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退後一步

第十七章退後一步

“我們成為了彼此的支撐。”——嚴希

周六下午放學後,陳述沒有像平時一樣去球場,等了一會兒,徑直來到3班窗外,敲了敲窗戶。

嚴希轉頭一看,對上陳述的眼睛,兩人心裏俱是一顫。

自從将心事宣之于口,有些事情悄然地發生了改變。

嚴希不斷地回想兩人相處的日常,他們一起打車回家,一起探讨學習,一起參加校慶活動,一起走過的每一個周末。

想起他的嬉笑打鬧,他的肆意張揚,他認真時蹙起的眉眼,總在不經意間闖入她的腦海。

最後嚴希想起那一聲隐于喧嚣的吶喊。

冰層開裂,綠芽新出,那是一種她完全陌生的,無法阻止,不可忽視的心情。

我可以回應嗎?嚴希問自己。

陳述一見到嚴希,就不由地覺得羞澀。

他搶先一步拿過嚴希的書包,露出一個不大自然的笑來。

“我來背,在你傷好之前,都交給我。”

嚴希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回以一個同樣別扭的笑容。

實在是太尴尬了。

這一天的陳述和嚴希幾乎不能正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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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開始一個話題,陳述都要先考慮這樣說可以嗎?會不會冷場,要是她不感興趣怎麽辦?想到最後,覺得怎麽說都不對,于是更加拘謹。

而嚴希也開始患得患失。他為什麽不再接着聊了,是因為我太無趣嗎?他是真的喜歡我嗎?如果是開玩笑的怎麽辦?她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無比陌生。

這種尴尬的氛圍一直持續到晚上。

嚴希回到家,輕描淡寫地跟她媽媽說了自己被球砸到的事情。童女士見嚴希的後背大片淤青,大驚失色,非要帶她去診所再看看。

雖然最後的結論也是沒有大礙,但在童女士的再三堅持下,她們還是開回來一盒膏藥,順帶還有一路都沒停下來的唠叨。

“是誰砸的你,真的沒看清?”童女士已經問了不知道第幾遍了。

“不知道,反正我也沒什麽事,算了吧。”嚴希打定主意瞞到底,一問三不知。

“哎呀到底是誰家小孩……”童女士絮絮叨叨。

此時門口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還伴随着一道熟悉的中氣十足的女聲。

“希希呀!在不在家呀,阿姨帶陳述來看你了!”

嚴希媽媽一邊摘下圍裙趕去開門,一邊奇怪地看向女兒,嘟囔道,“這麽快就傳出去了?”

嚴希暗叫不好,陳述這個傻瓜,怎麽自己送上門來了,至少提前對好口供啊!

果然,陳述媽媽提着幾大袋水果禮盒站在門口,面露為難,一疊聲地道歉,說陳述不長眼睛踢到嚴希,特地登門致歉,不要傷了兩家和氣雲雲。

旁邊站着臊眉耷眼的陳述同學,一看就是經過一通炮火洗禮。不用他媽媽提醒,規規矩矩地道了歉,然後悄悄擡眼,看了一眼嚴希。

嚴希媽媽聽着聽着,總算回過味兒來,瞟了眼女兒,怪不得說不知道,原來是怕她找陳述麻煩,給他打掩護呢,回頭得好好教育,怎麽能撒謊騙家長呢?

她又看看陳述,皮是皮了點,好歹知道主動承擔責任,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誰家的孩子能沒個犯錯的時候?

于是嚴希媽媽熱情地将兩人迎進門,口裏不停說着“太客氣了”“小傷而已很快就好了”“沒關系”之類的客套話,然後叫嚴希招呼一下陳述,把他們趕到嚴希房間去了。

陳述和嚴希就這麽站在她的小房間裏,面面相觑。

這個房間有明顯的嚴希風格。

一摞摞的書本按照開數整齊排列,各種獎狀獎杯安靜地躺在玻璃櫃裏,桌面上,沙發上,床鋪上,幹淨地一目了然。

半晌無言,還是嚴希先開口。

“你可以不說的,我都已經搞定我媽了。”

“那可不行,這是基本禮數。”陳述搖頭,又補充道,“我媽罵了我一頓,我舒服多了,真的。”

嚴希“噗嗤”笑彎了腰,扯到了後背,又“嘶”地抽氣。

陳述緊張地問:“別動別動,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嚴希直起身,安慰一笑,“好多了,不影響活動,淤青只是看着吓人。”

陳述點點頭,又叮囑道,“但還是不能背重物,明天下午回校的時候,我在你樓下等你,書包還是我來背。”

嚴希看陳述堅持,也就不再多說了。

安靜的空間裏,只能聽到兩人深深淺淺的呼吸。

嚴希聽到她自己輕輕的聲音。

“陳述,上次在教室裏,你說的是真的嗎?”

