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洛雲升和容淵取道揭陽山道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江南公主府, 後者先一步飛鴿傳書，容細蕊的消息卻先到一步。
“庸王，失蹤, 速來。”
鴿子只帶來了六個字，洛雲升看完，臉色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候都難看。
誰能想, 他們前腳說了兩句庸王的壞話, 後腳就被庸王坑了一道——都不知道是不是報應。
容細蕊傳這樣的消息過來顯然是已經找過一遍, 借由她的人沒找到洛雅晴才不得已報的信。
只是江南道是容細蕊的老窩, 洛雅晴又整天和她一起，很難想象洛雅晴是怎麽失蹤又怎麽找不到的。
二人一路快馬加鞭，第二日又收到了容細蕊的第二封信。
這封信傳來的消息便更詳細一些。
自從洛雅晴“死後”, 容麟一直不人不鬼地發瘋, 以至于政務幾乎荒廢，朝中想找一個能與容淵相互制衡的人竟也成了一件難事, 最終，老皇帝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個看似“說得上話”，至少身份上對等的人往洛水道走。
那人，便是庸王——好歹是個王爺, 雖說被容淵壓了一頭, 但也不至于一句話說不上。
勉強能當個監工。
但庸王此人生性怕事，被迫接下差事後便整日的磨洋工, 一路往洛水走半路卻偏去了江南道, 說是邀嘉悅同行。
容細蕊已然算是謹慎, 庸王還沒進城她就很有先見之明地把洛雅晴藏到了別處，便是落在外人眼裏, 也便是自家哥哥來訪藏個面首，不會引人起疑。
便是這一藏，洛雅晴不見了蹤影。
偏偏庸王還就死賴在公主府不走，容細蕊要分心去應付他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找。
各方面一看像是有人早早謀劃，借着庸王這顆棋子遮掩目标直指洛雅晴。
京中也幾乎同步傳來消息，容麟出了京，是悄悄走的，皇後快把盛京城翻了一遍也沒找到人。
皇帝幾日未上朝，不知是病了還是如何，總之兩三日間大事不斷，弄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捋清楚各路消息，洛雲升深呼吸吐出口氣，難得面上顯出幾分無措。
容麟和洛雅晴幾乎同步失蹤，想都不用想兩個人肯定攪合到一起去了。
老皇帝本就中了毒，毒發與否其實在李皇後一念之間。
如此看，是李皇後發作，老皇帝大概沒幾天好活。
但老皇帝死不死和他洛雲升沒有半分關系。
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洛雅晴。
如果改名換姓都不能救她，又如何才能救她呢？
如此徹底地失蹤，他們又要從何找起？
只有不到48h，好似結局已經注定，本來一路向好的生活忽然向壞的結局狂奔，他心裏一團亂麻，滿心都是努力到頭來還是敵不過命運，白忙一通的無奈和茫然。
仿若他的前生。
【懲罰：回到原世界X2】端正的大字在腦海裏翻騰，找不到洛雅晴就要回去嗎？回到那個一片黑暗只能獨自走向死亡的世界。
洛雲升有些恍惚，以至于他不再計較自己的秘密是否會被容淵看穿，甚至生出了将秘密和盤托出，換取這個從來看不透的人一絲線索、一句真話，給他一絲洛雅晴還有救的希望。
“老皇帝活不了了。”
“過了明日……我們只有找到容麟才能找到晴兒，一切竟然都沒有改變，還是走回了老路上。”
容淵面色深沉，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但洛雲升也沒了一定要看透他的念頭，苦澀泛在舌下，掩蓋已然沒了必要。
