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英雄

第9章 英雄

說來也巧,林粟去湯餅鋪子的時候,旁邊站了兩個大娘。要論講八卦,大娘們打遍天下無敵手,絕對是戰鬥機中的戰鬥機。林粟這邊剛付了錢,就聽見兩個大娘開始咬耳朵:

“你聽說沒有,貪狼又出來了!”

“你消息這麽不靈通啊,那不是半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嗎?”

“哎呀你傻啊!我是說昨天!昨天貪狼又出現了!”

“還在我們齊州城啊?”

“可不是嗎!”

林粟動了動耳朵,将手上先拿到的湯餅遞了過去:“兩位大娘,貪狼是什麽人啊?”

大娘瞥了她一眼,見她上道 ,自是眉開眼笑地接了那湯餅:“丫頭是外地人吧?”

“這大娘都能看出來?也太厲害了吧!”林粟裝模作樣地驚嘆道,又笑眯眯地遞過去桌上的茶水:“貪狼這名字聽着怪吓人的,該不會是什麽殺手吧?”

“說什麽呢丫頭,就說你是外地人,貪狼都不知道,”那大娘不屑地撇撇嘴,“貪狼那可是齊州當地的一個大英雄!”

“英雄?”聽到這兒的衛風下巴都差點驚掉下來:“什麽時候貪狼也能成英雄了?當年停雲樓燒殺搶掠什麽壞事沒做過?要不是樓主……”

“你繼續說。”慕雲生打斷衛風的感想,對林粟道。

“我又不是傻的,我雖然不懂,但出來前也是做過準備的。”林粟聳聳鼻子,她做學生做了二十多年,課前預習這樣的基本素養總還是有的。

雖然她本質上不願意出這次任務,但還是在結海樓的藏書樓呆了不少時間,查了不少關于當年停雲樓的資料。

如果說現如今的結海樓是世間第一的殺手閣,那這一名號十年前毫無疑問是屬于停雲樓的。只是當年的停雲樓臭名昭著,接任何單子都只認賞金,別的一概不認,甚至拍賣競價來買命,平白害死了不少無辜之人的性命,毫無職業道德。

Advertisement

貪狼作為停雲樓的樓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喜怒無常,做事全憑心情,殺人不過一眨眼之間,也許上一秒他還與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刀就已經劃破你的脖頸了。

那時候的貪狼,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

“貪狼都在齊州做什麽好事了?”林粟問道。

大娘攪了攪手裏的湯餅:“說起來,貪狼這號人,也是最近才在齊州城裏出現的。”

“大概一個多月前吧,陳員外的女兒丢了,如花似玉的一個大姑娘啊,陳員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滿城敲鑼打鼓地找女兒,發動了全城的青壯力去找,後山都要翻個遍了,還是沒找到。”

“我當時還奇怪呢,”另外一個大娘插嘴道,“陳家姑娘都在議親了,眼瞅着這事兒就要成了,怎麽人說不見就不見了,那時候,人人都說是陳家姑娘喜歡上哪個野書生了,跟着人家跑了,那話本子裏不都這麽寫的嘛!”

“誰說不是呢,我當時也奇怪呢,我要有個丫頭,在議親的時候走丢了,我恨不得把這消息瞞得死死的,最好除了我誰也不知道,不然就算以後找回來了,這又怎麽嫁得出去啊!”

“唉,還好我家是個小子,混是混了點,但還是比丫頭強,生個丫頭一天不知道要操多少心,完了還是別人家的人……”

“你們的意思是說,陳員外有問題?”林粟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跡地打斷了大娘們的對話,把這話題給略了過去。

“對對對,那陳員外敲鑼打鼓找了快半個月,陳家丫頭還沒消息,城裏人都找煩了,陳員外也就歇了心思,沒接着找了。結果,上月十七,陳家後門偷偷擡出去一架喜轎,被正好路過的貪狼給遇見,攔了下來。”

“貪狼給攔了下來?他路過?他從哪來的?”

“我說丫頭,你這老打斷我,我還講不講了?”大娘不滿地把筷子一摔,瞪了她一眼。

“抱歉抱歉,您繼續。”

“咱都知道啊,那嫁女兒哪有大半夜嫁的啊?半夜擡出去的轎子裏頭誰知道是什麽玩意兒?咱大英雄貪狼自然也覺得奇怪啊,那幾個擡轎的轎夫心裏有鬼,被這麽一攔就吓得魂飛魄散,腳底抹油,溜了。”

那大娘十分有說書的潛質,說到這兒的時候,還不忘一拍手,兩手攤開,一臉鄙夷。

“再說那轎裏,不是別的,五花大綁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那可不就是陳老爺找了半個月的陳家丫頭嗎?”

