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布置複古的攝影棚內,薛瓷終于拍完最後一組照片。
初步選片原本是有專人負責的,但是客人要求他幫忙參考,他也沒有推脫,耐心地陪着她們在屏幕上選了一個多小時。
晚上七點了,薛瓷收拾好器材,正要下班離開,那位女客人的閨蜜卻追上他,大方地開口邀請他一起吃晚飯。
“我都觀察一天了,你這人不錯,脾氣很好。”年輕的女孩笑容燦爛, “我對你有點意思,你呢要不要跟我交個朋友試試”
薛瓷确定自己應該沒有理解錯意思後,沉默片刻,正要開口婉拒,一旁的前臺陳晨聽到後,不由笑起來: “薛老師,都怪你太年輕了,誰能知道你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呢。”
已經來這裏工作半年多了,薛瓷仍是不習慣自己作為一個攝影師被人稱作“老師”,但也只能随大流。
“什麽”那個女孩瞬間被震驚到了,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薛瓷, “你孩子都這麽大了完全看不出來啊!”
陳晨又當了薛瓷的嘴替: “是啊,還是龍鳳胎呢,長得都超級可愛!”
女孩面露失望: “怎麽好不容易有個看得上眼的帥哥,竟然英年早婚啊!”
“抱歉。”薛瓷也沒有解釋說自己并未結婚。
“沒事沒事,打擾了。”女孩撇撇嘴轉身走了。
薛瓷轉過頭去沖着陳晨笑了笑,陳晨揚聲道: “薛老師,什麽時候把孩子帶過來玩啊。”
“好啊,有機會了帶來。”他客套一句。
走到外面,薛瓷才發現下雨了。
雨并不大,直接冒雨沖到公交站臺也不會濕透,但他還是回前臺拿了一把傘打上了。
現在他的心态跟從前一個人時候的完全不同了,很注重自己的身體,否則一旦淋雨之後有個頭疼腦熱的,不能照顧兩個孩子不說,還可能會傳染到他們,到時候孩子跟他都遭罪。
能避免則避免。
四十多分鐘的公交之後,他下車走進一個高檔小區。
當然,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住不起也租不起,他是受到了袁阿姨的邀請來這裏吃晚飯。
上樓後,門是掩着的,薛瓷将水已經差不多抖幹的雨傘放在門口,拎着買來一大袋水果,換上拖鞋走進去。
屋子裏燈光明亮,空氣裏彌漫着飯菜誘人的香氣,坐在沙發上的兩個小家夥圓圓的腦袋正靠在一起,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視裏正熱鬧播放的動畫片。
看到這一幕,薛瓷工作上所有的疲倦都瞬間消散了。
“小橙,小柚。”薛瓷放下水果,笑着走過去,原本還專心看電視的兩個孩子同時從沙發上溜下來,跑到他面前。
“爸爸,爸爸回來了,爸爸!”
兩個小崽子開心得嗷嗷叫,争先恐後地朝他舉起雙手要抱。
小橙是哥哥,留着短頭發,小柚是妹妹,頭發紮着兩個小揪,兩個人是龍鳳胎,長得雖然不是一模一樣,但都是大眼睛白皮膚高鼻梁,有七成相似,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兩兄妹。
薛瓷一手一個,沉了沉勁兒才成功抱起來了。
這幾年帶孩子給他腰累出毛病了,一抱孩子就總是會腰疼,更別提現在孩子都三歲多了。抱一個湊合,抱兩個就勉強了。
一人親了一口,薛瓷的腰實在是受不住了,将兩孩子放下,讓他們繼續看電視去了。
他反手捶了捶腰,走進廚房: “袁阿姨。”
“阿瓷來啦!”正在竈臺邊熱火朝天的忙活的袁玉英回過頭來,那張和氣的臉上頓時露出熱情的笑容, “你出去跟孩子玩一會兒,我這還有兩個菜就好了。”
“我來幫您。”
“不用不用,對了,你去把阿瑜叫醒,讓他起來吃飯了。”袁玉英把他往外推。
阿瑜是袁阿姨的繼子,大名叫淩聽,今年三十歲,是很有名氣的雅康醫院的神經內科醫生。