剖開心腹的坦誠，洛雲升直白到容淵都愣住的程度。
“你……”四目相對，沉默良久，洛雲升帶着蒼白的面色低笑一聲：“我知道你從哪裏來，知道過去的結局，我來改變你的命運，也想改變她的，但似乎我并沒有能做到。”
容麟眉尾一挑，看懂洛雲升承認的，卻沒看懂他為什麽要選擇這個時機承認，也不認為他什麽都沒改變。
但這絲毫不妨礙他看出洛雲升的不正常。
忽然間的精神恍惚，好像靈魂要從這具軀體裏飄走似的。
容淵心裏一緊，心髒像是被看不見的絲線纏住，絲線一點點拉緊，細細密密的疼痛在胸腔起舞，直到擡手将人摟在懷中，失序的心跳才終于穩住。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手放在洛雲升後心輕拍，“這次我們占了很大的優勢，容麟不會傷害洛雅晴，只要洛雅晴不自己想不開，她比我們都安全。”
“……”
“希望如此。”
* * *
江南道一處宅邸，洛雅晴卸去男裝，一雙手微微顫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喃喃自語：“原來……原來還有這麽一條路可以走。”
“原來哥哥還可以活着……”
“原來我……只有當一個男人才能活。”洛雅晴顫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戴着面具的面孔已然不是她自己，但她知道這是自己的身體。
虛無的黑暗之中，有一個聲音問她，想不想拯救自己。
當然想。
如果可以重來，她一定先下手為強，一定早早就要了容麟的命，想盡辦法，無論如何都要他死。
為她的哥哥和可憐的孩子們複仇。
再睜開眼，便在容細蕊身邊。
今世的記憶充斥腦海，洛雅晴狠了狠心，将那個天真爛漫的自己鎖在了記憶深處。
洛雅晴張開手，手中正握着她死前從容麟手中搶來的虎符，也是她最大的倚仗。
“我來救你出火海，我來殺死容麟！”
洛雅晴話音落下，洛雲升眼前系統再次彈窗：
【主線任務變更：殺死容麟（主角），完整世界支柱】
【完美主線達成獎勵：無】
【主線失敗懲罰：無】
【任務提示：她走自己的路，你我皆是見證】
這下，連系統都愣住了，“啊啊啊？宿主這到底怎麽回事，主系統也聯絡不上了……！”
洛雲升也半晌說不出話來。
直覺上，他意識到是洛雅晴那裏發生了變化，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系統，系統卻似乎被切斷了和主系統的聯系，只能調出個系統界面。
系統界面的每一個項目上還都跟了一個【鎖定】。
大事不妙，洛雲升顧不得感傷，從原先失魂落魄的狀态中抽離出來，事态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全然不在控制之中。
洛雲升正想叫容淵，容淵卻先他一步發現了最詭異之處。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
洛雲升滿頭的問號，他們在林間小路，四周沒有絲毫的障礙物，怎麽可能被困住。但看容淵的樣子不似作僞，洛雲升便連忙往前幾步，額頭撞到空氣牆，被堵了回來。
洛雲升：“……”
真不愧是小說世界，空氣牆說來就來，一點兒講基本法。
但鑒于他一個穿越者，容淵一個重生者，他們身邊出現空氣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畢竟，連系統都被限制了。
容淵皺着眉頭，問道：“是不是有你別的同類，別的鬼神從中作梗？”
洛雲升眨眨眼，神情之間多少有些無辜。
講道理，除了那個從來沒見過的世界意志，這個世界能和神神鬼鬼挂鈎的只有手上這個系統。
