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但洛雲升已經決定了, 容淵拿他沒有辦法,人願意留下已經不錯了。
不知不覺,容淵心想, 自己對他的底線是越來越低了,仔細想想,好像快到沒有底線了的程度。
不過那都是後話, 現在還是去堤壩上看看, 兩個人一起就算遇到危險也有轉圜的餘地。
進入洛城用了個富商的假身份, 做路引的時候, 容淵悄悄把兩個人的身份做成了兄弟,直到守城士兵盤問的時候才頗有深意地看了容淵一眼,緩緩喊了聲“哥哥”。
容淵頭皮發麻但心猿意馬。
洛雲升走在前面, 系統在腦子裏歡呼他們感情有進展, 仿佛不知道他們已經負距離接觸不知多少次了一樣——好像确實不知道,這個兒童頻道系統被屏蔽掉了。
容淵快走兩步趕上來, 嘴角噙着笑,整個人明媚得像冬天的太陽,仿佛就要發光發熱了。
“我還以為你會生氣。”兩人并肩而行,容淵走在外側,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夠洛雲升聽見。
洛雲升瞥他一眼, 面上看不出喜怒,表情淡淡的, “哥, ”他又叫了一聲, 看容淵忍不住勾起又着意壓下去的唇角,笑得多少有點陰陽怪氣:“我哪兒會生哥哥的氣呢?沒有哥在, 我可一天都活不下去。”
容淵沒忍住笑出聲來,心情甚好,帶着洛雲升走進一家賣果脯的鋪子。
洛雲升跟着進去什麽也沒問,挑了幾袋裝好,蘋果、山楂、梨,看起來是不怎麽挑口味,酸甜都吃,容淵餘光落在他身上,自又挑了幾樣交給掌櫃,掌櫃與容淵對視一眼,暗中點頭。
“哇哦,這就是接頭暗號嗎?”系統全程圍觀,仿佛發現新大陸。
洛雲升捧着果脯出了鋪子,朝他們提前租好的三進小院走去。
* * *
院子打整得幹淨,門房略略有些跛腳,洛雲升如今也算有些武藝在身上,看人越發精準,瞧見對方手上有繭,猜到他是容淵軍中舊部,大抵是年紀到了退役才到這兒來給他守着新買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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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位老人家見着容淵叫“老爺”,見着他卻叫“少爺”,實在有點兒……
洛雲升用眼神示意容淵:你不覺得,咱倆輩分不搭調嗎?
容淵卻隔空一點,嘴角勾着一絲笑意,把人拐到屋中:“你我現在是兄弟,自然是老爺和少爺。”
“……”
感覺被人占了大便宜。
好在,洛雲升不是個計較的人,容淵這點小心思也就由他去了。
倒一杯清茶,洛雲升坐到桌前,“安排得這麽周密,想來已經有計劃了?”
容淵胸有成竹地點頭。
既然說好了事情由他來辦,自然會辦妥帖。
盛朝有一味十分特殊的香料名為凝水香,這種香料只在急雨時沉積在河水泥土裏,只有在汛水将泛的時節才能得到。
因此,除非家裏實在困難需要錢,否則很難雇到人去采集這凝水香,但作為一個汛水時期來到洛水流域的香料商人,但凡有點兒眼力見的,都會想到是在打凝水香的主意。
只是入水香下水百次未必能得一
軍中懂水的不少,洛河流域人口又密集,想從中找幾個時代居于洛水的老兵帶幾個懂水的熟手裝作自家親戚,找安全的時機下水作秀不算太難。
他已經安排好了。
最妙的事,只是入水香價值萬金,下水百次未能得一,找不到也是尋常,不會引人懷疑。
而他們這兩個主家也得去堤壩附近守着,防着入水香被私藏。
如此,便能光明正大地巡防堤壩,若真發現問題,趁着還有時間能沖去布政使司府上奪權。
容淵說完謀算,洛雲升放下茶杯,覺得這個計劃可行,但到底有一處錯漏,“但我們又不懂堤壩修築,怎麽看得出來?”
容淵一愣。
立時意識到洛雲升恐怕是真的一點兒不懂,他甚至可能都沒見過堤壩長什麽樣子。
“你以為要怎麽修築堤壩?”
洛雲升即刻回給容淵一個疑惑的眼神——現代人只見過鋼筋水泥的都江堰,可不知道什麽土法。
“土、石、木、竹、草。”
“看土夯得實不實,石頭用的是不是好石頭,用木塊、石塊敲兩下會不會碎裂,木頭是不是陳年老木,竹子是不是老竹,草垛紮得結不結實。”
容淵捏起一只茶杯:“用手試上一試就知道牢不牢了。”
沒想到這麽簡單,洛雲升張張嘴似乎是想說點什麽話來緩解尴尬,正尴尬呢,房門霎時間響起。
看門的老喬不會随便敲門,定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只是他們剛到洛水就生了事端,還真是……
“老爺!”老喬不愧是多年戰場上厮殺的老兵,對着容淵叫老爺一點兒不違和,仿佛此前已經叫了一千次似的。
“怎麽了?”