“原來啊,是隔壁一家富商,死了個兒子,打生下來光棍一個,沒有娶妻生子,他爹就想給他配個陰魂。和陳家丫頭的八字一合,正巧合适,擡了不知道多少擡聘禮擡進陳家,那陳員外就答應了。”

“陳家丫頭失蹤的半個月,那一直被她老爹鎖在地窖裏呢!可不是上哪都找不到呢,我兒子說這叫什麽……燈什麽來着?”

“是燈下黑。”林粟補充道。

“對對對,呦,丫頭你懂得還不少嘛!”那大娘打量了她兩眼:“你也念過書啊?”

“胡亂看過一點。”林粟笑了笑:“後來呢?貪狼把陳姑娘給救下來了,然後呢?他帶着她走了嗎?”

“你這丫頭,剛覺得你聰明,這說的什麽傻話?貪狼能把陳家丫頭救下來就已經是她天大的造化了好吧?哪能帶着她走啊?要我說,那陳員外真不是個東西,他家也不缺錢啊……”

“給他兒子準備的呗,他家是不缺錢,那也扛不住陳家那個混世魔王能花呀!”另外一個大娘癟了癟嘴,滿不在乎地說道。

“那後來陳姑娘怎麽辦了呢?貪狼又去哪裏了?”

兩位大娘齊齊一愣。

“這我們哪裏知道,也都是聽別人說的,難不成我們還能追在貪狼屁股後面瞧啊?”一位大娘把身子挪了挪,不滿地說。

“我哪裏是這個意思,那說昨日貪狼又出現了,是什麽事啊?”林粟連忙安撫大娘,堆笑道。

“昨日這事才精彩呢!說是誰家的小子,偷偷跑後山,遇上大蟲了!險些就叫那畜生給吃了,好在是貪狼路過,給救下來了。”

“又是路過?這貪狼怎麽一天從齊州的全世界路過啊。”林粟小聲嘟囔着。

“那大娘,這大英雄長什麽模樣啊?”

大娘十分老道地看了一眼林粟,用一種過來人的眼神和語氣道:“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見得多了,瞧見個厲害的男人就恨不得貼上去,我可告訴你,貪狼雖然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又年輕,但也不是你這樣的小姑娘能貼上的,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林粟被嗆得一噎,努力地勸說自己不要用千年後的标準來苛責千年前的人類,努力保持着微笑:“大娘說笑了,我沒這意思。”

“不對啊?我怎麽聽說,那貪狼是個普通的中年男子,臉上有疤,還長得惡狠狠的,要是常人看見了,不知道身份,還以為是牢裏的惡徒跑出來了呢!”

“你胡說什麽!那種大好人怎麽可能是那種樣子?”

“所以說他面惡心善嘛!我聽說啊,他早年還有個什麽停雲樓,就是被結海樓的樓主給連鍋端了,還追殺他好久,他費盡心思才逃掉的。”

“我知道!我知道結海樓!天吶,我早聽說那裏面一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那貪狼現在不是暴露行蹤了,很危險啊?”

“是啊,所以貪狼的事可千萬不能往外傳。”

說罷,兩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齊齊轉頭盯着林粟:“你剛才,是不是還打聽了貪狼的去向?”

“我……我就好奇,随便問問……我又不知道什麽結海樓……您、您看我這樣子,能是結海樓的人嘛!”林粟心虛地笑笑,心裏瘋狂尖叫。

怎麽回事啊?怎麽現在臭名昭著的是結海樓啊?她到底進了什麽賊窩啊?

“也是,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貪狼怎麽樣。”大娘傲氣地一甩頭,喝自己的湯餅去了。

林粟拿上自己的幾份湯餅,飛快地告了辭。

“貪狼要是好人,那牢裏的人都可以放了,還關什麽呀?一個個都比窦娥還冤!”衛風氣憤地一拍桌。

“這個貪狼到底在搞什麽名堂?他以前可不是這樣能夠忍辱負重,給自己造勢的性子,想殺便殺,要剮就剮,何曾猶豫過。”

慕雲生沒說話,眉頭緊鎖,但顯然他也十分贊同衛風的話。

“老板,人是會變的。”林粟一臉認真地道:“之前停雲樓被老板剿滅過一次,他痛定思痛,從此心性大變也不是沒有可能。勾踐能卧薪嘗膽,韓信能忍胯下之辱,他要有長遠之謀,必有過人之志啊!”