“我不知道……”洛雲升目光落到任務變更後的系統提示上，心底閃過無數念想，“我和你說過，容麟毀滅了這個國家，我是來阻止國家毀滅的，而你是我選擇的，最有可能讓國家延續下去的人。”
“我們搶走容麟的龍氣，将龍氣灌注在你身上，讓你超越他成為被天命認可的新王。”
“但……”洛雲升想起系統曾經說過的話，拯救世界的方案不止有他們現行的這一稿，容淵是“可能性最大”的那個，被所謂的“主系統”實裝，“洛雲升”也因此被選擇帶到了這個世界。
“洛雅晴”作為絕對的女主角，她自救也是拯救世界的方案之一，只不過因為時代被否決了。
但從故事本身來講，虐女言情爆改大女主重生手撕渣男，比反派炮灰拯救世界合理一百倍。
思及此處，洛雲升立即問系統：“你和你們所謂的主系統，真的放棄小可憐爆改大女手撕渣男的方案了？”
系統支支吾吾，開始瘋狂翻找計劃日志，然後驚悚地發現，炮灰X反派拯救世界的方案正在執行中，但大女主重生手撕渣男的方案後面原本的【廢棄】标簽竟然消失了！
而且顯示運行中！
現在唯一的慶幸點大概就是方案一沒有被廢止，現在兩個方案應該是并行的，只不過洛雅晴自救的方案二現在優先度在宿主反派X炮灰的方案一之前。
系統顫顫巍巍把自己的系統日志亮給洛雲升：“兩個方案應該是并行了，但是可能是為了方便洛雅晴行事，世界意志或者系統限制了宿主你們的行動。”
“你們倆本來都不該存在這個世界，可能是排異，也可能是單純的退讓，方案還在運行，系統任務也只是要求旁觀，應該……宿主的人身安全應該不會受到威脅！”
系統的分析有些道理，只是洛雲升不知該怎麽向容淵解釋現狀。
他和容淵解釋一個人人平等都說不清楚，更何況是系統這種超未來的玩意兒。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不得不說，容淵在“讀懂洛雲升”這方面已經很有些功底，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糾結什麽。
“知道一些，不一定對，但有一點，我們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說說？”容淵眉尾飛得老高，神情卻沒有方才那樣緊繃了，有點子迷信的古代人果然還是很容易接受這種非現實的現狀。
洛雲升想了想，問容淵：“按照你上輩子的經歷，你覺得如果這個世界存在一個‘主角’，這個主角是容麟還是洛雅晴？”
容淵：“……”這倆玩意兒是毀滅盛朝的元兇才對，當然，洛雅晴可能是無辜的，大部分是容麟單方面發瘋。
艱難地抉擇了一下，容淵回答：“容麟。”
洛雲升：“……”果然，在這種虐女文學的環境下，從故事配角的角度上看，女主其實和炮灰大差不差。
“所以這個主角是‘洛雅晴’？”容淵有些難以置信，主要是覺得洛雅晴窩囊。
他也看過一些話本，主角總是最出彩的那個，但洛雅晴……實在看不出她那一輩子到底哪裏有閃光點。
“呃……”洛雲升清了清嗓，作為和藝術界多少有些聯系的從業人員，他多少對這類故事有所了解，畢竟給拍品套上動人的故事提高價值也是他的工作內容之一。
“作為被欺辱的弱者最終用死亡将強者拉入了毀滅的深淵，實現了反支配？”
容淵：“……”
是有什麽毛病才會把這種病态的柔弱和幻想當做閃光點？
鬼神的念頭果然與世俗常人不同。
洛雲升說完，也覺得自己剛才這番話有些炸裂，有些尴尬，清了清嗓：“總之，晴兒才是這個世界的錨點，你我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世界，讓晴兒有了自己翻盤的機會。”
“雖然不知道她有了什麽機遇，但我是為了改變你們的命運而來，現在她的命運已然有了變化，所以我的力量被限制了，至少在‘可能會幹擾洛雅晴計劃’的可能性消失之前……”洛雲升敲了敲手邊的空氣牆，“我們可能走不出這裏。”
