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包廂裏浮着一絲淡淡的奇楠木香, 夾雜着各類香水脂粉味,這其中卻有一縷獨屬于他的清冽氣息。

即便混雜在這麽多味道中,楚桐也能輕易捕捉到。

那一點點清冽,能蠱惑人心。

她不太敢看他, 低垂眼, 映入眼簾的是他筆直熨帖的西褲, 再往下是铮亮的皮鞋。

“跟我過來。”

邵易淮撂下這句話, 邁步朝包廂深處去。

楚桐擡起頭,看到他推開一扇法式格子玻璃雙開門,背影消失在那裏。

她站在原地略踟蹰兩秒, 還是跟了上去。

門後是另一個更為靜谧雅致的空間, 靠牆小吧臺, 枝形水晶吊燈,暗色長沙發鋪陳在柚木地板上。

邵易淮背對着她站在吧臺邊,看樣子像是在給自己倒水。

她深吸一口氣,踱到他身側, 不遠不近的距離。

邵易淮偏頭看她一眼, 很是平淡的口吻,“周一約我是有什麽話要說?”

這話像某種撥片,讓她心弦铮地一聲響。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

外面柳昊和他的那位朋友随時會回, 找不到他倆人,更是随時會尋進來,但邵先生還是不疾不徐, 也不催促她回答, 拿着玻璃杯, 離開她身側,往沙發中央疊腿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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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約莫兩米的距離, 楚桐沒看他,刻意把聲音放得冷淡,鎮定地說,“……您送的禮物,我都沒有拆封,改天請您讓宗叔過來拿走。”

話說完,她立刻轉過頭去看邵易淮,想看他會是什麽表情。

很可惜,她沒有如願看到他表情的裂縫,邵易淮依舊平靜從容,一點兒不意外,只淡淡地看着她,輕一點頭。

楚桐不甘心,追問道,“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要斷掉這段關系。

邵易淮這才微頓了下,像是覺得可笑,“當然明白。”

“那您——”

她脫口而出,又緊急剎車,這話一旦說全,心思暴露得未免太明顯——

她主動提出來,卻希望他反對。

邵易淮似笑非笑看着她,平穩無波,“桐桐,我不強求。”

不強求。

楚桐在心裏重複這字眼,先于所有心情,生理先有了回應:她眼眶發酸發熱。

沒想到,竟會這麽輕易。

她費盡心機,打直球、勾引、使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終于得到了與他的一絲連接。

她一句話,就輕而易舉講這些完全斷送掉了。

是啊,一直以來,非要強求的,是她,而不是他。

似是話已說清,邵易淮無意久留,他放下玻璃杯起身,繞過茶幾走到她身前。

他擡手,指背輕輕刮蹭她臉頰。

像最後一次。

楚桐不敢動,更不敢擡眼,怕他看到自己眼底的狼狽。

邵易淮低眸凝着她,眸底翻湧過後,末了,只說一句,“你确實更應該找同齡人去戀愛。”

他離開了。

良久,楚桐環視四周,一時心茫茫然。

-

任明遠拉着柳昊在一樓吧臺選了好久,心裏琢磨着,給樓上那兩位留的時間應該夠了吧。

“楚桐第一次來這兒,我怕她亂跑,任叔叔,咱們上去吧?”

“行,”任明遠選半天,沖酒保道,“這一瓶記我賬上。”

任明遠心裏納悶兒。

他今兒下午接到邵易淮的電話,說有人送來兩瓶酒,他喝不慣,讓他來曼合拿走。

他自然是樂滋滋地去了。

站在酒櫃前對着吊燈細看了一番那酒瓶,轉頭對邵易淮說,“我幹脆就在你這兒開了吧。”

邵易淮坐在沙發裏,手撐着下颌骨,低眼不發一語。

像在沉思什麽。

任明遠就自作主張開了酒,倒了薄薄兩杯,一杯遞到他面前,又問,“去不去百森?”

邵易淮接了酒杯,沒喝亦沒回答。

他腕輕動,酒液便跟着微微顫動。

這麽多年朋友了,任明遠能猜到他大約是有些意興闌珊,于是不再多言語,陪着他待了一下午。

眼看臨近約定好的七點鐘了,任明遠也沒出聲催促。

他靜靜觀察着,不大會兒,邵易淮擡腕看了眼表,然後起身去了趟卧室,再出來就換上了西裝,經過時觑他一眼,“愣着幹什麽?”

任明遠起身,“得,”不着調地擺出狗腿的模樣,捏着嗓子,“邵公子移駕百森。”

來到包廂裏,一察覺到邵易淮看那小姑娘的眼神,他就隐約明白了點什麽,心裏卻更覺得奇怪,邵易淮這萬年八風不動的老男人,一朝落凡塵,竟是要跟自己小輩搶女孩子?