四年前那次跨年之夜,就是他把落水的薛瓷從水裏撈上來的。
也是他送薛瓷去的醫院,然後察覺他身體有點怪異,叫他進一步做了檢查。
結果令人不可思議。
他竟然懷孕三個多月了,而且還是雙胎。
沒有詞語能形容薛瓷當時的震驚和崩潰,他一度以為是自己做夢了,事情才會這麽荒唐。
可最後他也只能清醒地接受這個事實。
他的情況是特例,而且孩子都滿三月了,負責他的那個主任不建議他處理掉,薛瓷就這樣在茫然無助中把他們留下來了。
因為懷了兩個,他的肚子大起來得很快,學校很快就沒辦法呆了。
他只能辦理了休學,出去租房住。
好在他之前自己攢着一點錢,加上之前買刮刮卡中的十幾萬,他暫時不至于過得太凄慘。
他一個人過,只要不餓死,怎麽都行,可是孩子要麽不留,留下來就要對他們認真負責。
一想到以後還得養兩個孩子,薛瓷就壓力重重。
他沒辦法出門,就只能重操舊業,每天瘋狂地接單修圖剪視頻,就想多賺點錢。
怕經常吃外賣對孩子不好,他便在網上訂菜讓人送到屋外,等人走了,他再開門拿進來,自己做飯吃。
因為情緒不好,加上他确實厭惡油煙味,有時候菜還沒做完就能吐好幾次。
過了一段時間,淩聽突然上門來探望他。
薛瓷一開門,淩聽望着他蒼白的臉色和尖瘦的下巴沉默了許久。
他坐了會兒就離開了,可是過了不到十分鐘,又回來敲門。
“你幹脆去我那兒住吧,有個照應。”
薛瓷感動于他的善意,因為他明顯是認真考慮過才這麽說的,可同時也感到驚訝,畢竟才跟他見了幾面而已。
“淩醫生,我能知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嗎”淩聽一定不是一直都這麽容易心軟的,否則他的家裏早就住滿了他的病人了。
但是為什麽對他這樣特別呢
是因為他情況夠特殊,夠可憐嗎
淩聽沉吟了片刻,對他說: “你就當是刮刮卡中獎吧,中獎率不高,但是剛好運氣好讓你碰上了。”
薛瓷聽了他的話,大睜着眼睛愣怔了許久。
如果可能,薛瓷是一萬分地不願意去打擾他。可是發現懷孕前他已經夠壓抑了,現在又大着肚子,每天一個人都在家裏悶悶地待着,精神狀态越來越差。
他迫切需要找個人說說話,否則,他真的度日如年,分秒難熬。
淩聽是醫生,是少數知道他身體情況不會異樣看待他的人,有他在身邊,自己的情緒應該得到些許的緩解。
薛瓷最後沒有推辭。
趁着晚上沒人的時候,淩聽開車來把他接過去他家裏了。淩聽是醫生,工作很忙,還經常加班值夜班,但是只要下班了就會回家來,跟薛瓷打打趣,閑聊幾句,很大程度緩解了薛瓷心中的一些焦慮。
淩聽的家庭有些複雜。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父親後來再娶了一個老婆叫袁玉英,兩年後又離婚了。
神奇的是,這個繼母特別喜歡淩聽,離婚後無論如何都舍不下他,竟跟淩家商議,把孩子帶在身邊養。
淩聽跟原生家庭關系并不太融洽,知道袁玉英想帶他之後,二話不多說直接就收拾東西跟她走了。
淩家是醫學世家,淩聽的爺爺奶奶爸爸叔叔伯伯姑姑全是知名的醫生,每天忙得不可開交的那種,根本沒有太多精力看孩子。淩家來袁玉英這裏接過幾次孩子未果後,除了每個月都給錢,竟就随他去了。
袁玉英後來再嫁那個老公人很随和豁達,同意她把淩聽當親兒子一樣帶着嫁過來了。
袁玉英又生了個女兒叫黃君竹,一直稱呼淩聽為大哥。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多年,特別和諧。
淩聽上學的時候跟他們住一起,工作後就自己出來單獨住了,但是也沒有隔很遠,就在袁玉英隔壁一棟。
雖然淩聽特意叮囑了她,不用過去幫忙送飯送湯,可袁玉英怕他不好好吃飯,某天拎着食盒直接開門進去了。
然後跟挺着大肚子的薛瓷四目相對,震撼當場。
薛瓷特別忐忑,怕自己吓到她了,或者讓她感覺不适,都做好趕緊搬出去的打算了,袁玉英卻已經從淩聽那裏知道他的情況,無比憐愛地讓他繼續住着。