容淵滿臉不信，洛雅晴那般柔弱的小姑娘還能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撞上容麟就是死路一條，上輩子不知試過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結果，再掙紮也……
算了，容淵忽然想到自己，自己似乎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上輩子那些莫名其妙的失敗可還牢牢地占據了記憶的一個角落。
“那就等等吧。”
人之力無法與鬼神之力抗衡，在這一點上，容淵倒是絲毫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洛雲升看看他，猶豫了一下，不想讓容淵失落，“我們應該可以見證結局。”
“我們應該相信晴兒，如果她出了什麽意外，這裏的禁锢也會消失，我們能立刻去支援她，不至于……重蹈覆轍。”
“見證結局……”容淵咀嚼這四個字，久久露出了一個略帶譏諷的笑：“是替他人作嫁衣吧？”
盡管洛雲升還藏着某些話沒說，但從他們被神秘力量困在此處，“見證結局”的事實來看，容淵多少猜出了些真相。
他的重生或許從一開始就是為這一刻準備的。
洛雲升這異世來的鬼神恐怕也如此。
命運主宰着他們，這次，或許只是運氣好些，命運打算自己轉個方向，目标從“把盛朝所有人撞死”變成了“把容麟撞死”。
他們依舊扮演着“墊腳石”的角色。
“容淵……”不高興挂在那張略有些兇的俊臉上，洛雲升心裏生出一絲獨對容淵的愧疚，這種“到頭來也只是個配角”的失落感也萦繞在他心間，但……主系統給的任務獎勵還是很誘人的。
他不想讓容淵難過，想和他分享這誘人的喜悅。
“嗯？”
氣悶歸氣悶，左右困在這裏，容淵也沒有要和洛雲升發脾氣的意思，反倒微妙地覺得現在他們之間的地位平等了，這人真實的被留在了他身邊，那種礙于“鬼神”身份的患得患失消失殆盡。
“不管晴兒做了什麽，也不管我們的所作所為是不是為他人作嫁衣，只要改變了原來的結局，晴兒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會有回報。”
洛雲升唇角勾出笑意，“真正的回報，一個願望。”
“我想，只要不危害這個世界和作為‘主角’的晴兒，你許下什麽樣的願望大抵都能實現。”
容淵瞬間擡眼，目光定在洛雲升面上，心如擂鼓卻悄然掩藏，最終化作一句輕描淡寫地問：“什麽樣的願望都能實現……”他低笑一聲，“把我們困在這裏的東西，它都沒有為你好好考慮，真是個……壞東西啊。”
洛雲升愣了一下。
某種靈感一閃而過，電流般的酥麻順着脊骨沖上天靈蓋——
“我……”
“那麽珍貴的願望，你……別想着許那種願望啊，我又不會跑掉。”
洛雲升面上燒得火熱，偏又是春日氣溫已然漸熱，手掌的溫度難以驅散熱意，“你認真點兒，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容淵饒有興致地欣賞洛雲升的窘迫，心說這便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他的鬼神臉皮有時候真的薄得讓人想要使壞。
壓下零星一點壞念頭，容淵反問：“那你呢，那個東西許給你了什麽？”
洛雲升抿唇，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一樣的，也是一個願望。”
容淵眼神瞬間淩厲：“你要許什麽願？”
洛雲升張了張嘴又合上，許多念頭閃過，許久才道：“我……我還沒想好。”
