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薛瓷沒再白費力氣,許嘉河想親想抱他都不反抗,也沒有摔碗,乖乖地把飯吃了。

下午,他又跑到秋千架上呆坐着去了。

山上有太陽的時候,一眼望去藍天白雲,郁郁蔥蔥,遼闊又亮堂,像是一幅飽和度高極具視覺享受的風景畫,可今天天氣不太好,天空灰蒙蒙的,就連山林間的樹木仿佛都變暗淡起來。

薛瓷看了一會兒,站起身回到屋裏倒水喝。

許嘉河在客廳裏給誰打電話,皺着眉頭,表情不太好的樣子。

薛瓷喝了兩口水,朝他瞥了兩眼,很想問問他怎麽了,可是話都到嘴邊了,打了個轉兒硬生生給咽回去了。

薛瓷放下水杯朝外走去。

許嘉河側過身望着他的背影叮囑了一句: “你別跑遠了。”

就是因為他這句話,原本只是打算繼續回秋千上坐着發呆的薛瓷心裏陡然生出一股沖動。

他來這裏之後的日子,幾乎都被許嘉河拉着在屋子裏癡纏,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門口這裏。

他在樓上觀察過,這座山确實沒有寬闊的山道,但,路是人走出來的。

說不定……他能摸索着順着山間小道成功下山呢

這個想法湧入腦袋的瞬間,薛瓷心髒都不由哆嗦一下。

他很清楚這個辦法成功率很低,許嘉河打完電話很快就會發現他不見了,找到他之後必然又将掀起狂風驟雨,可是情況也不能更壞了不是嗎

許嘉河那邊能說通的可能性太低了,他總不能一輩子在這裏呆着。

薛瓷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屋裏,腦子一熱,轉身奮力地朝着一個方向奔跑而去。

薛瓷從來都沒有跑這麽快過,他穿行在山林間,因為太急了,還重重地跌了一跤,不過很快就爬起來,一秒都不耽擱地繼續往下跑。

他在呼呼的風中,一口氣跑了不知道多久。

跑着跑着,腳步卻漸漸慢下來,最後他喘着粗氣,腿一軟順着一根樹幹跌坐在了地上。

因為跑得太猛,又突然坐下,他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倒下去。

他微微仰着頭,閉上眼,額頭上沁滿了晶瑩的汗珠,等自己的呼吸漸漸平複下來。

他垂在地面的手緩緩收緊,嘴唇緊緊抿着,沒有繼續跑了。

因為就在剛才長長的奔跑中,他思緒不住沸騰的腦子突然間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其實,他從昨天開始緊張害怕,此時迫切地想要逃離的,是那個即将困住他的房子,并不是許嘉河。

他不是想一個人走,而是想跟許嘉河一起離開這裏。

他……舍不得跟許嘉河分開。

縱然嘴巴再能說謊,心裏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在酒吧裏那晚,當江瑕向他提出在一起,而他本能只想回避的時候,當許嘉河說死心了同意分手,而他心裏根本不是想象中那樣松口氣,反倒覺得難受時,當來到這裏被他日日換着法子的折騰心裏沒有絲毫反感抵觸時,當昨天以為許嘉河真的會放過他從此以後分手不再想見,悵然失落時……一切都是那樣顯而易見了。

他喜歡上許嘉河了。

或許他的內心早就清楚這個答案。

只是對江瑕兩年多的感情埋藏太深,他不相信自己會這麽快抽離出來愛上另一個人,所以潛意識裏不肯承認。

可眼下這令人焦灼的狀況,終于逼得他無法再回避!

他就是喜歡許嘉河的,很喜歡。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被許嘉河這樣熱烈的愛着而不動心呢

如今許嘉河瘋到這個地步,就是以為他心裏的人是江瑕,從沒愛過他,所以執着地想把他困在這裏一輩子。

既然如此,那他根本不必慌慌張張地逃跑,趕緊去向許嘉河坦白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其實他根本不想分手。

一切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時間緊迫,薛瓷長呼一口氣,也不再踟蹰猶豫了,咬咬牙扶着樹幹趕緊站起來。

許嘉河很快會發現他不在,他得趕緊主動回去才行。

只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剛奮力拖着雙腳往上走了兩步,就一眼瞟到了不遠處正邁着長腿快步直奔他而來的許嘉河。

沒有陽光,茂密的山林間樹影搖晃,風聲呼嘯,愈發顯得昏暗陰森。

薛瓷明明認識那是許嘉河的臉,眉眼是那樣豔麗漂亮,可此時此刻,他幾乎以為一身黑衣的許嘉河是厲鬼上身,表情陰沉扭曲得仿佛要将人活生生撕碎!

