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故事

第42章 故事

“你們應該知道了, 阿離是我妹妹,我便是當年停雲樓的朱華。”老妪将眼睛眯了眯,望向半空, 思緒翩然飄遠了。

她臉上挂上了一瞬如癡如醉的神情,臉上映着門外的瑩瑩雪光, 竟然讓她那可怖的面容都平和許多。

秋蘭被長坂, 朱華冒綠池。

她本不叫這個名字的,只是因為年少時容貌太過驚豔,江湖中人每每見之而不能忘懷, 不知誰開始用朱華稱呼她, 慢慢這個名稱就叫開了。

朱華進停雲樓的時候,年方二八,正是最好的年紀。

那時候的朱華,嬌豔清雅确實恰似一朵剛剛出水的芙蓉,她的武學是家傳的。她爹娘都是镖局的镖師, 兩人身上一身好功夫,十八般武藝不說樣樣精通, 但兵器耍了個遍,幾乎沒有不趁手的。

且她爹娘功夫好,為人也和善誠懇, 因而十裏八鄉若有走镖的活計, 都愛找她爹娘護镖, 她家的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她小時候身體不好,身板小, 力氣也小, 使不動刀劍,她爹就教了她輕巧的峨眉刺, 雖然狀似暗器又不起眼,但她身材小巧,行動靈活,恰巧可以把這一雙峨眉刺用得出神入化,平日帶在身上也不顯眼,十分方便。

她天資聰穎,成長得很快,沒過多久便名聲在外,甚至有人會指名道姓地要她護镖。她爹娘本來是堅決不同意的,他們教女兒武藝只為她強身健體,非是要她真這樣終日打打殺殺,可朱華每次見父母出去走镖,總能領略各處風土人情,還總能給她帶回來各種新鮮玩意兒,早就心癢難耐,于是再三懇求。

朱華的爹娘架不住她躍躍欲試,便也應允了,走了幾次,都平安無事,漸漸也就放下了心。

幹這一行的,身上總會落下各種各樣的陳年暗疾,年紀大了,身子也就吃不消了。她爹娘點了點家裏的錢財,覺得雖然不算富貴,但也還殷實,做點小本買賣,下半輩子一家人也能衣食無憂。

兩人正準備金盆洗手,卻又有雇主指名道姓要朱華的爹娘出一趟镖。兩人本來有個規矩,是輪流出镖,一人在外走镖時,一人在家,以免兩人同時發生意外。可怎奈這次雇主要求二人必須一同出镖,朱華的爺娘無法,只好讓朱華照顧好年幼的妹妹,答應她們這是最後一次護镖,等回來以後一家人就搬去城裏,去過好日子。

林粟聽到這,默默低下了頭,不知道做什麽表情。

她不用往後聽都知道她爹娘一定出事了,這疊滿的flag,有多強的抗力也比不滿渾身插滿小旗子啊。

慕雲生本一直緊張地盯着老妪,卻隐隐感覺到身邊林粟的情緒放松了些許下來,有些納悶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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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粟搖搖頭:“我家那邊有一個……算是習俗吧,就是不能說什麽‘這次回來我便怎樣怎樣’的話,說了這種話的人,大多回不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聽朱華啞着嗓子說道:“可是他們再也沒有回來。”

慕雲生看了林粟一眼,又陷入了沉思。

林粟說過很多她家鄉的事情,但是他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歷州有她所說的這些呢?

她究竟是不是歷州人?

“我那時候天不怕地不怕,覺得自己只要有峨眉刺在手,就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所以我不滿意爹娘要歸隐的決定,也不願意搬走,就想一直在镖局裏,也風風光光地走镖。我覺得爹娘都是膽小鬼,他們怕死,所以才不敢接着走镖。”

“可我後來多麽希望,他們能再怕死一點,這樣或許我們都能活下來。”

那次走镖本不應該帶上她的,但是她在家待不住,就把妹妹悄悄丢給了家中的老仆,自己則跑了出來,悄悄跟上了爹娘的隊伍。

爹娘看見她,自然是把她訓了一頓。但已經走到這兒了,又不能把她給趕回去,只好帶着她一起走,誰知道半路遇到了劫镖人。

準确地說,那群人不是為了劫镖,是沖着她來的。

朱華那時候還沒有張開,但已經隐隐很有美人胚子的樣子了,附近人也都知道這家有個峨眉刺使得好、長得還漂亮的姑娘。可美名也能帶來殺身之禍,隔壁縣的一個富商聽聞了她的美名,求娶不成,竟然派了停雲樓的殺手來暗殺她父母,好搶了她做小妾。

她還記得那天貪狼拿着一把寒光锃锃的大刀,只身一人,只一個眨眼就将她父母全都殺死。她失去理智,提着峨眉刺沖上去,貪狼的刀到她脖頸一寸處才停止:“啧,這個不能殺。”

他似乎極其不樂意地收了刀,把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用刀鞘彈掉了她手裏的峨眉刺,只這一下就幾乎将她的手指敲骨折,對她道:“別做無用功,我只是拿錢辦事,不然将你一起殺了。”