“我不知道……該去哪裏，也不知道将來要做什麽。”
容淵皺了眉：“我倒是想好了願望。”
“這麽快？”洛雲升愣住一下，趕忙問：“什麽願望？”
眉毛微挑，容淵鼻腔裏輕輕哼一聲，“不告訴你。”
洛雲升：“……”小氣鬼。
扭開頭，洛雲升被自己幼稚的行為震了一下又轉回去，認真對容淵囑咐道：“真的，我雖然還沒想好要許什麽願，但我不想和你分開。”
“我那個世界裏沒有你，就算回去也找不到一個像你這樣喜歡的人，容淵，老死之前我不會和你分開的。”
容淵稍有感動，洛雲升又冷酷地補了一句：“除非有一天我們相看兩厭。”
本來心情很好的容淵：“……”他的鬼神，破壞氣氛還是一如既往地厲害。
吐出口氣，容淵不再想那不知何時會降臨的願望，關心起了現實：“有沒有辦法用你的神力看到洛雅晴的行動？”
“萬一那丫頭重蹈覆轍，我們還要求救她，總得有點兒預先的準備吧？”
容淵所言極是，洛雲升也一直在腦海裏和系統商量對策。
系統說主系統主動切斷了和它的聯系，但其實還有投訴通道沒有關閉，它大着膽子投訴了頂頭上司很快得到了回複，聯系恢複，但功能仍舊有許多限制。
但好在，洛雲升的要求也不高。
作為哥哥和靠譜的成年人，他對洛雅晴發自內心的關心通過了主系統的判定，又因為主線任務裏有“見證”的要求，洛雲升最終還是看到了洛雅晴。
鏡花水月般的影像展開在二人眼前。
“她……”容淵一眼看出鏡裏的人絕非這一世的洛雅晴，神态、言語都太不一樣了。
洛雲升也同感，眉頭瞬間皺起，大女主重生手撕渣男固然好，但複仇之後她死去的孩子也不會再回來，這個容麟也并非那個狠狠傷害她的容麟。
雖然無論哪個容麟都做了許多惡事，該死是客觀的，但這樣的複仇未免太虛。
最重要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洛雅晴就此被取代，又何其無辜？
她明明走上了最好的路，沒有受到絲毫的傷害，還一定程度上收獲了自由，擁有了原來那個洛雅晴沒有的一切。
洛雲升心裏憋了口氣，畫面那頭剛将虎符交給容麟，引着容麟走上謀反之路的洛雅晴卻忽然開口：“哥哥？”
“是你嗎？哥哥？”
洛雲升頓時一驚。
洛雲升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系統彈窗跳出來，￥%#@￥#閃現一通，任務再次改變：
【主線任務變更：協助洛雅晴拯救自我，見證她的結局與新生】
【任務成功獎勵：願望X2】
【任務失敗懲罰：回歸原世界X2】
系統發出一串0-1的組成的亂碼尖叫，拼拼湊湊成能夠理解的語言：“宿主真的！兩個方案并行啦！”
“重生的女主能聽見你的聲音！你們真的可能一起聯手打出HE！！！”
容淵看不見系統提示，但語音共享後，他從洛雅晴那聲“哥哥”裏聽出了許多不同的意味。
很顯然，叫哥哥的這個洛雅晴是他認識的那個怨氣深重的可憐人，不是那個挖他花園的小傻妞。
只有經歷過失而複得的絕望，才能發出這樣摻雜着複雜感情的呼喚。
洛雲升定了定神，開始演：“是我，你……我怎麽會聽見你的聲音？晴兒你在哪兒？嘉悅殿下說你失蹤了，我找不到你，我……”
洛雅晴紅了眼眶，不再出聲，只在心裏說：“哥我沒事的，你別慌，我……是神跡，神在保佑我們。”
她無法解釋這奇妙的死而複生，與洛雲升這個早亡的哥哥又已隔了十多年未見，終究是理性壓過了感性。
“哥你別慌，神仙讓我聽見你的聲音，也讓你聽見我的，就是想要我們贏啊！”
“我有一個計劃，哥你聽我說，只要成功，容淵和容麟我們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洛雲升：“……”
容淵：“……”
好妹妹，一箭雙雕，真厲害。
洛雲升深吸口氣，“你說，不管是什麽計劃，我都配合你。”
