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向前一步

第十六章向前一步

“難道他真的喜歡我?”——嚴希

扛過了最開始的一陣劇痛,嚴希覺得現在的痛感她還能忍受。

背着一個身量不小的同齡人狂奔非常消耗體力,但陳述仍然一刻不停。

一旦察覺到嚴希有往下掉的趨勢,就微微前傾,将人輕輕地掂一掂,跑兩步還要叫一下嚴希的名字,生怕她暈過去。

嚴希後知後覺地想起,她剛剛在陳述面前忍不住哭了,臉頰有些發熱,幹脆垂着頭,下巴抵着陳述的肩膀,透過模糊的眼睫,看着陳述腳下飛快掠過的地面。

陳述此時非常難熬。

一是累的,二是他從來沒背過女孩子,尤其是這個女孩子是他心裏喜歡的,更尤其是這個場面還是他一手造成。

嚴希可千萬不能有事!他寧願受傷的是他自己!

東成一中的校園小徑上,女孩柔軟的臉頰貼在男孩的頸側,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她的淚水還是他的汗水。嚴希細瘦的胳膊在陳述身前緊扣,而他緊握的雙拳克制地托起一份沉甸甸的心事。

這是他們這十六年來距離最近的一次,也是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唯一的靠近。

路再長也會有終點。

醫務室終于近在眼前,陳述憋着一口氣沖進大門,一路沖到裏面隔間,一邊大喊:“醫生醫生!”

“在這裏!”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被吓了一跳,扶着嚴希從陳述背上下來,在長凳上坐好。

陳述氣還沒喘勻,趕緊跟醫生描述事情經過。

“醫生,她……她背……背上被球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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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初步觀察和按壓,醫生一副見過大場面的平淡語氣:

“同學你不要緊張,沒什麽大事。”

陳述和嚴希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學校裏最常見的就是各類跌打損傷,因此校醫室處理起此類問題也是駕輕就熟。開了冰敷用的冰袋和一瓶雲南白藥氣霧劑,囑咐48小時後可以熱敷,如果疼痛持續不緩解,就去醫院檢查,然後就讓他們回去了。

走出門口,陳述還想背嚴希回教室,嚴希趕緊拒絕。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吧,我覺得好多了。你……你回去上課吧。”嚴希抽抽鼻子,皺着眉頭,無精打采的樣子。

“還上什麽課啊,我,我總得負責到底吧?”陳述結結巴巴地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打我罵我都可以。”陳述語氣沉重地跟她道歉。

嚴希看陳述一副蔫噠噠,慫兮兮的樣子,好像被球砸到的人是他,就覺得好笑,埋怨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你陪我去教室敷冰袋吧,當然,我沒有那麽容易就原諒你——麻煩你寫一封道歉信,發到我的□□上,我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原諒你。”

嚴希想,陳述這人最怕欠別人人情,要是不讓他做點什麽,這一茬怕是過不去了,以後得天天煩她。

“行行行。”陳述果然連連點頭。

于是嚴希在前面慢慢地走,陳述在旁邊亦步亦趨,像守着什麽易碎的寶貝。

嚴希此時才想起來,她本來還想當面問一問陳述,是不是在跟她避嫌。但眼下場景,好像又什麽都不必問了。

回到教室,嚴希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陳述就坐在她前桌的位置上。

剛才的路上,陳述跑到學校的小超市買了一條毛巾,此時在冰袋外面包了兩層,小心地放在嚴希肩背右側,不時地詢問她冰不冰,要不要緩一緩。

嚴希頭枕在自己胳膊上,偏着頭間或看一眼陳述。

陳述現在是知無不言,問一句答一句,乖得不得了。

“你們怎麽也是下午的體育課?”嚴希問他。

“原本是上午,但是我們老班問體育老師借了課,連了三節課給我們做卷子,體育課就被換到了下午。”陳述摸了摸毛巾,口裏答道。

“你不用跟體育老師請假嗎?”嚴希又問他。

“……本來是要的,現在不用了,我的光輝事跡應該早就傳到老師那裏了。”

陳述又想起剛剛的驚險一幕,仍然覺得後怕,幸好沒有砸到頭,不然他……

他現在非常低落。

雖然嚴希開玩笑地說原諒他,但他不能原諒自己。

自己喜歡的女孩,不能保護她就算了,怎麽也不該成為傷害她的那一個。

這麽想着,陳述烏黑的眼眸裏就不自覺地流露出心疼的神色,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他好像一條被主人弄丢的小狗。嚴希心想。

嚴希覺得此刻氛圍奇怪,幹脆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但過了一會兒還是察覺到一道注視的目光。

嚴希想活躍一下氣氛,眼皮咕嚕嚕滾動,勾起嘴角開了個玩笑:

“看什麽看,喜歡我啊?”

本來以為陳述會跳腳否認,說一些欠揍的話,就像過去的無數次揶揄打鬧。

然而安靜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回答,她心想奇了怪了,剛想擡起頭看看,卻聽到一聲低低的回應——

“嗯。”

嚴希倏然睜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接下來又有什麽損招,但是她又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陳某人頭埋得低低的看不見表情,像是在鼓足勇氣似的。

她有種踩下剎車卻發現失控的心情,狀似平靜地接話:

“哦,那當然,喜歡才能做朋友。”

“可以在朋友前面加一個定語嗎?”陳述擡起頭來,臉色微微泛紅,耳尖卻紅得滴血,表情莫名。

“什……什麽類型的定語?”