“那我有錢的話,我是不是也可以雇傭你!”她忍住手上的劇痛,急中生智對貪狼喊道。

貪狼挑了挑眉,擡腳欲走。

“我有錢!我家裏有錢!不夠的話,我可以給你幹活!”她抓住貪狼的褲腳,趴在地上喊道。

貪狼眼中寒光一現,她渾身一顫,幾乎以為下一秒貪狼就要把她殺死。誰知貪狼笑了一聲道:“有趣。”

就這樣,她進了停雲樓。

她留了個心眼,起初并沒有将妹妹也帶過來,而是将她與老仆一起安置在了離停雲樓不遠的一處角落裏。

貪狼似乎知曉,但是也懶得去幹涉她這些行為,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她用錢和自己後半生的自由,換取了那個富商全家上下幾百口人的命。

她殺到最後,手上的峨眉刺都壞了,一只只剩一半,另一只頭上鈍了。她沖着那富商的心口捅了半天都只在他身上留下一個紅紅的印,連油皮都沒有刺破。

明明身上還完好無損,一道傷口都沒有,富商卻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渾身像是沒有骨頭一般,屁滾尿流地爬到她腳下,滿身白花花的肥肉堆在地上,看得她直反胃。

峨眉刺鈍了,刺不進去,她便拿了桌上一個燭臺,拔掉了上面的蠟燭,面無表情地一刺,刺中了富商的一只眼睛。

血柱噴出,她溫柔地問富商:“痛不痛?”

“痛,痛,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富商捂着自己的眼睛,連連求饒。

“我爹娘也很痛,不過他們現在不痛了,因為他們死了。”她看着富商說:“可是我好痛啊。”

說罷,燭臺又刺進了他的右眼。

富商又發出一聲尖叫,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滾。她冷着臉看着在地上來回翻滾的富商,一下、一下、一下地刺進他的手、腳、大腿、肚子……

他原先只是求饒,之後甚至大聲叫貪狼的名字要他幫忙,咒罵了幾句,又苦苦地求朱華原諒。

停雲樓裏有的殺手特別享受聽別人的哀嚎,她原來不懂。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那是多麽痛快的一件事。

那富商最後讓她捅成了蜂窩,燭臺也捅鈍了,就再換一只。貪狼料理完外面的事,站在門口等她,等她徹底放下手裏的燭臺、而那富商幾乎已經成一灘爛泥的時候,他才問她:“痛快了?”

她點點頭,看着立在門口的貪狼,重重跪下給他磕頭。誰知她膝蓋還沒碰到地面,就被貪狼攔住了。

“買賣而已。”貪狼說。

她回樓裏的時候,妹妹朝她撲了過來,據說是貪狼見她們在外住宿條件艱苦,因此将她們接了進來。有了她這個前車之鑒,她不讓她妹妹學武,只嬌養她長大,讓她做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而她則自此跟随貪狼,出生入死。

聽到這兒,林粟才有點回過味兒來了,感情這個朱華對貪狼多少有點斯德哥爾摩和英雄情結。她悄悄靠近慕雲生,問道:“貪狼長得帥嗎?”

慕雲生涼涼瞥她一眼,模糊地道:“一般吧。”

“我本以為我會就這樣下去,我自知配不上樓主,只跟在樓主背後就很好。可誰知道啊,樓主辛苦養大的天才,居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慕雲生,你殺你師父的時候,心裏難道從來沒有過一點愧疚嗎?”朱華看着慕雲生道。

林粟察覺到慕雲生身體一緊,接着又慢慢放松下來:“沒有。”

朱華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說:“我進樓裏的時候便知道,樓主當年撿回來過一個孩子,又當爹又當媽地養他長大,又做師父教他武功,讓他在這亂世裏得以立足,還親自用玄鐵給他打了一把扇子作為武器。”

“只怕他至死都沒有想到吧,那把玄鐵扇最後會成為殺死他的兇器。”

慕雲生沉默着,沒有說話。

“你當年放火燒了停雲樓上下,我不知道樓主已經被你殺死了,還在樓內找樓主,暈倒在停雲樓內。要不是阿離把我背出來,我就已經死在停雲樓裏了,可你現在,又殺了阿離。”

“這兩條人命,我自是要找你償還!”朱華突然暴起,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小刀,又沖着慕雲生刺過來,慕雲生抽出刀扇格擋,成功将她逼退。

一擊不成,她似乎下了必死之心,渾身什麽路數都卸了,就沖着慕雲生沖過來。慕雲生皺了皺眉,拖着林粟閉了閉,手中的刀扇幾乎要貼上朱華的脖頸,朱華處于劣勢,嘴角卻忽然提了提。

慕雲生心中疑窦縱生 ,他牽着林粟迅速靠後,果然,下一秒朱華就将小刀插進了自己體內,整個人如爆漲的氣球突然炸開,屋內四處都是她的血肉塊。

不過林粟這回沒有看到這個場面,因為慕雲生在她爆炸之前,手疾眼快地把她攬進了自己懷裏,讓她面朝自己,按住她的後腦勺。

“別看。”林粟聽見慕雲生在耳邊輕輕對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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