思及此,任明遠看一眼身旁的柳昊,問,“你跟那小姑娘,發展到什麽地步了?”

柳昊笑道,“都還沒開始呢,任叔叔,今晚幫幫我,制造第三次約會的機會。”

“沒問題!”

兩人上樓來到包廂,一進門就見邵易淮獨自坐在沙發角落裏,十幾個小輩在包廂另一頭,個個巴巴望着他,躍躍欲試,大約是想來他面前刷個臉,又有點怵他的氣場。

把酒放下,柳昊先禮貌叫一聲邵叔叔,才問,“楚桐呢?她跑哪兒去了?”

邵易淮沒擡眼,只擡手一指那小包間的方向。

眼見着柳昊往那方向去,任明遠拉過來一張單人沙發椅,湊近了邵易淮壓低聲音,“诶,怎麽回事?你跟那小姑娘認識?”

“嗯。”

“……不止認識那麽簡單吧?”

任明遠意味深長地挑挑眉。

眼瞧着柳昊和楚桐一起從小包間出來往這兒走,20歲左右的年輕男女,都是朝氣蓬勃的模樣,看起來确實般配。

在這幫小輩裏,柳昊算是比較出挑的一個,雖平時浪蕩些,但好歹保留着底線分寸,人也聰明靈活,這也是任明遠格外對他施以幾分青眼的原因。

邵易淮看過去一眼。

她今兒穿着件杏粉色針織長裙,前胸做了一小片斜襟設計,延伸出的綁帶勒過胸下繞到後腰,勾勒出完美的胸型和腰線,寬松的裙擺垂到腳面處,整個人高挑纖細,不管放到哪種場合,都能瞬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張臉雖美得頗有沖擊性,但邵易淮每每看到她,第一感覺卻都無關美貌,吸引他的,是她的溫暖柔軟,還有一種輕盈的向上攀升的生命力。

柳昊和楚桐并肩坐到對面。

楚桐一坐下就後悔了,邵易淮就在對面,即使不擡眼,餘光也能瞥到他交疊的修長的腿、略微塌着的勁瘦腰身。

她不想坐在這兒,她想離他更近一點。

不由地擡眼去看他,卻正好撞入他眼眸。

當着柳昊的面,他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楚桐慌亂地別開視線,端起面前玻璃杯抿一口水。

她不懂他的意思了,剛剛一切都結束得那麽爽快,現在看着她是做什麽?

柳昊也察覺到了異常,心裏猛地一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問,“邵叔叔認識桐桐啊?”

邵易淮沒吭聲。

楚桐笑一笑,“在陳教授家裏見到過兩次,”她努力鎮靜地望向邵易淮,“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好巧。”

“哦哦,陳喜珍教授家裏?怪不得。”

柳昊放下心來。

內側胸袋裏手機震動。

邵易淮拿出來看一眼來顯,是他母親。

他接起來,起身往外走。

任明遠把剛剛這一切看在眼裏,心底不禁為柳昊默哀,這小子機會渺茫了。

小姑娘喜歡成熟型的。

柳昊看了眼牌桌,“打牌嗎?”

楚桐面露猶豫。

“輸了算我的,”柳昊笑說,“玩一會兒?”

任明遠察言觀色,體貼解圍,“我跟你玩兒,小姑娘可能不太會。”

楚桐向他遞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柳昊說,“那好吧。”

倆人去了不遠處牌桌,周圍終于清靜了些,楚桐松一口氣。

神經稍一松泛,就想起方才邵易淮的模樣。

她還是不甘心,從頭到尾,她都不清楚他在想什麽。不管她是主動接近還是主動退出,他都不動聲色。

越想越覺得憋悶。

包廂裏有人抽煙,空氣愈發沉悶滞重。

她站起身,略一思索,尋到柳昊旁邊,拍一拍他的肩,微彎身湊近了點,“你有煙嗎?”