這之後還經常過來給他做飯熬湯,跟他聊天解悶,說說外面的新鮮事。
因為淩聽和她,薛瓷後期的情緒也慢慢安定下來,而且在她的照顧下,臉還長了些肉。
在小橙和小柚出生之後,她幫了薛瓷不少,也教了他很多東西,薛瓷這才不至于每天焦頭爛額。
孩子滿月後,薛瓷就搬離了淩聽家,自己租房子住了。
雖然不住一起了,但這三年多以來,袁玉英對他跟兩個孩子仍舊特別關照,隔三差五就會拎一些吃的穿的去看望他們,幫他換換手,讓他能緩口氣,還總讓他帶着孩子去家裏吃飯。
黃君竹一開始還叫薛瓷“薛瓷哥”,後來相處得越來越熟,索性直接叫二哥了。
她是不知道小橙和小柚的身世的,但她很喜歡他們兩個,放假回來就喜歡一手摟一個,抱着他們玩。
薛瓷因為經濟緊張,必須要出去工作,上半年把才兩歲多的孩子送去插班上幼兒園了。
上學都是薛瓷送去,但幼兒園放學早,薛瓷沒辦法顧兩頭,全都是袁玉英幫忙去接的。平常孩子放假,也都是她幫忙照看。
兩個孩子都直接叫她奶奶,跟她別提多親了。
可以說,這些年,這一家人給了薛瓷太多的幫助和支撐,這份恩情他還一輩子都還不完。
推開卧室門,薛瓷借着外面的光摸到床邊。
“淩聽,醒醒。”
“淩聽”
床上沒動靜,睡這麽死嗎
薛瓷正覺奇怪,正要去開燈看個究竟,身後猝不及防“嘿!”一聲。
薛瓷被吓一跳,猛地轉過身來。
腳步聲過後,屋子裏的燈亮了,淩聽頂着一頭睡得支棱亂翹的頭發,背靠着牆,懶洋洋地抱着雙臂看着他。
“找我幹嗎”
薛瓷無語: “你多大了年紀了,還玩這種把戲”
最開始來他家裏時,薛瓷是有些拘謹的,但是幾年下來,兩人的相處早就變得很随意了。
“跟你的橙子柚子學的。”淩聽理直氣壯。
小橙和小柚經常過來這裏玩,淩聽下班快到家時,兩個就躲到門後面故意吓唬他,淩聽其實都知道,但是每次都會故意裝出被吓到的樣子,然後陪着他們笑鬧。
淩聽其實并不是一個會對孩子特別熱情的人,但是對小橙和小柚例外。
薛瓷也不跟他說扯了,道: “晚飯好了,出去吃飯吧。”
“哦。”淩聽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眼鏡,卻不小心碰倒了擺在上面的一對木偶娃娃。
淩聽先把娃娃扶起來之後才戴眼鏡。
薛瓷第一次來這裏時就發現了這兩個很特別的木偶娃娃,一個稍大,一個稍小,刻得可以說有些粗糙,木偶的腦袋和身子都被塗了油彩,臉上都畫着大大的笑臉。
真說不上好看,但莫名有種笨拙的可愛。
淩聽三十歲了,薛瓷之前一直以為是他哪個白月光送的手工禮物,他才一直這樣擺放珍藏,可聽黃君竹說喜歡他哥的女孩特別多,畢竟他那張臉确實夠俊朗的,職業也很容易蠱人,但他從來沒有喜歡過哪個女孩,更沒談過女朋友。
她又說: “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這兩個娃娃就在了。”
薛瓷雖然特別好奇,但也沒有多嘴追問淩聽。
總之,他能感受到,這對木偶娃娃一定是對他有特別意義的。
淩聽去沙發那邊一只手臂夾一個孩子,把小橙和小柚安排到餐桌邊坐下。
薛瓷進廚房端菜,他問袁玉英: “袁阿姨,君竹怎麽還沒回來要不要我給她打個電話”
“不用打。”袁玉英擺擺手, “她這剛放周末,又去跟她的小姐妹去什麽活動現場了,不用等她,野夠了就自然回來了。”
黃君竹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沒別的愛好,除了追星
她上初中就開始跟着那些小姐妹到處跑了,現在俨然已經是資深的追星人了,經常說一些薛瓷和淩聽都聽不懂的詞。
不過只要她能保證自己安全,家裏并沒有人反對她,甚至還會給她特批追星基金。
薛瓷聞言笑笑,端着菜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