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秘密
第29章 秘密
林粟緊緊拽着慕雲生的袖口, 小心翼翼地在這暗道走着。
天香樓在大門倒坍後反而穩定了下來,樓裏衆人大多既不敢靠近大門,又不敢靠近将才刀光劍影的幾人, 林粟便叫他們都去牆角坐着,她與慕雲生先去探路。
他們本是在二樓, 下了一段長長的木臺階之後, 進入一個濕潤的洞穴裏,滿面都是泥土濕潤的氣息。林粟緊張得又捏緊了些慕雲生的衣袖,慕雲生低頭看了她一眼, 沒說話, 不動聲色地點燃了一個火折子。
眼前亮了一些,林粟稍微放松了緊繃的神經。
“這密道越走越深,不知道通向哪裏。”這逼仄的環境讓林粟有些壓抑,她又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暴露了什麽, 只好微微墊腳,在慕雲生耳邊小聲說話。
她吐息很輕, 慕雲生覺得耳邊酥酥麻麻的,心裏也癢癢的,連帶着被扯住的那一片衣袖都顯得有些不自在, 手指微微屈了屈, 抽動了一下, 這才又放松伸直了。
他不自然地移開身子,和林粟錯開一點距離:“看這長度, 許是通向城郊。”
林粟沒多想, 又向他湊了湊:“老板,你說這麽長一條密道要挖多久啊?”
“十天半月總要的。”慕雲生又不着聲色地往邊上靠了靠, 與林粟拉開距離,不讓兩人靠得太近。
林粟這回察覺到了,有些納悶他的動作,但只以為慕雲生是嫌她話太多了,便只老實地點了點頭,又與慕雲生接着行路。
她沒再說話,一路沉默着,慕雲生卻覺得她攥着的那塊袖口有些發燙,好像順着那截衣袖一路蔓延,攀上心口,攀上臉,攀上耳朵,捂得他整個人都有些發熱,心更是跳得厲害。
他從未經歷過這種感覺,暗暗皺了皺眉,悄悄騰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
是将才美人面對他下了藥嗎?可他渾身通暢,并沒有中毒的感覺。那是生病了?但他氣息也無一絲滞澀。
可是心口的悸動那樣強烈,讓他有些難以忽視,甚至他刻意運功想讓心跳慢一些也不能,他兩耳都能聽見他如雷的心跳聲。連一向遲鈍的林粟都直起身子皺了皺眉:“老板,你有幽閉恐懼症啊?”
慕雲生一愣:“那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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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些人會特別害怕狹窄的、密閉的、黑暗的空間,如果不小心進去這種地方,就會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出冷汗,嚴重的可能還會暈倒。”林粟有些擔憂地看着他:“你不會真的有幽閉恐懼症吧?”
這倒是個新鮮的名詞,慕雲生以前沒聽過,但是結合自己現在的情形來看,倒是不無可能。
“或許吧,但應該不嚴重,不妨事。”他淡淡回道。
“幽閉恐懼症要是真發作了,是很危險的,我們還是快點出去。”林粟抓着慕雲生加快腳步往前走,兩人本就在密道裏行了許久,沒走多久就看見前方出口的亮光了。
奇怪,照着林粟的話來說,他看見出口,應該情況得到緩解才對,怎麽覺得心越跳越快了?
這次任務回去以後找鬼醫看一看吧。
“到了到了!”林粟看見前方的出口,激動地就要往前探頭。
慕雲生眸色一凜,攔住林粟往後一帶,一道寒光從天而降,“铛”的一聲,一把大刀和地上石塊相接,發出一聲清冽的巨響。
林粟吓得嘴唇發白,要是慕雲生沒有及時拉住她,她真就要永遠和自己的腦袋說拜拜了。
“不是,外面的你有本事砍人你有本事別偷襲啊!有本事你大大方方和我們老板打啊!在這裏貓着等着砍人算什麽好漢!”
“我要算什麽好漢?你這小妮子騙得我團團轉,只可惜沒砍下你的腦袋,要不然也不算虧啊——”
慕雲生确認林粟無礙,聽得外面美人面的聲音,眸色越來越沉,看準時機飛出刀扇,砍中了美人面的小腿,趁美人面受傷的空隙,帶林粟從密道裏鑽了出來。
慕雲生猜得不錯,密道通向城郊的後山,此次極為隐蔽,洞口只要用草一遮,絕不會有人發覺。
林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叉腰向美人面道:“堂堂正正和我老板打打不過,就在這裏搞偷襲是吧?”
美人面沒再理會自己腳上汩汩流血的傷口,支撐着站了起來:“你真當慕雲生是什麽好人嗎?你且問問他,當年是怎麽屠盡停雲樓的?”
慕雲生心裏一緊,手上刀扇就要出手,想趁着美人面接着說下去前阻止她,誰知下一秒就聽林粟道:“我當然知道我老板不是什麽好人!”