老喬一揮手,一個看起來最多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抱着一塊石頭走進來,單膝跪地,雙唇緊抿,仔細看,手指也微微發抖。
“大人!這是堤壩上正在用的修壩石,它……”
青年聲音顫抖,舉起石塊遞到容淵和洛雲升面前,洛雲升伸手摸了一下石塊表面,指尖一層白灰,心下一沉。
容淵臉色也即刻變了,接過石頭一掰,巴掌厚的石塊一角崩裂。
“!”
“把劣質石頭燒脆然後拿模子倒出來假石頭?”洛雲升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煅燒重組,這種材料在後世有人會用在雕刻上,他見過一些以這種材料為基礎的雕塑和裝置藝術,因此一上手便認出來了。
但如果用來修築堤壩……這種脆弱的石頭根本不可能扛得住洪水沖刷,頃刻便要倒了!
當場除青年外的兩人立時對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王妃竟然還知道如何制造家石。
拿來脆石的青年雖然不知道将軍身邊這位俊秀公子究竟是何種身份,但對方能一語道破這假石頭的隐秘,定是有本事的。
青年狠狠點頭,對洛雲升和容淵道:“正如這位公子所說!這石頭脆得很,我們這樣的成年男子稍微用點兒力就能把它掰成兩段,根本不能拿來修築堤壩!”
“可庫房裏半數都是這種石頭,修堤壩的工人也都知道,只是無人敢說。”
“大人,我一直在壩上這假石已用了半月多,再不拆了換堅硬石條,洛水泛起來堤壩定是頂不住的!”
“是老喬叔說您二位是江南道來的富商,心地善良……”可容淵看起來實在不是什麽心地善良的人,于是,青年把目光投到了洛雲升身上——這位公子氣質溫潤儒雅,還能認出石頭的來歷,定是好人!
青年眼泛淚光,洛雲升擡了擡手,示意他站起來說話。
“你先別着急,我們會想辦法。”
洛雲升擠出一絲笑容,維持着商人的人設:“若是洛水泛濫,我們生意也沒得做,我們會盡全力想辦法,你先去休息,這個消息也不要告訴旁人。”
青年狠狠一點頭:“我不會告訴旁人!”
“我從今日起就與老喬叔同住,多一句話都不與外人說,只要兩位大人能把石條換回來,叫我做什麽都可以!我也願意為兩位大人下水尋入水香的!”
青年提起入水香,洛雲升不由對容淵做局的能力大為贊嘆,這才多久,也就一兩個月的時間吧,本地人都已經認定了他們是來找入水香的香料商人……這身份,做的是真實在。
洛雲升有些驚訝,容淵卻根本沒工夫想這些,做戲做全套,這不是應該的嗎?
容淵呼出口氣,讓老喬先帶這青年下去休息,老喬領命下去,房內再次只剩洛雲升、容淵兩人。
沒了外人,容淵臉色更難看幾分,洛雲升安撫性地握了握他的手,“我們還有時間,換石頭還來得及。”
誰知容淵搖了搖頭。
“很難。”
“就算是我也沒想到會在石頭上出問題。”
“如今統管洛水道的承宣布政使司名為肖成安,肖成安此人是個很精明的人,他貪,但很有分寸,在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上也待了四年多,水患他是治過的,沒出過什麽大問題,比他上一任要好多了。”
“這人的毛病是太過好色,因着好色,身上背過了人命官司,我此前說的把柄便是那幾個因他殒命的女子。”
“至于錢財,有權便不會少財,他知道手裏拿的錢越多就越可能要吐出來的道理,所以一直貪得不多,甚至把‘該他那’的大頭也孝敬了一部分給‘上頭’因而,這麽些年沒人想着動他。”
“這麽個‘聰明人’不會拿修築堤壩的條石開玩笑。”
“洛水泛濫歷史久遠,自前朝起,為了更好地治理水患,修築堤壩的石頭就有嚴格的形制要求,到了本朝這個标準更高些,尋常是一年到頭都要不斷開采、打磨、購買、儲備的。”
“畢竟一年兩汛,誰都不知道洛水會什麽時候泛濫,若是真的決堤沖擊到公主長居的江南道,他這個洛水道承宣布政使司也就當到頭了。”
“所以,我從未想過最先出問題的會是石頭。”
容淵解釋完,洛雲升對盛朝官場更了解了幾分,容淵不會說謊騙他。
如果不是肖成安……也肯定是管理堤壩的官員之一。
但這事情說來也蹊跷,洛雲升是知道的,為了防止洛水水患像上輩子那樣弄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他從中斡旋,硬是讓戶部多撥了些銀錢以防洛水水患,按理來說,今年的洛水道財政上應該更富裕才對。
怎麽會缺錢到喪心病狂地打起石頭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