“老皇帝就要死了，李皇後現在掌控着朝政，但朝廷裏保皇派很多，容麟如今甚至都不是太子，他沒有根基。”
“正是殺他的大好時機！”
“我知道哥哥為了給我一個新的身份做了很多準備，但容麟已經查出山崖下的屍體不是我，正派人四處找我。”
“容細蕊雖然手段厲害，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故意讓庸王發現了我的蹤跡，引他将我還活着的消息遞給了容麟。”
“果不其然，他就追來了。”
“現下他對我失而複得正是最好騙的時候，屍體的破綻必須圓下去。”
“我便騙他說容淵不想讓我糾纏你，便悄悄讓人扮成我的樣子說恨他的話，死在他面前，故意讓他和你都‘斷了念想’，坐擁漁翁之利。”
“容細蕊向來是個很會鑽空子的，她從中耍了手段悄悄把我接到身邊看管，燈下黑瞞過了容淵，等着容麟和容淵鬥出個勝者，再将我這個籌碼交易出去。”
“但他們是聰明人，能寫出《失意篇》的哥哥比他們更聰明！”
說到此處，洛雅晴頓了頓，給了洛雲升消化信息的時間，才又說：“我手上有一枚假的虎符，我不能告訴哥哥它從何而來，但哥哥一定要信我，它是我們一箭雙雕的關鍵。”
在一旁的容淵一臉見鬼的表情，果然，洛雅晴還是那麽不讨人喜歡。
但他沒有反對。
洛雲升故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晴兒打算用虎符做什麽？我能幫你什麽？”
“我告訴容麟，哥哥已然發現我的身份，只是身份不便無法營救，但男子哪兒有願意雌伏的？你恨容淵毀了你的前程，所以，你從容淵手上偷了虎符交給我，讓我趁亂把虎符交給他，希望他登臨帝位後能看在虎符的面子上，讓你重歸朝政。”
“用假虎符調動軍隊一旦被發現，他便身敗名裂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登上帝位。”
洛雅晴的計劃有些漏洞，放在将來的容麟面前會被識破，但現在還在新手村沒有受過什麽現實磋磨的容麟确實可能狠狠坑到他。
洛雅晴身上的女主光環已然激活，系統為了她的計劃能夠成功，甚至選擇了用空氣牆将他和容淵原地圈禁，想來其他人那裏也做了限制。
仔細想來，洛雅晴、容淵、容麟這三個人現在若是拼主角光環，後兩個恐怕是拼不過洛雅晴的。
“哥哥只要……只要……”洛雅晴深吸口氣，洛雲升當即猜到她想要說什麽，以兄長的姿态對洛雅晴道：“容淵此人與容麟不同，他生性謹慎，想騙他很難，我一旦動了他手裏的真虎符他必然會發現。”
洛雅晴愣了一下。
在他看來，一直與容麟周旋卻和自己一樣總是莫名失敗的容淵不是什麽很難對付的人，只是為人很可怕，洛雲升這麽一說，她才覺得是當局者迷。
“但這個計劃想要成功，就必須被他發現。”
“我動他的虎符，他一定會問我緣由，我打死不說他不可能因此就要我的命，他還要留着我糊弄滿朝文武。”
“從我這裏得不到緣由，他的目光只能轉向他人。”
“只要我暴露，容麟調兵遣将就一定會被他發現。”
“依照他的脾性，只要确定自己手中的虎符是真的，他八成會自己裝作虎符失竊，裝出自亂陣腳的模樣引容麟逼宮，等容麟真的起兵逼宮的，他拿着真虎符現身，容麟不可能再有活路。”
洛雅晴想了想，承認洛雲升說得對，她的哥哥果然聰明，只可惜……但從這個天真爛漫的她自己記憶中，她又隐隐有種容淵是真對自己哥哥有意的感覺。
上輩子他們沒來得及相處，這一生會不會真的有所不同？
但情愛于她已然是一堆燒成灰燼的殘渣，洛雅晴更擔憂兄長的安全。
“那……他真的不會傷害你嗎？”洛雅晴這一刻幾乎是愧疚的，前世種種，她瘋了一樣想要殺掉容麟，都沒有好好考慮哥哥的安危。
洛雲升頓了一頓，正色道：“不會，他……他至少不是容麟那樣殘暴無道的人。”
