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一吻腥鹹,容淵捏着洛雲升的下颚,拇指摩挲他的唇,舔掉唇齒間的鮮血,微嘆了口氣:“你這脾氣真叫人捉摸不透。”

身體從疼痛中感到痛苦,靈魂在疼痛中解放,靈魂主宰着身體,因而洛雲升面上看起來心情不錯,他拍開容淵的手,語氣還算溫和:“你到底問不問?”

容淵一副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細看甚至能覺出幾分溫柔,和昨晚那個兇神惡煞的模樣相去甚遠。

這披上人皮的狼十分餍足,笑都像是到了心底,他順從地問:“怎麽辨別出來的?”

洛雲升瞥他,像是等這個問題等了許久,勾唇道,“山人自有妙計,我的辦法王爺自是用不了的。”

此言一出,容淵當真楞了一下,直到剛才他還真以為洛雲升會說出其中隐秘,但仔細想想,他那鬼神之術又豈是凡人能肖想的?

可真是昏了頭。

容淵心裏揣了半分氣悶又覺得好笑,笑過也就過了。

他伸手把洛雲升從竹椅上拉起來,推他進屋裏,“夜深了,先睡吧,明日醒來當有分曉。”

洛雲升不信嚴刑逼供,還是想親自确認,“你得讓人活過今晚,明日我看了才知道那些人和你那個刑師到底有沒有說謊。”

明日去看是情理之中,容淵總算沒再拒絕,只是看了他許久說:“真是愛吃苦。”

回到卧房,容淵抖開竹席鋪在地上,盛情邀請洛雲升與他一同躺下。

突來的暑熱實在磨人,洛雲升只能抱着對空調、電風扇的萬分想念和衣躺下——然後把容淵轟到悶熱的床上去。

* * *

“王爺,審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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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景行一身勁裝來報,他人情練達沒避着洛雲升,當即便說了幕後黑手:“是庸王指使。”

庸王?

得到關鍵人物名稱,“庸王”的信息就出現在了洛雲升腦海裏。

庸王其人,從封號上便知不是個精明強幹的人,就連他親爹老皇帝都對他沒什麽期待,只希望這兒子能過尋常日子,不要給其他兄弟添麻煩。

這人也一直如這“庸”字所期待的那樣,愛嬌妻美妾,愛美食饕餮,愛古董字畫,愛花鳥魚蟲,每日便是吃吃喝喝玩玩,說起來便是個扶不上牆的纨绔,劇情上也是一筆帶過的角色。

這樣一個人能養出當街殺人的死士?不太可能。

洛雲升目光落到沉思的容淵臉上,心想果然刑訊沒什麽大用,這庸王恐怕是個幌子,也是個棄子,還得他親自去一趟。

“昨晚說好了的,我要親自去看一眼。”容淵擡頭,對這個結果絲毫不驚訝,勾了勾唇角:“好啊,想去便去吧。”

容淵說去,景行自然不敢阻攔,只是心中暗想:這去了若是吓着這光風霁月的少年公子該如何是好?要是他從此覺得王爺手段殘忍因而與王爺鬧別扭生事端,那……

景行與暗處的景衡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許多無奈——王爺沒什麽感情經歷,有些坑他怕是終究要踩,旁人……罷了,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

王府的牢房建在常人根本找不到的陰暗一角,便是燥熱的夏日也寒涼徹骨,洛雲升步入其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容淵從景行手裏接過黑色大氅給洛雲升披上,洛雲升摸了摸絨絨的毛領,覺得有些魔幻。一炷香前他還覺得暑熱難耐,現如今只覺得冷到骨子裏去了。

“怎麽這麽冷?”洛雲升忍不住搓了搓手,指尖都泛紅。

容淵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洛雲升看着像是不懷好意,然後聽容淵說:“下面是冰窖,所以冷。”

洛雲升:“……”

誰家把冰窖放在牢房下面?!

他夏天用冰不覺得瘆得慌嗎?

念頭一閃而過,洛雲升站在容淵的角度想了想,深覺這人可能真不覺有異,仔細想想,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吧。”洛雲升呼口氣暖手,手被容淵握住,凍得他想把手抽回來,結果這人還十分不要臉地感嘆:“手這麽暖了還呼熱氣,嬌氣得很。”

洛雲升剛想關心他“手怎麽這麽冷?”就立時被這話氣得想罵“有什麽毛病關起門再犯。”

沒等他想好到底說哪句,容淵就從袖子裏抽出一根黑色絲帶橫到他眼前:“把眼睛蒙起來再進去吧,怕你受不了,兩三天吃不下飯我可幫不了你。”

洛雲升難得猶豫了一下。

他是個很善于反思的人,而且也足夠了解自己,雖自覺吃過不少苦比常人更堅強,可現代人受再多苦和這個時代的“刑訊逼供”比起來恐怕也是輕如鴻毛。

哪怕知道如“炮烙之刑”等衆多刑罰,他也依舊想象不出與之匹配的情景。

洛雲升想,或許那真是自己接受不了的情景。

人生不易,還是少給自己添麻煩得好。

“謝謝。”洛雲升接過絲帶蒙住眼睛,絲帶劃過臉頰又聽容淵笑了一聲,好似很滿意的樣子,“突然這麽聽話啊?”

