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雖說不知偷工減料的主謀是誰, 但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這麽一會兒時間容淵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
“真是沒想到,這洛河道的人竟貪到這個地步……”
“什麽?”官場洛雲升不懂, 但已經在讓系統着手整理應對瘟疫的藥品資料了。
如果石頭補不上,決堤無可挽回,便只能走撤離民衆的路子了。
撤離費時費力容易生出麻煩, 洪水之下也不可能沒有傷亡, 疫病防治便是重中之重。
半晌, 才聽容淵道:“銀錢多了燙手, 誘惑大了有些蠢貨是真的敢貪!”
洛雲升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他。
“石頭被盯上換掉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用一些手段讓戶部多放了些銀錢采購石塊以防洛水水患,這部分錢往年是沒有的, 如今有了, 數目還不小,便有人動了心。”
“真是好大的狗膽!”
這個可能性确實存在, 雖然沒有實證,但也算是個方向,洛雲升無奈低嘆口氣:“也未必……就算真這樣也怪不着你。”
“我們盡了力,下面的人不行也不是你我立刻能換掉的。”
“只能說時也命也,我們也只有再接再厲。”
容淵冷笑一聲:“我沒有自責, ”他看着洛雲升的眼睛, 恨道:“我只是難以容忍有人敢從我手裏盤剝準備赈災的銀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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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終究是洛雲升更包容, 上前抱了抱容淵, 手搭在後心的位置, 輕拍道:“那下一步是不是找了實證便殺去承宣布政使司,讓肖成安給我們個交代?”
容淵點點頭, 暗衛自去查證。
* * *
石庫門大開,發白的石頭碎了許多在地上,容淵立在面前,肖成安滿頭冷汗地擡頭看着這位面目猶如閻羅的王爺,喉結因畏懼滑動,最終還是迎了上來。
“王爺……”
“王爺還請聽臣一言,修築堤壩的石頭被換一事微臣當真不知,微臣若知道有人狗膽包天到這種地步,早便将人找出來殺了,絕不勞煩王爺動一根手指!”
滿額冷汗直流,容淵不說話,肖成安躬着身,感覺身上的裏衣都快要濕透,背上、胸口發癢,渾身都因這一道仿若能将他頭顱割下的目光瑟瑟發抖。
汗水順着額角落進衣領,肖成安實在沒忍住擡袖擦了擦頭上的汗珠,目光卻不敢再落在容淵身上,只得求救似的看向洛雲升。
無論此事肖成安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石頭被換而未能察覺都是失職,失察之罪無論如何都是逃不掉的,就是皇後親來也不能為他開脫半句。
因而,洛雲升對他的第一印象也很差。
絕無可能幫他說話。
肖成安只得悻悻收回目光,身子彎得更低了。
“王爺,臣自知有失察之罪,可王爺王妃不能因微臣的罪過便在這庫房院子裏吹冷風呀!”
“這春風最易傷人,還請王爺王妃與臣到布政使司衙門稍作歇息,臣定以最快的速度揪出這膽大包天之人,交由王爺處置!”
容淵本就在氣頭上,如今這專管一省民政、財政、田土、戶籍、錢糧*一幹要務的朝廷重臣開口便為自己開脫,只認一個可大可小的“失察之罪”,心情更是一落千丈,表情也越發陰沉,說是活閻王也不為過。
“去布政使司衙門若是有用,你還會到本王面前說這些屁話?你若真有心,堤壩上那麽多築壩的更卒、百姓,那麽多河道官員,你還能知道得比我晚?”
“本王若非為父皇尋壽禮微服私訪至此提早發現石頭有問題,等過幾日雨水下來,洛水決堤,沖了洛水殃及江南道,擾了嘉悅與本王,害朝廷損失不知多少銀錢、人口,你還想穩這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便是砍了你都贖不了這大罪!”
容淵話到此處,肖成安也是老油條一根,“砰”一聲跪在地上,也不管什麽臉面了,當即哭道:“王爺教訓的是,王爺教訓的是啊!”
“臣有愧布政使司之職,”随後話鋒一轉:“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抓到調換石頭之人,還請王爺給小人時間,五日……不!三日!三日內,臣一定給王爺和朝廷一個交代!”
聽到這裏洛雲升心裏連連冷笑,到了已經抑制不住的地步:“肖大人,你再說一遍,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肖成安一愣,想了一會兒硬是沒想到第二個答案,猶豫地看容淵,發現王爺根本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看樣子也在等一個答案。
絞盡腦汁思索一番,肖成遲疑道:“是……是嚴懲調換築壩石之人,從上到下,一個都不放過……?”