慕雲生:?
“他見我第一面就在我面前眼都不眨地殺了好幾個刺客,我知道他是殺人魔頭,我怎麽會覺得他是好人!但是他壞得坦坦蕩蕩!他壞得光明磊落!他從來沒有假裝自己是好人!也沒有故意去害過人!”林粟維持着雙手叉腰的姿勢,中氣十足地道。
慕雲生:……大概是在誇他吧?
連美人面也被她這一番言論震驚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道:“什麽時候做壞人也要分個高低貴賤了?停雲樓……”
“美人面。”慕雲生打斷她,手上刀扇捏得愈發緊。
“怎麽,你也怕她知道嗎?這個小妹妹一心一意跟着你,把你當做她的大英雄,原來你也會怕啊慕雲生,你怕她知道了,會用厭棄害怕的眼神看着你,從此和你疏遠是不是?”
這已經是林粟第三次聽聞慕雲生和停雲樓的恩怨了。
前兩次是追查貪狼的時候,兩個假貪狼都說,一個說慕雲生欺師滅祖,一個咒慕雲生不得好死,蛇骨也說,慕雲生是從停雲樓出來的,是背叛停雲樓的人。
他還一個人持着刀扇,殺了貪狼,又殺了停雲樓上下,将盤踞多年的停雲樓連根拔起,從此樹倒猢狲散。
林粟聽了太多關于慕雲生的傳說,可他真正在她面前時,這個人又是與傳說中不一樣的。
他會給陳元送安頓的房子,會給她贏下關撲鬧盤上一支小小的杏花簪。
林粟以前聽過一句話,叫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她雖然不算了解慕雲生,但是她總覺得慕雲生是這樣的人。在那層層的傳說之下,是不是躺着一個柔軟的靈魂呢?
林粟不知道,但林粟總覺得是的。
感覺太缥缈,直覺太玄幻,她總不願意将人想得太壞,又總在想是否應該将人想得這樣好。
她一次一次地提醒自己,要提防慕雲生,他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可事實是,她很容易一次又一次地依賴慕雲生、相信慕雲生,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在慕雲生的保護之下了。
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便也算是他的陣營,她似乎也不好意思再去懷疑他什麽。
“怎麽不說話了?”美人面看見林粟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為自己挑撥成功,戳了慕雲生的痛處,愈發肆無忌憚:“停雲樓……”
美人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慕雲生的刀扇已經飛出,就在林粟面前,劃破了她優雅脆弱的脖頸。一如林粟剛到結海樓那天,美人面溫熱的血液噴出,又沾了林粟一臉。
林粟一抹,滿手鮮紅。
“你……為什麽殺了她?”林粟有些怔怔地轉頭:“是因為你怕她說出你當年的事嗎?”
慕雲生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以為她是被血給吓到了,伸手想拿衣袖給林粟擦一擦身上的血,卻沒想到林粟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美人面給貪狼做事,為了殺慕雲生,設局把他困在天香樓裏,讓那麽多人白白失了性命,就算放在她以前的時代,她也不會對美人面多加什麽憐憫的,她知道。
慕雲生可以因為美人面犯下的罪行而殺她,甚至可以因為美人面要殺他們而殺她。
但是不能因為她快要揭開他陳年的秘密而殺她。
她剛才還在覺得慕雲生有一個柔軟的靈魂,異想天開覺得許多事情或許有苦衷,或許停雲樓的事情慕雲生是那個正義之士,畢竟貪狼是惡人,那慕雲生或許就是那個腳踏七彩祥雲的救世主。
就算殺了貪狼也不過是懲奸除惡。
可他又在她面前清清楚楚地殺了美人面。
到底是什麽樣的秘密,需要這樣一條又一條的人命來掩蓋呢?
慕雲生伸手要去拉林粟的手,又被林粟給避開。
“我知道在你們這裏,人命不值錢。”林粟低着頭,看着地上雜亂無章的雜草,輕輕說。
“只是在我長大的地方,沒有誰可以輕易取走一個人的性命,哪怕他是個惡人,也沒有人可以對他輕易地審判。”
“我知道我帶着這樣的觀念來這裏,是我不對,我……我只是還沒有習慣。”
林粟擡起頭,看着慕雲生笑了笑:“我們回去吧?”
慕雲生從懷裏掏出帕子,猶豫了一下,遞給了林粟,自嘲地提了提嘴角:“你不是說,早知道我是個惡人嗎?”
林粟沒有接,自己用袖子擦了擦,很快深色的衣袖就被血給染得更深,有幾滴血甚至凝結在了臉上,林粟要費一番力氣,才能把臉上的血給擦幹淨。
“是啊,我早知道了。”
既然早知道了,又為什麽還要抱着這樣的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