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補1.1)

第42章 (補1.1)

洛雲升一番說辭, 劉靜之沒有半分辯駁的餘地。

只是這字字句句猶如尖刀刺在自己身上,劉靜之聽着都覺得心痛,不敢想洛雲升自己說出來的時候該有多難過。

“你……”劉靜之重重嘆口氣, 只覺天道不公,讓良善之人平白受苦,“你既然已經想得如此明白, 我也勸不了你什麽。”

“靜桓, 是這世道對不起你, 你沒有分毫的錯處, 不要怪自己。”

“我只有一句,希望你能聽進去——無論你想要博什麽,唯獨乘風散這樣的東西萬不能碰。”

劉靜之神色悲戚, 洛雲升目的達到, 半垂着的眼終于擡起,唇瓣開合:“我知道你為我着想, 但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送你回劉府門口嗎?”

“啊?”劉靜之心裏沒那麽多彎彎繞繞,比起洛雲升他甚至算不得一個聰明人,此時被洛雲升忽地一點,頓時暈頭轉向不知所措,悲傷還在心頭卻忽地被打散, “是不想我摻和你的事, 所以讓我別管了?”

洛雲升笑起來:“那你可将我想得太好了,靜之兄, 我如今可已不是從前那般胸懷天下的好人了。”

“如今我身邊也只有你一個信得過的人。”

“為了将來我能過得舒坦一些, 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劉靜之語塞, 但胸口的郁氣散了大半,終于明白過來, 靜桓向來聰明,小時候在學堂也曾幫他想了許多妙招,懲治過某些不學無術整日以欺負同窗為樂的貴胄子弟。

只要還有路可走,他絕不會放棄。

更別說如今這人已然豁出去了,有一些瘋狂,倒是比以前更潇灑了。

這一瞬間,劉靜之忽地覺着,興許那位靖安王根本拿不住他這兄弟,反要被将一軍呢?

劉靜之陷入,幾秒後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不用動腦筋——洛雲升要真動起心思來,十個劉靜之也猜不到他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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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将你的計策說出來,我照辦便是,才啞謎我可從來沒猜着過,當心我耽誤了你的大事!”

劉靜之便是這點好,直來直去,不啰嗦。

洛雲升喜歡與這樣直爽的人交流:“一會兒你下了馬車,就往靖安王府跑,不要去找馬車,用腳跑才真誠。”

“你氣喘籲籲地跑到靖安王府,最好腳上磨出兩個泡來才能真的取信于容淵。”

“如果真的磨出泡來,可千萬想辦法讓王府管家或者侍衛一類的人注意到,這樣我們的計劃才能更完滿地完成。”

“啊???”劉靜之大為不解,聽前半部分他還以為是洛雲升要他跑去和靖安王求救,來保障他自己的安全,可聽後半段——

“我取信靖安王有什麽用處?得他信你啊,我一個外人……沒用吧?”

洛雲升勾唇,他不善陰謀詭計,但對人心自認很有些研究。

“這你可就錯了。”洛雲升目光忽地幽深起來,“正因為我是他的‘王妃’,他才不會真的信我。”

“正因為你是‘外人’,又與我是十多年的好友,他才會信你。”

“他知道我恨他,可他那個人自負得很,自以為能靠手段将我掌在手中。”

“便如今日,若沒有他的允許我怎麽可能出得了王府?如他那般如履薄冰的境地,若連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早死不知多少次了。”

“他容許我‘收買’他的人,是故意給我留了餘地,怕我狗急跳牆真的和他魚死網破,以死明志。”

“就像他允許我去你的義診鋪子,允許我用他的門路為義診鋪子供藥那樣。”

“如今,他放我去見山雅集見柳雲岚應該也存了這樣的心思,當然,我想他的目的應該是那位行跡隐秘的‘仙人’。”

“掌握了‘仙藥’就掌握了衆多官宦子弟,那些人的父親或許不會在乎,但他們的母親想來還是愛兒子的。”

“貴婦人們誰不是母憑子貴?掌握她們的兒子與掌握她們沒什麽區別。”

說到此處,洛雲升面上露出幾分真實的嘲諷:“但那些自以為是的家主們可未必真的明白,前朝與後宅一樣重要。”

“女子也頂了這偌大家族的半邊天。”

“主母若真為了她們的寶貝兒子傳了什麽消息出去,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後果一樣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皇帝、刑官還有言官們可沒有分辨對錯的興趣。”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些養着兒子與神仙同游的貴家勢必為此付出代價。”

“容淵便是看中了這個,才會容許我今日出逃,接觸柳雲岚。”

“我若真能見到那位仙人,容淵安排跟着我的那些人定然頃刻間就能将其拿下。”

“你瞧,為此他連假的乘風散都給我了。”

劉靜之大張着嘴為洛雲升這番話感到震撼,因為涉及乘風散,劉靜之跟不上洛雲升腦回路的腦子忽地清明了一下:“唉,不對啊你這,你怎麽知道這一定是假的乘風散?你又沒吃

……”

“啊???”

