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動心

第30章 動心

林粟猶豫了一下, 還是伸出手,想将美人面驚詫的眼睛合上。誰知她剛出手,半空又閃出一道銀光, 慕雲生難得沒有反應過來,沒能擋下那一擊, 林粟閃避不及, 手上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汩汩冒着血珠。

“阿離!”林粟聽見一聲嘶啞的叫喊。

原是老妪去而複返,見美人面躺在地上, 顯然已經沒了聲息。她轉頭, 指尖套着一雙兩頭尖的棍狀兵器朝着慕雲生刺來。

那看着跟毛衣針一樣的東西,大概就是慕雲生說的峨眉刺,這個老妪,應當就是當年停雲樓慕雲生的那位“前輩”。

慕雲生打開刀扇迎面而上,但是經過剛才那一遭, 他打起架來束手束腳,幾次扇邊到了老妪頸間都遲疑了, 轉了方向割破了對方的四肢。老妪顯然也發現了,她自知不敵慕雲生,便也不戀戰, 看準時機脫身, 怨毒地看了慕雲生一眼, 就帶着美人面的屍體飛快地逃走了。

林粟在一旁看着,一直默默沒有言語, 手上的傷口有些深, 一時半會兒血止不住,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慕雲生見狀皺了皺眉:“傷口太深了。”

“回去吧, 客棧裏有藥。”林粟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慕雲生,便別過頭不看他。

“最好……盡快包紮一下。”慕雲生看着地上一塊一塊的血漬,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艱澀。他又不自主地伸出手,想牽起林粟的手給她簡單止血包紮一下,林粟卻又向後一躲,避開了他的手。

這已是今天林粟第三次避開他了。

在密道裏的時候,林粟還緊緊攥着他的衣袖,他甚至似乎還能感到,那片衣袖還留着她的熱度。

慕雲生沒再強迫她,只是道:“那我們動作快些。”

兩人回到客棧後,天已大亮,天香樓門口的廢墟也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林粟遠遠看了一眼,滿目瘡痍,天香樓門口多的是撲在街道上、哭聲震天的百姓。

昨夜的驚心動魄明明只有那麽幾個時辰,在她的記憶裏卻顯得那麽漫長。

衛淩不知去了哪裏,客棧裏只剩下衛風陪着楚山孤,一見二人回來,就急急忙忙湊上來和二人道:“樓主,小栗子,你們可算回來——小栗子,你受傷了?”

“擦點藥,包紮一下就好了,小傷。”林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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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袖子都染紅了還叫小傷?怎麽也沒包紮一下?樓主,您那裏是不是有……”

“不用,我房間有藥,衛風,你幫我綁一下繃帶就行,我一只手不太方便。”林粟急忙打斷他的話。

慕雲生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地進了裏間。

“這是怎麽了?”衛風驚訝地問:“你倆吵架了?”

“就是有點累了。”林粟随便扯了個理由掩蓋過去:“楚山孤找到了嗎?”

衛風嘆了口氣:“找是找到了了,就是傷得很重,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美人面那天殺的,下手是真狠心,小楚那一身傷觸目驚心的,我看了都害怕。”

“是暴露身份被發現了,為了探聽老板的消息所以對他嚴刑拷打了嗎?”

“不清楚。”衛風搖搖頭:“現在事情還不清楚,他最好是什麽都沒說,但凡透露了一個字,結海樓就容不下他了。”

“我去看看他。”林粟随着衛風去了楚山孤養傷的屋子。

屋內彌漫着一股藥香,楚山孤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額上還覆着一塊白布降溫。

“身上鞭傷都是一層覆一層,也數不清打了多少下,大夫說除了外傷,還斷了兩根肋骨,萬幸是沒有紮到內髒,不然等我們去,就只能找閻王要人了。也是他福大命大,沒有折在這兒。”

“找回來了就好,我還擔心他被壓在天香樓裏,人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林粟不經意地說着,卻像是被自己說出來的話刺了一下。她頓了頓,沒再說話。

這就算是遲鈍如衛風也發現她有些不對勁了,他有眼色地沒敢問,只說給林粟上藥包紮。

林粟在屋裏幫不上什麽忙,還不方便衛風給楚山孤上藥,确認了楚山孤暫時沒事,包完手上的傷口以後,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晚上沒睡,還跟過山車一樣心驚膽戰的,她本該沾着枕頭就去會周公,可她一閉眼就是滿眼血紅,翻來覆去,怎麽也沒睡着。

慕雲生也沒睡。

“樓主,您回來了!”衛風察覺兩人氣氛怪異,快馬加鞭派人去找衛風,衛淩接到消息後,就立刻趕回了客棧,看見慕雲生站在窗前,不由得一喜。

慕雲生點點頭,坐下聽窗外的雨。

衛風見狀,湊到衛淩耳邊小聲道:“你看你看,今天一個兩個回來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比唱戲的還凄慘,問就是累了困了沒有事,也不知道到底咋回事。”

衛淩聽了,猶豫地問道:“樓主,您……怎麽了?”