洛雅晴想說什麽，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虎符已經給出，她們如今也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只有走下去。
就算這個局帶不走容麟，她自己也會是最後那柄捅向容麟心髒的刀。
* * *
世界真正的主角回歸，歷經磨難的洛雅晴比洛雲升想得更狠，手段心思也更缜密。
任務變成協助任務後，他與容淵也終于從小道脫身，暗中幫洛雅晴料理一些小的錯漏，化作歷史洪流的一部分，他們順着大勢，卷着容麟向前。
那算不上周密的計劃在他們的推動下不斷推進，變得越來越不可抗拒，終于，到了命運的交叉點。
生死，便在這一日。
容麟意氣風發，帶着虎符調來的，從屬于容淵的軍隊，包圍皇宮，将寵愛他的父親，攥着權力無論如何都不願撒手，還在做着皇帝夢的老皇帝逼在大殿之內。
“父親，下旨吧，你已經這樣老了，皇位該換個人來做了。”
老皇帝目眦盡裂，一雙渾濁的眼睛瞪着容麟，象征着一切權力的皇位第一次如此冰冷，讓他不寒而栗。
“你……”他試圖擠出一點父子親情來打動這個不孝子，心裏想的全是一旦容淵回援将他拿下，他定要把容麟碎屍萬段。
“這皇位本就是你的！”
“我從未想過把它交給其他人，你是我選的皇子，我身體已經逐漸不行了，你只要等等，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這個位置，為什麽要造反！為什麽要逼宮！”
容麟諷刺一笑，燭火照得大殿通明，從來都是成王敗寇，他們之間又有什麽親情呢？裝了這麽多年，他也早就已經裝煩了。
洛雅晴依偎在他身邊，容麟暢想起了美妙的未來，“名正言順得到這個位置……父親，你真的不知道嗎？你不會把它讓給我的，我們都清楚。”
“你是不是還在等容淵帶兵來救你？”
“別想了，不可能的，他現在……”容麟想象了一下容淵的慘狀，“他那個男妻可不是省油的燈啊，”洛雅晴心裏暗恨，面上滿目從容，像是沒聽到容麟說話似的。
洛雅晴如此服從，讓容麟心中快意更甚，“他現在恐怕也死在洛雲升手上了吧？”
容麟輕蔑一笑：“就算還活着，虎符不在他手上，他又能調動幾個兵将呢？父皇，放棄吧，将傳位诏書給我，你到底是我父皇，是母親的夫君，我還能容你安度晚年。”
他到底還是在乎得位正與不正，想了想傲慢道：“皇位給我，也還是容家的，你不必擔心李家的外戚，母親愛我，但外戚不能留，這個道理我懂。”
“父業子承，父皇，你該死心了！”
老皇帝搖頭，容麟擯退左右只留洛雅晴在旁，執劍上前。
既然正不了，也不是不能邪。
綱常倫理他也沒那麽在乎，否則就不會将母親幽囚于雍華宮，帶兵到殿前了。只要容淵死了，他就只有贏這一條路可走。
容麟最後看了眼洛雅晴，看她乖巧柔順，心裏越發快意。
洛雲升只在乎這個妹妹，只要洛雅晴還在自己身邊，備受炎寒之症折磨的容淵就不可能活。
他容麟，才是真正的勝者，獨一無二的王。
劍尖刺向老皇帝，老皇帝奮力一躲，滾下塗滿金漆的臺階，龍椅背後，一個身影瞬息閃出，寒光一閃，劃傷容麟右臂。
容麟疼地悶哼一聲，即刻閃開，看清眼前人。
庸王，他愚蠢的，絕不可能與皇位有任何糾葛的弟弟，一個連名字都沒有過的廢物。
容麟面目扭曲，被這樣一個廢物傷到，憤怒如風吹的野草般瘋長。
洛雅晴也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庸王會出現在這裏。
她甚至都忘了，皇宮裏還有這麽一位皇子。
計劃有變，洛雅晴将此處種種全然傳達給洛雲升，早埋伏在殿外的洛雲升和容淵對視一眼，容淵不太滿意地“哼”了一聲，用只有洛雲升能聽到的聲音嘟囔：“讓他們狗咬狗不是挺好的？提前進去不會影響大局嗎？”