她身上一股溫暖的香味,聲音又輕柔,柳昊繃緊了一瞬,說,“有。”

他從褲兜裏摸出煙盒。

楚桐從中抽出一支,說,“我下去透透氣,很快回來。”

她能這麽自然而然地來跟他湊近了說話,柳昊心裏高興極了,覺得有進展,“去吧,我打幾圈,然後去找你。”

楚桐提着裙子沿着旋轉樓梯下來。

邵易淮一手擎着手機貼在耳邊,站在通向後院露臺的走廊裏,在她轉過樓梯拐角時就看到她了。

站在水晶吊燈下時,她也看到了他。

略頓住腳步,給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設,楚桐才重新邁步,還有幾米遠,她就若無其事地對他笑一笑。

客套的笑容。

擦身而過之前,邵易淮插在褲兜裏那只手抽出來,極淡地一擡,說,“稍等。”

楚桐停住腳步。

她能看到,他的手機還在通話界面,他卻渾不在意似的,極自然地脫下西裝外套,“多穿點,外面冷。”

嗓音淡而溫和,像之前那麽多次與她說話時一樣。

楚桐不接。

她搞不懂他,她想哭。

邵易淮微頓了下,親手為她披上。

西裝外套內側殘留着他的體溫。

楚桐心裏幾要決堤。

如果不明不白的關系已經結束,他還是要這樣對她,那她要怎麽辦?

她毫無招架之力。

她執拗地仰臉看着他,眼眶紅紅,“邵先生,不必再照顧我。”

邵易淮凝她兩秒,擡手對電話那頭說,“明天再聯系您。”而後幹脆地挂斷,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的手已經箍住了她後腰,另一手推開旁邊的門,幾乎是半抱着她,把她帶到門內。

門板在背後關上,咔嗒一聲。

室內昏暗,只有院落內點點照明燈透過窗戶映進來。

他的手已經撤走了,可後腰好似還殘存着那灼熱的溫度,箍上來的那一瞬,那力道讓她心驚。

她忍着想哭的感覺,問,“……您是要做什麽?”還是不免帶上了點哭腔。

邵易淮單手撐在她頭頂門板上,低着眼,聲線也一并低着,“哭什麽?”

“我搞不懂你。”

她第一次用“你”替代了“您”。

邵易淮微屏了息,平和地問,“我哪裏讓你迷惑了嗎?”

“哪裏都讓我迷惑。”

她癟着嘴,幾乎要哭出來了。

果真是小孩心性。

邵易淮有些想笑,可如果這時候他笑出來,她怕是真的要崩潰了。他耐着性子,幾是哄人的語氣,“說說看。”

靜了幾秒鐘,楚桐豁出去了一樣,“……對不起,但我還是要說:邵先生,您是渣男嗎?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邵易淮幾不可查地微頓了下,而後自鼻腔笑了聲,“……如果我給你這種感覺,那是我的錯,對不起。”他聲音又低了幾分,不疾不徐道,“……可憑心而論,那三個罪名,我對你,只做了‘不拒絕’這一項。”

“那你這一周都沒聯系過我,為什麽?”沒等他回答,她就繼續說,“我真的是個你養着的玩物,對不對?”

沉默了好一會兒。

邵易淮說,“……桐桐,你今年19歲,容易沖動的年紀,”他近乎語重心長,“……我只是給你留一些冷卻時間,不希望你跟了我,又後悔,能明白嗎?”

“跟了我”。

楚桐敏銳地捕捉到這三個字。

果然如夢姐所說。

一瞬覺得頹然。

平等的戀愛關系從來都不是要來的。

他們的身份和社會地位本就有巨大的鴻溝,即便他纡尊降貴,也不可能平等。

她要與他在一起,就必然要把自己套進他們圈子這個規則裏。

心底深處有隆隆聲,似地震的前奏。

一聲猛過一聲。

楚桐深吸一口氣,聲線低顫,“……如果我想好了呢?那我是你的什麽?”

“我的桐桐。”

他說。

“玩物?”

19歲的小女孩,執意要個明确的答案。

邵易淮失笑,“剛剛就想問了,你從哪兒聽來的詞語?”他聲線低得暧昧,“……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我有什麽舉動,讓你覺得我把你當成玩物了?”

“你給我公寓鑰匙。”

這是夢姐說的,她依樣拿來用。

“那是為了方便你。”

“難道你沒有別的心思和打算?”

“有。”

他竟然承認了!

楚桐猛地擡眼去看他,“你——”

邵易淮就着把她壓到門板上的姿勢,低眼看了她好久了,奈何她一直執拗地跟他讨說法,完全沒意識到這狀況有多危險。

他眸色染上幾分暗,不緊不慢,“我怎麽?”

楚桐喉嚨發緊,完全說不出話。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此刻呼吸間全是他的呼吸。

一霎脊背都僵住。

邵易淮另一手尋到她手腕,虛虛握住而後下滑,完整地包住了她的手,指腹一寸一寸摩挲。

成年男性掌心略粗粝的觸感。

楚桐心底有電流竄過,整個人都變得酥酥麻麻,近乎戰栗。

他垂頸略壓近了點,嗓音沉啞,說一句,“……桐桐,我從沒有這麽認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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