“無事,只是有些煩悶。”

從林粟避開他觸碰開始,他心裏就堵得慌,好像被一塊石頭死死壓住了,搬也搬不走,跳也跳不動,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前面表面上進了房間,其實進房後關上門,他在門口站了很久。聽林粟和衛風交談,聽她打哈哈掩蓋兩人之間尴尬的氛圍,聽她換藥時因為傷口疼而發出的低低抽氣聲,聽她去看望了楚山孤之後又出來,輕聲細語地同衛風交代照顧病人的注意事項,要勤換藥,要用酒擦身,要小心病情複發,小心屋內溫度高通風少傷口潰爛……

林粟在門口絮絮叨叨同衛風說了一大段,這才打了個哈欠,疲憊地回了房。

他一貫知道的,林粟表面看着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卻是心思極其細膩的人,所以能一眼發現任務中的不對勁,也能在此刻将楚山孤養傷的事項條目分明地說出,還能在樓內寫好那樣簡潔清晰的任務報告與策劃案。

她本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雖然過去的生活颠沛些,但是至少不用在這樣的刀光劍影中過日子。在結海樓日日擔驚受怕,動不動還要被血糊一臉,若他是林粟,他也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

所以,她會厭惡他這樣習慣用殺傷解決問題的人,是理所當然的。

他覺得他與林粟有話要說,可他在林粟門前躊躇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敢敲開那扇關着的門。

為什麽要尋她呢?敲開門之後說什麽呢?林粟明顯現在不想理他,十分抗拒他,要是知道門外是他,她能開門嗎?就算敲開了,林粟能願意同他說話嗎?

慕雲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把刀扇丢進水盆裏。

他一貫喜潔,刀扇其實已經被他清理得很幹淨了,只是此時,他忍不住還想洗一洗。

“樓主,恕屬下直言,您和林姑娘,是吵架了嗎?”衛淩看着慕雲生這難得的魂不守舍模樣,想起回來時衛風緊張兮兮地湊到他耳邊說的話,忍不住問道。

慕雲生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半晌才又回道:“沒有。”

衛淩這些日子把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心裏了然,正在想着如何說,又聽慕雲生問道:“衛淩,鬼醫這些日子在哪裏?”

“聽聞是在蜀中一帶游歷。”衛淩一愣,下意識回答。

慕雲生沉默了一瞬,道:“讓他回來見我。”

衛淩緊張地問道:“樓主,您是哪裏受傷了嗎?”

慕雲生搖搖頭,又補充了一句:“若是趕不及,叫毒蠍先過來也行。”

衛淩又是一愣:“您中毒了?”

慕雲生揉着心口,皺了皺眉道:“運氣時周身并無堵塞,但是胸口煩悶,昨晚在天香樓時,胸口這一處更是無可控制地發燙,我雖把了脈,體內并無中毒的征兆,但我總疑心美人面在天香樓給我下了無色無味的毒,還是查一查好。”

衛淩:……

他一向是個冷面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如今嘴角也忍不住有點抽搐:“樓主,屬下冒昧地問一句,您這些症狀出現的時候,是不是和林姑娘在一起?”

“那是自然,林粟不能自保,我去地道追殺美人面,自然不能把林粟一個人留下天香樓。”

衛淩深吸了一口氣,委婉地說:“樓主,那您這些症狀,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林姑娘呢?”

“林粟?”慕雲生皺着眉道:“她哪有這個本事給我下毒?”

衛淩:……

他破罐子破摔,直白地道:“樓主,有沒有可能,您那不是心悸,是您對林姑娘動心了呢?”

“啊?”衛風在一邊忍不住張大了嘴巴:“樓主怎麽可能啊——”

衛淩又面無表情地踢了他一腳。

他這話也讓慕雲生愣了一瞬。

男女之情?怎麽可能!分明是林粟對他……

“樓主,您不覺得,您對林粟姑娘格外優待嗎?”

衛淩掰過來衛風的臉,又問:“您覺得,同樣的事放在衛風身上,您也會像對待林姑娘一樣對待衛風嗎?”

衛風眨了眨眼,有些惱怒,剛要反抗,又挨了衛淩一腳。

“叫你別說話。”衛淩小聲道。

慕雲生撫上衣袖袖口,明明半日已過,他卻似乎依舊能感受到如密道裏一般、從袖口攀援而上的溫度。

咚咚、咚咚。

胸口的心跳又加快了。

原來是他動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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