洛雲升看了眼任務進度的99%，低低嘆了口氣：“你……真的一點不想問問老皇帝為什麽要殺你母親嗎？”
“至少要為她讨回個公道吧？”
兵卒之中，一位臉頰處有長長一條刀疤的士兵聽見洛雲升的低語，唇線拉平，餘光落在洛雲升和容淵身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回，輪到容淵沉默，數秒後，像是想通了什麽，他直起身子，拿出真正的虎符，對他早早安排好的軍士們道：“三皇子容麟忤逆犯上，斬殺他者，賞黃金百兩！”
通天徹地的怒吼聲中，洛雲升終于聽到容淵的回答：“要向他說法的不是我，”容淵微一側身，指向那走向大殿的刀疤臉士兵：“是他。”
那人察覺到容淵的目光，側了臉，卻終究沒有轉過來，直向大殿走去。
容淵牽着洛雲升的手，笑容稱得上溫柔：“母親愛他那麽多年，他潛藏那麽多年……”
“比起不孝子幡然醒悟為母報仇，由他揮下最後一刀，她或許才能真正瞑目。”
洛雲升回握那只手，與容淵一同走向大殿。
* * *
有些時候，決定世界走向的事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比如庸王忽然出現，他撲過身去搏殺容麟，卻在容麟為了躲避将洛雅晴推出來擋刀時驟然收手，讓洛雅晴抓住機會将鋒利的匕首刺入容麟的心髒。
再比如當洛雅晴将匕首刺入容麟心髒的那個瞬間，刀疤臉的中年人破窗而入，老皇帝見他徹底亂了陣腳，比見容麟謀反更畏懼十分，一把扯過庸王擋在身前，動作情态與容麟打算用洛雅晴擋刀時一無二致。
唯一一個愛他的兒子，在他眼裏也不過一顆随時可以棄掉的棋子，他甚至都察覺不到自己的殘忍。
可死亡的命運不會因為他的兇狠就放過他。
對常年在邊塞征戰的刀疤臉士兵來說，殺皇帝和殺剖開一條鹹魚沒有任何區別。
橫刀起落，連着庸王的心髒一同貫穿。
大殿前，庸王的人物簡介最後一次更新。
【人物簡介·庸王】
【可恨之人或有可憐之處，助纣為虐者，終堕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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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如狂風驟雨，來時快，去時更快。
當皇子只剩一個，還掌控着實際軍權的時候，滿朝文武除了幾個不怕死然後死掉的言官之外，帝位的歸屬不需要任何抉擇。
他們甚至隐約承認了那位比新皇帝更早就名留青史的男皇後的地位。
至于誰來繼承皇位？
皇親國戚那麽多，容淵不生，有的是人生。
變化則通達，能通達，則能恒久，都是科舉上來的，絕大多數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不至于拿着全家姓名去賭一個名節。
以至于，新皇要帶着他的男皇後上朝也因為後者所作的《失意篇》得到了默許。
新皇上任，許多“古已有之”的事情在軍權和皇權的加持下逐漸改變。
但新皇本人根本沒那麽在意，從這一點看，他絕算不上是個好皇帝，不在未來發展成暴君都算洛雲升管理得好。
因而比起洛雲升帶來的新變，他更在乎他的皇後十天有七天要守着洛雅晴。
幾天便罷了，持續一個月真的不能忍。
洛雲升第一百零一次問洛雅晴：“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洛雅晴眼睛發亮地又點了一遍因為容淵那句：“三皇子容麟忤逆犯上，斬殺他者，賞黃金百兩！”得來的黃金，終于皺起小臉：“那段時間我渾渾噩噩的，真的不記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