“性別。”

說完陳述嘴角緊抿,眼睛閃閃的牢牢盯着她。

男……男女朋友?

嚴希腦中此刻噼裏啪啦作響,好似被鞭炮轟過。

她有九十九個理由相信陳述是在逗她玩,卻只需要一個理由推翻:他在害羞!這玩意兒什麽時候害羞過!難不成他真的喜歡她!

她也破天荒地扭捏起來,張了張嘴,結結巴巴道:“我……你……我背上還痛。”

啊!她這是什麽蹩腳的借口!嚴希十分嫌棄自己。

陳述仿佛恍然驚醒,趕緊把手裏的冰袋重新擱在嚴希的背後。

他還在為剛才的沖動尋找解釋,下課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生硬地打斷這一場沒有彩排的告白。

“那個……我開玩笑的,你不用理我。”陳述勇氣盡失,壓根不敢看她,“下課了,我先回去了,你不要忘了繼續敷,藥也要每天都用,我……我會好好寫道歉信的,拜!”

陳述逃也似的留下一個背影,嚴希伸長脖子,一不小心扯到傷處,“嗷”的一聲又趴下了。

秦滿急匆匆地回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

嚴希臉蛋通紅,神游天外。

“希希,你怎麽樣?怎麽臉這麽紅啊?”秦滿擔心地問。

“啊?哦哦,沒事,醫生說沒事。”嚴希扯起一個安慰的笑容。

“可是我看你不太舒服的樣子……诶,對了,砸到你的那個肇事者呢?!不會跑了吧!”秦滿說着說着就開始生氣。

“沒,他一直都在,剛剛回去上課了。”嚴希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他就是那個一起回家的朋友。”

秦滿張大了嘴巴,腦海中閃過兩張重合的臉,這是什麽緣分啊。

“那……那你有數就好,要不要幫你上藥?”秦滿看着桌上的藥瓶,岔開了話題。

嚴希忙不疊地點點頭,心中思緒萬千,一時找不到出口。

陳述此刻也有着相同的心情。

剛剛過去的短短一節課,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事态完全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發展。

他一個人坐在教室發呆,不斷有上課回來的同學過來跟他打趣,說什麽“聽說你踢球踢到3班的副班長了?兄弟好準頭!”“樹哥你怎麽沒在人家跟前負荊請罪?”陳述不像平時那樣貧嘴,也不搭理他們。

千等萬盼,終于看到軍師老鄭的身影,陳述可有太多話想跟老鄭傾訴了,當然,鄭家銘也是。

還沒等陳述開口,老鄭一把把他拉起來,直奔老地方——四樓開水房。

這次他們吸取了教訓,先觀察了一下環境,确保這次許星辰同學不會從天而降。

一切正常,警報解除。于是鄭家銘把陳述困在角落,一頓數落。

“樹啊,你到底是怎麽搞的,踢誰不好,怎麽偏偏踢到嚴希?你對她到底是什麽感情想清楚了沒有啊?可別一樁事情沒了結,羁絆倒是越來越深了,說吧,你什麽打算?”

陳述的眼神是如此清澈,就差沒明白寫着“我不知道”了。

老鄭氣絕,他這哥們兒人挺機靈,一碰到嚴希,腦子就跟漿糊似的,還得靠他提點,得,直說了吧!

“你到底什麽時候表白,你要是搞暗戀那套,我第一個瞧不起你!”

“我已經表白了啊!”陳述不服氣地插嘴道。

“我建議你就是……什,什麽?!”軍師虎軀一震,人都給震麻了。

陳述于是把剛發生的事情挑能說的,跟鄭家銘提了提,當聽到陳述沒出息地說自己是開玩笑時,氣得又差點厥過去。

“大哥!樹哥!我服了你了!”

“表白搞這麽草率就算了,嚴希什麽反應都不知道,自己就先慫了,趕緊找機會挽回吧,不然顯得你很兒戲,到時候可真就沒機會了!”鄭家銘苦口婆心地勸他。

“怎麽挽回?我,我現在完全不知道說什麽……”陳述也覺得,自己好像把事情搞得更砸了。

“你不是說嚴希讓你寫道歉信嗎?正好,你就寫情書吧。”鄭家銘略一思索,想出一個好主意。

陳述看着老鄭篤定的表情,握了握拳,點點頭。

晚上熄燈前,嚴希剛上完藥,小心地爬到上鋪床上躺下,手機亮起,收到一條來自陳述的信息。

陳述:你的傷怎麽樣了?

嚴希:不活動的時候還好,牽扯會痛。別擔心,很快就會好了。

陳述想,嚴希總是這麽為別人着想,受傷的是她,卻不忘反過來安慰他。

陳述內疚,回複了一串流淚的顏文字,再次道歉:“對不起。”

嚴希:你也有什麽文明指标要完成嗎?

陳述莞爾。

如果他沒有表白,如果嚴希沒有當真,他們就還是可以互相開玩笑的朋友。

這樣多好。

沒有如果。

第二天中午,嚴希回到教室,發現自己的桌面上多了兩顆大白兔奶糖,下面壓着一張撕得不甚整齊的小紙條,畫着一個歪歪扭扭的哭臉。

沒有署名,但嚴希就是知道是誰。

她悄悄地把糖果和紙條收進口袋,心裏像不期然投進一顆小石子,泛起一圈圈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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