幾人都怔怔地看着林粟。

“你們都這樣看着我做什麽?”林粟不自在地別了別手。

“小栗子,”一陣沉默後,衛風震驚地開了口,“沒看出來你這麽有文化啊!”

林粟:……

九年義務教育總不能讀到狗肚子裏去吧!

“但是話說回來,這個貪狼,戲也只演了一半啊!”林粟清了清嗓子,跳過了這個話題。

“你們想啊,在這個時代,陳姑娘一介女流,還是大家閨秀,人生十幾年大概就躲在屋子裏做點女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貪狼給她救下來以後,她要是沒有跟着貪狼,她能去哪裏?”

“而且居然沒有一個人好奇,也沒有一個人關心,陳家姑娘的結局到底是怎樣。都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要是把陳姑娘送回陳家,那不就是換個‘吉日’,再嫁出去嗎?”

“說得也是。”衛風摸了摸下巴:“區別不過是早幾天晚幾天。所以說這貪狼不靠譜,那時候樓主救了個姑娘……”

“所以陳姑娘一定見過貪狼。”慕雲生再次打斷衛風淡淡道。

林粟眼巴巴地看了看衛風,戀戀不舍地挪回了目光。別說,她挺想聽這個瓜的後續的。

慕雲生這種人,看起來放到小說裏都是要修無情道殺妻證道的,救了個姑娘的後續是啥?能不能讓她也聽聽?別藏着掖着嘛!

“陳宅好找,就是城裏占地面積最大的那一間,就是不知道陳姑娘到底在哪裏,經過這一遭,陳員外可未必還能把她放在陳宅了。”

慕雲生點點頭:“如今更深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明日起來再做打算。”

“殺手,不都該趁着半夜,月黑風高,穿着一身夜行衣,在大家的屋頭跳來跳去的嗎?”林粟撓撓頭,好奇地問:“明早就天色大亮了,怎麽行事啊?”

衛風幾人正在往外走,聽見這話都忍不住嘆了口氣。衛風沒忍住折回來,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林粟的肩:“少看些話本。”

林粟:……

“對了,”慕雲生頓了頓,叫住了最後出門的林粟,“你過來一下。”

這話聽着好像老師會說的“你下課來一下我辦公室”。林粟不知道慕雲生要找他說什麽,心裏七上八下的,把自己最近的表現在腦海裏飛快地過了一遍。

就是有天大的過錯,今晚都該将功贖罪了吧?

“老板,什麽事啊?”林粟又堆起熟悉的狗腿子笑,讨好地道。

“你今天晚上一個人出去吃湯餅了?”衛風和衛淩的湯餅早就已經吃完,只有慕雲生的還一口未動,她原先以為是慕雲生喜潔,不愛吃這種街邊小攤,卻見這會兒他才慢條斯理地打開那份湯餅。

“是啊,也不是一個人,老板不是給我派了個保镖嘛!”林粟笑嘻嘻地道。

“今晚,可有什麽異樣?”慕雲生吃了一口湯餅,林粟說得不錯,這須得趁熱吃,待冷了,餅都讓湯泡浮囊了,一口下去,面餅都在嘴裏化了,黏黏膩膩的。

慕雲生也沒說話,一口一口吃着。

“沒啥啊,就一個醉鬼,被我一腳踹翻了,保镖大哥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吧?”

慕雲生今日叫蛇骨等人都在暗處等着,為的就是叫林粟看一看這次任務的參與者有沒有人心懷鬼胎。

只是——

“你遇見醉鬼了?”慕雲生皺了皺眉,順風為何沒有來報?

“嗯,沒什麽大事。”林粟搖了搖頭,銀色的月光從窗棂間落進來,全都落在了林粟的眼睛裏,眼裏盛滿銀輝,眨一眨眼,那璀璨好像就落了滿地。

林粟總是這樣,神采奕奕的。

慕雲生沒再看她,揮了揮手:“下次再想出去,找個人陪你一起去,沒事便回去吧。”

林粟低低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慕雲生擱下碗筷,放涼了的湯餅實在是不好吃,不知道趁熱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麽味道。

要不,等任務結束了,上街逛逛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