陳述聞言呼吸一窒,他仔細斟酌語句。

“是,是真的。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我怕沒有機會說出口,但是說了以後又怕你為難,所以才說是開玩笑。”

嚴希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她浮動的心慢慢地回歸胸腔,輕松地吐出一口氣。

“那……你想知道答案嗎?”

陳述猛然擡眼,直直地盯着嚴希。

“很想,但是我更想你好好想清楚,想多久都沒關系。我已經很開心了,只要你不讨厭我——”

“當然,我當然不讨厭你。”嚴希迅速地打斷他。

“嗯。”陳述瞧着好像是又臉紅了。

嚴希不好意思再盯着看陳述,只盯着他校服拉鏈的墜子,輕輕地在擺動。

她揚起一個明媚的笑。

這之後的幾個星期,陳述按照約定,承包了嚴希的書包,接她下樓,送她回家。在他的殷切期盼下,嚴希的背傷痊愈,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他們的關系是從未有過的和諧和平穩。

陳述和嚴希像平常一樣互相督促學習,也會像朋友一樣交流新聞趣事,他們默契地不再提起“喜歡”的話題。

陳述在不知不覺中褪去了跳脫和幼稚的表層,他在催促自己長大,不斷告誡自己,多想想後果,多想想未來。

他有時候會翻開英漢詞典裏的那封信,鼓勵自己,等時機成熟,等他平複心态,等他的成績穩定不受牽絆,他會将這封寫滿嚴希名字的信親手交給她。

陳述的變化,他身邊的朋友也有察覺。鄭家銘作為他的多年好友,自然明白,這種改變,源頭只有一個。

他假裝拈酸吃醋地指責陳述:咱們認識這麽多年,我就不值得你改變嗎?

陳述被酸得一哆嗦,上下打量他:你覺得呢?

鄭家銘憤憤地咬着小手絹。

與陳述不同的是,對待感情,嚴希選擇順其自然。當然,她也不認為目前是回應的好時機,所以,維持現狀未嘗不可。

時間還是如此流逝,等到期末考結束,嚴希感慨地想,高中賽程已經過半了。

值得一提的是,長期的學習互助給陳述和嚴希培養了良好的學習習慣。

得益于此,他們的學習成績在穩步提高,漸漸地克服了各自的劣勢科目,這次期末考試紛紛上了進步紅榜,在總分榜中也擠進了理科前百。

陳述和嚴希都非常高興,但也不敢松懈。在短短的二十天寒假裏馬不停蹄地趕作業,做卷子,查漏補缺,為了那個無需言明的約定。

過年前一天,除夕夜難得地下起了雪。對于一個南方孩子來說,下雪可能比過年還值得高興。

潮濕的雪花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像上天慷慨賜予的禮物,分給每個人的都是那麽多。雪慢慢地積起寸許,年味的紅色映着白色的積雪,這是最令人難忘的一個除夕。

在同一片茫茫的天空下,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口,看着窗外絮絮落下的雪花。開着免提,對方的聲音清晰可聞,仿佛在耳邊說話。

“你以前總說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現在有目标了嗎?”陳述問。

“還沒有”嚴希笑起來,語氣輕松,“但我已經不焦慮了。”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有一次考試前整理完考場,我最後一個走出教室,看着前面的同學們都走向同一個方向,我站在那裏卻邁不動步子。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好像所有人都有目标,秋楓要考醫學院,海心要讀傳媒,秦滿要報師範,他們都知道去哪裏,只有我不知道。”

“後來呢?”陳述的聲音像漂浮在空氣。

“那個瞬間我破防了,就蹲在那裏哭了,同學們都吓一跳,不停問我是不是受了什麽打擊。但我只是迷茫而已。怎麽樣,很丢臉吧?”嚴希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

“怎麽會。”陳述一點都沒有嘲笑的意思,“夢想本來就是奢侈品,有多少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擁有,也許當我們走過一段路,見過一些人,夢想才會越來越清晰可見。”

“比這些更重要的是,你會思考,會反思,你不是麻木的軀殼,所以,你必定,一定會找到它的。”

陳述清醇的音色萦繞耳側,有一種撫慰人心的魔力。

嚴希眼底發熱,喉頭一哽,她又問陳述:

“你呢?你找到它了嗎?”

“你還記得我說想造飛機造潛艇造汽車嗎?去年S大機械設計在省內招生的最低位次是11865,我必須排在這之前。”陳述語氣平緩,似已在心中排練過千次。

“那很好。瑞雪兆豐年,你的目标會實現的。”

空氣中只餘兩道淺淺的呼吸,他們一起靜靜看着窗外。

時針即将跨過零點,嚴希突然開口問他:

“陳述,我們是好朋友嗎?”

“當然,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少年人總是樂觀地相信永遠。

零點一過,煙花爆竹炸響,映得半邊夜空亮如白晝,此起彼伏的聲響中,嚴希對着手機大聲地喊:

“陳述!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希希!”

新的一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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