意識到喜歡他是一回事,但這不意味着就不怕他了。

更何況,眼前的這個渾身戾氣的許嘉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恐怖。

薛瓷後頸發涼,呼吸戰栗地連忙後退兩小步,扶住了一棵樹才勉強撐住不往後躲了。

想躲也躲不了,因為許嘉河已經直逼到他眼前。

“想跑”許嘉河死死盯着他的臉,漆黑的眼瞳裏仿佛燃燒着兩團森森鬼火, “你跑得掉嗎”

薛瓷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使勁地搖頭,忙顫聲道: “我沒有我沒有,我只是太無聊了出來走走,我剛正要回去,真的,我沒有騙你!”

“出來走走就能走到這裏阿瓷,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

薛瓷是打算回去再說的,可是沒想到許嘉河這麽快就找到他了。

眼下如果再不說出點什麽緩住他,薛瓷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的眼神絞殺成碎片了。

“嘉河,你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我突然想明白了。”薛瓷剛才摔跤了,滾得滿身樹葉草屑,臉上也沾了灰塵,此時眼睛淚光閃動,急切示弱又夾雜着些許委屈的神情瞧着就像一只惹人憐愛的小動物, “我……我其實早就喜歡上你了,我不想跟你分手,也不想離開你。”

許嘉河眼神毫無溫度地望着他: “你愛上我了,那你為什麽跑”

“我怕你把我一直關在這裏我,我不能接受。”薛瓷急忙解釋完,又主動抓住他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胸口處, “以前是我太固執,不肯正視自己對你的感情,可是現在我想通了,嘉河,我也是愛你的,我不會再離開你。”

許嘉河歪頭凝視他,輕聲問: “真的”

“真的!”薛瓷湊近他,嘴唇都在發顫,就像第一次與心愛之人接吻那般緊張生疏地親了他一下,親完了之後,又撲進他懷裏,雙手抱住了他, “所以你真的不用怕我再跑,我們明天就下山吧,等回到了學校,我們就能跟以前一樣了。如果你想的話,我也可以住到你家裏去。”

許嘉河沉默了須臾,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薛瓷以為他終于态度軟化了,卻聽他在耳旁道: “用不着下山,我的家就在這裏。”

薛瓷氣息一窒,輕輕推開他。

瞪大眼睛望了他片刻,才喃喃道: “你根本不相信我剛才說的話是不是”

許嘉河不答他這個問題,抓住他的手,不容置疑: “跟我回去。”

薛瓷又重複一遍: “你不肯相信我。”

許嘉河冷聲反問: “你哪裏值得我相信”

薛瓷甩開他的手,身體靠回樹幹,眼睛看向別處,嘴角抿唇一個生硬的弧度。

這不是許嘉河的錯,因為他之前就欺騙了他的感情。

可是薛瓷還是難以抑制地感到難過。

他如果早些認清自己的感情,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了。

薛瓷沒能跟他對峙多久,因為臉上一陣濕涼,他發現下雨了。

而且雨勢還不小。

薛瓷霎時間被被抽走了所有的情緒,心髒瘋狂地亂跳起來,身體本能地往許嘉河那邊靠去。

“嘉河,嘉河!”