“哈……”這個答案,洛雲升不由冷笑出聲:“肖大人真是好日子過太久了,是絲毫沒把自己當人看。”
看着洛雲升冷淡的眉眼,肖成安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覺得這位王妃帶給他的壓力一點不比王爺小。
忽地,他想起眼前豐神俊秀、舒朗如月的公子除了是靖安王的王妃之外,還寫出過《失意篇》。
胸有大志,卻不得不雌伏,這樣的人壓抑久了……尤其他還不知用什麽辦法讓靖安王這麽個喜怒無常閻羅似的人将他帶在身邊,似還很有些地位……
肖成安倒吸口涼氣,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方才怎麽能将洛雲升當個擺件忽視他?如今是被看出來了吧?方才這話便是報複?
肖成安腦內閃過千萬個念頭,最終彙成一句:“還請王妃示下!”
洛雲升:“……”這王朝不如滅了,從頭開始或許還有勉強救。
“當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想辦法找能用的石頭,開采也好,去買去借也罷,守住洛水,不讓洛水泛濫沖毀堤壩、毀壞百姓生計!”
肖成安一愣,顯然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答案,啞然,讷讷說不出話來。
還真是寫了《失意篇》的人,時刻将百姓放在心裏。
可……可重新找符合形制的石頭比起找個“幕後黑手”相比可難太多了。
肖成安有話想說,又不敢開口,只能憋住口氣速道:“是微臣愚昧!沒想到這一層,還是王妃……”
“再多說一句屁話,你這個布政使司就退位讓賢吧。”容淵也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冷笑一聲:“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七日。”
“七日內你若找不到替換那些廢石的石材,本王便如實上報朝廷,你一家老小,從八十老母到懷中嬰兒,一個都跑不了。”
肖成安被吓得一抖,連忙稱是,轉身就要去想辦法。
容淵卻忽地伸手,扼住肖成安的手腕,語氣平淡卻極有深意道:“本王本也就是路過此地,本不必管你洛水這破事。”
“但誰讓我最近諸事不順,便得要找件喜事來轉轉運。”
“肖成安,”容淵喊了肖成安名字,複又道:“肖布政使——肖大人!”
“你……不會讓本王失望吧?”
肖成安冷汗連連,整個人面色寡白,冷汗浸濕了裏衣,“是,是,下官明白!”稱呼換了,便是真的明白。
靖安王這話意思是最近朝中失意,總得找點兒功勞。
如今他肖成安撞上,便注定是逃不脫的。
肖成安明白,遠水解不了近渴,不管他朝中倚着哪棵大樹,築壩石被換已成事實,他都逃不脫失察之罪。
既如此,不如便背下這失察之罪,靖安王要的只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功勞,其他的,看王爺言語間的意思,似乎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去。
但無論如何,如今都沒有選擇,只能按照靖安王的意思去辦。
“下官絕不會讓王爺失望!”便是借了隔壁州府的債款,他也得把這石頭給弄出來!
不止如此,還得為靖安王揚名!
想到後面忽然多了如此多大事要做,肖成安恨不得長出八條腿去辦,至于調換石頭的幕後黑手,他才沒用去找,愛誰誰,往後諸事平定随便找個人頂上便是!
反正——這事兒是真跟他沒關系,哪怕略有所聞也……
真是造孽!
肖成安心裏罵了一百遍那個換石頭的賊,面上卻嚴肅道:“王爺!下官這就去辦事,定把石頭補上,定不讓洛水有分毫泛濫的機會!”
話音落下,容淵才終于松手,微揚下颚,“本王姑且信你所言,但肖大人可要記住,這牆頭草若是兩邊倒……便得割了換新的了。”
肖成安猛地點頭,簡直想哭——上了您的賊船誰敢跳啊?還沒蹦起來就被亂刀砍死了!
心如明鏡,這點,算是肖成安此人最大的優點與依仗。
肖成安出了庫房院子,便對下人吩咐裏面的兩位客人已從庫房後門送走了,今日之事若是傳出一句,禍及全家。
今日值守的侍衛、小厮、婢女也統統軟禁到郊外的莊子以防萬一。
做完這一切,肖成安總算安心了一點。
畢竟他是被容淵一封密信叫過來的,信他來之前就燒了,這兩人的身份也不會暴露,唉,管他們做什麽,肖成安搖搖腦袋,心裏只留一個念頭:石頭,才是活命的關鍵!
* * *
從後門離開來到小巷,洛雲升對容淵笑笑:“哥哥真是厲害啊,那麽位大人,怕你怕成那樣,好生威風。”通過人物顏色判斷,洛雲升确定肖成安是真的“歸順”了容淵,微松了口氣方才有心思打趣。
冷漠威嚴的神色也從容淵面上褪去,只留淡淡笑意,回道:“我威風,你也不差,剛才看肖成安的臉色,我猜他定是在想那《失意篇》,怕你跟他杠上怕到冷汗直冒。”
這倒是……
四目相對,容淵笑笑:“行了,先回吧,如今過了明路,我們不好再東繞西轉,讓暗衛去摸情況,咱倆養精蓄銳,之後……麻煩事還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