說完便摟了人往前走,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剛才的問題,親切又自然地湊到耳邊很小聲地問:“是要碰到人還是要如何?”

“碰到就可以。”

“好”容淵握着他的手帶他往前走。

眼前一片漆黑,視覺喪失使得洛雲升的嗅覺聽覺更加敏感,走過轉角,濃郁的腥臭味就沖上鼻腔讓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鼻尖也因為這個動作越發挺翹,引得容淵伸手捏住他的鼻尖,用一種無奈又得意的口吻笑他:“就說是自個兒找受罪。”

笑完又松開手,動作口吻都顯得輕佻,洛雲升卻從中聽出幾分唱戲的味道——治容淵這瘋病得提上日程了,只是給他找一個非要來牢房看看的理由,不必戲這麽多,更不必選擇嘲諷這種讓人生氣的方式。

但洛雲升畢竟是大人了,他的靈魂在苦汁裏泡了很久成熟到即将腐爛的地步,因而也願意配合容淵演下去,哪怕知道這劇本會很糟糕。

在這之前,他需要一個人設。

洛雲升把系統給他的原主一生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覺得還是暫時維持他“端方君子”的人設比較好。

他自覺不是什麽好人,但與這時代大部分根本不把人當人的權貴比起來,洛雲升覺得他或許真能當了這“好人”也說不定。

“果果的死我有責任,總該親自來一趟。”洛雲升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乍一聽好像果果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但說到底,他們相識到永別還不到一個時辰。

就算是在為“驗真”找借口,容淵也還是生出了“這鬼神多少有些虛僞”的念頭,心裏猜測其實洛雲升這麽在乎果果的死是因為一着不慎,被人落了鬼神的面子。

但他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好,那你再多忍忍,再走一段就到了。”

忍着腐朽的血腥味,轉過幾個彎,又走了好一陣才終于站定。

洛雲升感覺有人帶着新鮮的血味走上前來,嗆得人皺眉。容淵拉着他退了一步,伸手蒙住他鼻腔,只從指縫給他留了些許呼吸的餘地,嫌棄道:“這麽大味兒不知道洗洗?王妃可嬌貴得很。”

來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洛雲升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不動聲色地的打量後退遠,嘶啞的公鴨嗓抱拳請罪:“王爺恕罪,王妃且忍一忍,屬下這就去提人。”

“提人?”洛雲升不太明白,按照他的設想,走了這麽久他們就算不在刑房也該在關押犯人的牢門前。

大抵是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內,容淵說話便敞亮許多,大方地向洛雲升解釋:“如果是我一個人下來,自然是直接到刑房去,若是心情好或許也會親自審一審。”

“但把你帶下來,便叫人為難了。”

“帶人來怕吓着你,不帶來又怕你覺得不受重視今後難為他們。”

“自然就只能先把人帶下去,見了我再行事。”

冰冷的手劃過洛雲升絲帶蒙住的眼,順勢擦過他眼角的小痔,“我擔憂你難受,他自然便知道該下去把人洗刷幹淨再帶上來,免得……”容淵握了一下洛雲升的手,這會兒他的手又褪去了寒意,變得像炭火一樣滾燙,叫洛雲升不由自主回握過去試圖留住那滾燙的暖意。

手的主人任由自己被握住,緩緩吐出下半句:“免得惹我生氣。”

“嗯?”洛雲升一愣,察覺到這人是真的有點生氣,還有點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明面上是說別人會怕他生氣,實際上說的卻是“你竟絲毫不怕我生氣。”

不知道容淵又發什麽瘋,洛雲升把手從容淵手裏抽出來,趁着四下無人低聲問:“我若治好你這冰火兩重天的病,你這陰陽怪氣的毛病能不能收一收,算是對我的回報?”

容淵霎時僵住,随即洛雲升感覺手臂被一股巨力掐住,不用看都知道過不了多久就要多生一片青紫。

但他忍住了,畢竟,這是他自己挑撥來的,怪不得容淵反應大。

循着手臂滾燙的疼痛,洛雲升想起上輩子自己投資藥物研發時,隔着單向玻璃見過的病人,身患絕症,只能日日在痛苦中煎熬,他們不知道希望在哪裏,所以哪怕知道參與藥物試驗可能會讓自己走得更快,也還是為了那一點缥缈的希望參與到藥物試驗裏來。

他們緊緊捏住着醫生的手臂,白大褂往內陷,仿佛陷進肉裏,一言不發,在沉默裏簽下自己的名字。

洛雲升看得清楚,容淵的表情和他們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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