許嘉河也變了臉色,趕緊攬他入懷: “不怕,有我在。”

冰涼的雨水很快将兩人澆濕了,許嘉河擁着他往山上走。

薛瓷步伐踉跄,被雨水沖刷的山路又濕滑,途中又摔了一次,他卻沒摔疼,因為許嘉河給他當了肉墊。

薛瓷大口大口地呼吸,被雨沖得神思都恍惚了,等聽到許嘉河一直叫他的名字,他才驚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家了。

薛瓷渾身濕漉漉地癱坐在地上,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抓住許嘉河鮮紅的右手,手心裏有一條長長的口子。

應該是剛才摔跤時,為了護着他被什麽東西劃傷了,滿手都是血。

“醫藥箱在哪兒要趕緊消毒包紮才行。”

薛瓷急急忙忙地爬起來,許嘉河只定定地望着他也不說話,他只能自己去櫃子裏翻找。

好再很快就被他找到了,他抱着醫藥箱回來的時候,許嘉河正坐在沙發邊的地板上,右手微擡,黑眸正欣靜靜地注視着順着手臂蜿蜒而下的血跡。

就好像那是流的別人的血,跟他沒關系。

薛瓷看着這個場景,心都揪了一下。

他疾步走過去,跪坐在許嘉河身邊,給他手心的傷口清理消毒,然後用紗布小心地裹了起來。

許嘉河不再看自己的手,幽沉的目光全程盯着他臉上似乎十分心疼的神情。

屋裏隔絕了外面的雨聲,薛瓷低頭收拾着東西,蓋好盒子。

他擡起頭來,看了許嘉河兩秒,突然伸手抱住他,用力地吻上他的唇。

許嘉河一開始神色冷酷,不為所動。

薛瓷伸出舌尖,賣力地讨好他。

許嘉河猛然摟住他的腰,将他抱起壓在沙發上,薛瓷悶哼一聲,很快就被他吻得密不透風。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還是濕的,身體卻漸漸熱起來。

“嘉河,我知道你還不肯信我。”雙唇分離,薛瓷擡手撫摸上許嘉河的臉,微微喘着氣, “可我這次說的是真心話,我喜歡你,應該很早就喜歡了,只是我到現在才敢承認。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麽多的苦,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不會再這樣了。”

之前薛瓷是有目的才對許嘉河那樣主動,可此時此刻,他是真地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看。

“你若沒法安心,我可以繼續留在這裏陪你,直到你能感受到我對你的情意。”薛瓷迅速認清,短期內許嘉河不可能放他走了,他便主動退一步,好能消減一點他的怒火,頓了頓,他才惴惴地補充一句, “只是……你能不能讓我打一通電話”

他太知道江瑕了,上次的通話突然中斷,必須得找機會跟他說個清楚明白,不然他多半會生出什麽事端來。

只是許嘉河對江瑕的态度再明顯不過,薛瓷害怕又惹他發怒。

聽着薛瓷前面那些誘人的字句,許嘉河原本眼神都有些怔忪了。

可在聽他說要打一通電話之後,他眼睫猛顫一下,目光瞬間變得清明冷冽起來。

“打電話給誰打”許嘉河勾起嘴角冷笑, “通風報信好讓誰來救你嗎”

薛瓷焦急否認: “當然不是!我只是……”

話沒說完,許嘉河扔在沙發上的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起來。

許嘉河最後看了他一眼,從他身上起來,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拿過手機。

薛瓷也默默地坐直身體,瞥到屏幕顯示是他最好的那個朋友傅華打來的。

“喂”許嘉河沉聲接通了。

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薛瓷看到許嘉河臉色陡然轉厲,額角的青筋都跳動起來,心頭升起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

通話全程許嘉河沒說一個字,等挂了電話,薛瓷才神色不安地問: “怎,怎麽了”

許嘉河猩紅着雙眼,雙手粗暴地拽起他就往樓上拖。

“你的手,你的手,當心。”薛瓷怕自己掙紮會再弄傷他,也不反抗,但還是被他驚得慌了神,不住問他, “嘉河,發生什麽事了你能跟我說嗎你別這樣,我害怕,嘉河!”

許嘉河将他拖到了卧室才停下了腳步,薛瓷趔趄一下了才站穩。

“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濕發淩亂,眼低醞釀着血腥的危險,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告訴他, “你心心念念想着的那個人,在昨天晚上報警了。他說是你打電話告訴他,兩天內如果回不去就報警,說我把你挾持帶走,非法拘禁了。”

薛瓷倒吸一口氣,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非法拘禁”許嘉河睨着臉色慘白的他,短促的一笑,笑容有種說不出的狠絕, “那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叫真正的非法拘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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