“容淵那王/八蛋給你吃過這玩意兒?!”好了,這下是真的生氣了,連“靖安王”都不喊了。

安撫似的拍了拍劉靜之的小臂,洛雲升淡道:“戒這東西很不容易,要先給人希望才能将希望徹底粉碎。”

“人的意志很難和藥性對抗,除非他經歷過比斷藥更痛苦的事情。”這倒也不算洛雲升撒謊,上輩子他做慈善起初是為了名聲,真做進去了之後,反倒沒了特別固定的項目,都是一批一批地選,哪個項目更需要幫助就選哪個。

記得其中一個項目是幫扶一個因為不借錢給染毒的家人而被瘋狂的家人強行紮了一針迫染上瘾,然後主動戒斷的女士。

書信往來間,那位女士和他分享了很多正規戒/毒/所不會用,但她自己在入院之前用過一些過激手段。

效果存疑,或者根本就沒有效果,但聽起來足夠唬人。

以假亂真,以絕望打敗絕望,足以震撼人心。

往事已去,洛雲升繼續道:“我最初犯的那天是我與容淵的……‘新婚之夜’,那時候他可能都還沒想好怎麽處理我吧?再加上被人強行塞了個男妻,見我犯病自然是如何戲耍更痛快便如何來。”

“我便是那時,吃了他這假的乘風散。”

“結果……”洛雲升故意深吸口氣:“你看,隔了兩月就算這氣味能以假亂真的東西放在我眼前我也不會心動。”

“就這點來說,我應當謝謝他。”

“所以,你也不必替我記恨什麽,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我也算因禍得福了。”

洛雲升話說一半,但劉靜之拳頭已經硬了!

他又不得不承認,容淵那狗賊實在不是人,但也因此,他這好兄弟才沒有真的落入深淵。

仔細觀察了會兒洛雲升,劉靜之忽地嘆了口氣——靜桓若是說假話耳朵根會有紅,還會下意識用上齒咬下唇內裏的肉,下唇的肌肉會微微收緊,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習慣。

劉靜之肯定,除了自己這個經常研究人體肌肉走向以此增強針灸之術的人以外,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洛雲升這個小習慣。

但靜桓現在真的面色如常。

所以,他也是真的不生氣。

明白了洛雲升的意思,劉靜之終于接受了自己這好友是真的迫于險惡的環境開始動腦筋了,直接問:“你別和我說那麽多有的沒的,我又沒長你那麽多腦子,聽得我雲裏霧裏,我就沒明白,你說這些又哪裏和我取信容淵有關啦?”

“我剛才說你‘外人’的身份才是你取信容淵的關鍵,還記得嗎?”

劉靜之點點頭,“但容淵有病啊,信我一個外人,他不是覺着你逃不出他手心去嗎?和你一個追一逃才有意思嘛,話本上都這麽寫呢。”

“……”

洛雲升頓時語塞——原來你追我逃的套路,無論在哪個世界都如此吃香,真是……

但劉靜之這倒也是一個思路,反正是圓謊,洛雲升索性順着他的思路往下走,裝出無奈樣子:“可不就是如此嗎?我這不是正在逃?他不也安排了人跟着我?”

劉靜之:“……”哈,真是搞不懂皇天貴胄的愛好,真是苦了可憐的靜桓。

“就因為我在這兒和他演着這無聊的苦情戲,你這個‘好友’為了我的安全着想,急匆匆地去找他,把我先前與你說的那些死啊活啊,馴服不馴服,夫妻不夫妻話,包括我這一去是為了個義診鋪子找藥的話統統告訴他,他才會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劉靜之抓頭:“那不是徹底暴露了?而且我自己說藥的事兒……不好吧?有種威脅他的感覺?”

“嗯,”洛雲升點頭:“這才是最緊要的。”

“還記得你第一次上門被景衡捆了,後來又向王府管家索要大量藥材的那次嗎?”

說起那個,劉靜之現在都還尴尬:“嘶……你可別說了,再說我腦袋都得羞愧道充血!”

洛雲升沒忍住笑了一聲,安慰道:“羞愧什麽都好,唯獨這是件值得驕傲的好事。”

“藥材用去救人,能從皇家手裏摳出來才是大才,救生民疾苦本就是他們那執掌天下的皇家該做的,他們不做,出點兒血也是應該的吧?”

“反正錢財也是從老百姓的稅收裏扣出來的,就該他們出!”

這話說得劉靜之心裏舒坦,羞愧之情一掃而光,更覺得洛雲升是治世之大材,從前被禮教約束說得沒那麽直白,如今直白說了,更是叫人心中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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