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時間在日複一日的複習和刷題中悄無聲息流逝,自高三第二個學期開學起,老師們口中對他們的稱呼,從高三生變成了高考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高考正在逼近。

三月的百日誓師大會,學校尤其重視,按照慣例選定學生代表上臺發表演講,以此來動員一百天後的高考和日期更近的二模。

而這場演講,差一點就落在了祁熠的肩上,因為他成績夠突出,經歷也夠激勵人。已經獲得了保送還願意留校學習參加高考,這樣的噱頭随便拿出來都能當成鼓勵素材。

班主任把祁熠喊去辦公室的時候,姜元妙剛好去找數學老師問數學題,于是也有幸目睹,這位尊貴的公主是怎麽個油鹽不進、銅牆鐵壁。

少年側身站在辦公桌右側,與她只相隔一個過道,餘光裏依稀可見他站得筆直的身形,如同一棵蒼勁挺拔的青松。

只是這青松實在不近人情,任由班主任如何好言相勸,他始終是一個否定回答。

班主任把自己都說得口幹舌燥,端起大茶杯喝了口冷茶,最後恨鐵不成鋼說了他一句:“你這孩子還真是,油鹽不進,屬牛的嗎?”

他也就是抱怨一句,卻沒想到祁熠竟然會接話,還很一本正經,給了他最後一個否定回答:“我家沒人屬牛。”

姜元妙把大腿都快掐青了,也實在是沒忍住,當場就笑噴。

聽牆角的報應立刻就來,跑來問問題還開小差的她立刻被數學老師拿筆賞了個爆栗,“笑笑笑,你還有心情笑,這題我把石頭底都給你講透了,還沒聽懂。”

姜元妙委屈捂着腦門,餘光瞥見祁熠面朝着這邊,她飛快往那瞟一眼,果不其然看見他唇邊幸災樂禍的弧度。

她暗暗咬牙,可又只能收起心思,專心聽數學老師講題。

從辦公室出來,姜元妙被立在門邊的少年守株待兔。

祁熠長臂一伸,就抽走她手裏的數學試卷,快速掃了幾眼,随後,扯着唇角哼笑了聲,嘲諷意味十足。

“笑屁。”姜元妙要從他手裏把試卷搶回來,祁熠手往上一擡,仗着身高優勢輕松避開,任她怎麽跳都夠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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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熠拉仇恨的能力向來有一手,尤其是這張嘴,“再跳高點,讓數學老師和班主任瞧見,會不會問你是屬豬還是屬猴。”

這一張嘴,又是損她反複做錯數學題像笨豬,又是損她這會兒上蹿下跳搶試卷像皮猴。

姜元妙氣得咬牙切齒,往他小腿不客氣踢了一腳,祁熠吃痛悶哼出聲,她趁機從他放下來的手裏奪回試卷,頭也不回跑了。

祁熠氣得發笑,又被挨了踹的小腿疼得吸冷氣。

這一腳踢得還真是不輕。

那兩天,徐綿綿和宋煙都在奇怪,為什麽祁熠走路有點跛。

知道內情的罪魁禍首一臉虔誠雙手合十:“可能是走在路上被人當狗踹了。”

不知內情但不耽誤幸災樂禍的路逍跟着雙手合十,虔誠閉眼:“阿彌陀佛,活該活該。”

徐綿綿&宋煙:“……”

-

百日誓師之後沒多久,就是高考二模,每次考試都有人歡喜有人愁,姜元妙這次是最最憂愁的一個。

這次二模,她考得那叫一個差勁,原本進步到年紀前三十的成績,唰一下掉到了一百名開外,好不容易覺得自己摸到了東晏大學的門檻,又被這次的二模成績給一腳踹飛,一夜回到解放前。

成績出來了多久,姜元妙就抑郁了多久,消沉得連飯都吃不下。

偏偏她的肚子是誠實的,一個勁地在咕咕抗議。

課間,徐綿綿拿了個盒小熊曲奇過來,勸她多少吃點。

姜元妙無精打采趴在桌上,無視肚子的抗議,悶聲拒絕,“沒心情。”

宋煙看不下去她這樣頹廢,“不就是一次模拟——”

沒說完的激将法被徐綿綿用眼神制止,激将法對平時的姜元妙有用,對這種時候的姜元妙只會是雪上加霜。

徐綿綿把小熊曲奇放在她桌上,“妙妙,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在你這放着,要是有什麽其他想吃的,就跟我和宋宋說。”

姜元妙悶悶地說了聲謝謝,在徐綿綿拉着宋煙走後,就把臉埋進臂彎,擋住發熱的眼睛。

高考逼近,高三的教室鮮少再出現嬉鬧聲,取而代之的是窸窣的翻書聲。

對姜元妙來說,這太安靜了。

明知高考逼近,一分一秒都珍貴,現在不是為一次模拟考而黯然神傷的時候,理智卻無法把控情感,她就是難過,就是喪氣。

看到分數的那個瞬間,全然搞不懂自己過去這段時間起早貪黑的學,究竟是為了什麽。努力了嗎?明明努力學了呀!可還是考得這麽這麽差,努力還有意義嗎?

教室太安靜了,周遭皆是在抓緊時間看書複習的同學,姜元妙埋在手臂裏,盡管滾燙的眼淚早就溢出來,也不敢發出任何疑似抽泣的聲音。

總是元氣滿滿的女高中生徹底被打倒,趴在桌上,再也積極不起來。路逍坐在離她幾個過道的座位,目光在她單薄彎曲的脊背停留許久。

從姜元妙身上移開視線時,他看見坐在另一邊的祁熠也在看着她。

沒多時,對視線敏感的少年朝他這邊看過來。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

無聲對視幾秒,同時收回視線。

-

姜元妙垂頭喪氣了一天,最後一節晚自習前的課間,懷着無比沉痛的心情,終于攤開不堪直視的二模數學試卷。

拿起筆正要把錯題逐個訂正,過道忽然竄出來一個人,冷不防喊她一聲,“妙妙!”

姜元妙被他的憑空出現吓了一跳,拿起草稿本拍了他一下,“死路逍,人吓人吓死人啊!”

路逍被她打了下也不在乎,蹲在她座位旁邊,手指扒着桌沿,微微仰頭看她,用着說悄悄話的聲音,神秘兮兮問:“有件刺激的事,敢不敢幹?”

姜元妙拿着筆敲了敲自己的數學試卷,興致缺缺地問:“什麽事比我這次的二模成績還刺激?”

路逍手掌攏在嘴邊,飛快說了個詞:“逃課。”

姜元妙一愣,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抓住手腕一把拽起來,強行給帶着跑出教室,甚至連筆都沒來得及放下。

晚自習的課間,其他人基本上都在看書、做題、讨論題目,姜元妙被拽跑時的動靜讓好幾個沒有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同學側目,不過也只是看了眼,就又收回目光,繼續學習。

除了徐綿綿,一只以為自己誤闖瓜田而驚慌失措膽戰心驚的猹。

目睹全程的徐綿綿牙齒都在打着顫了。

我的妙,這是什麽情況,你可千萬別學我的前本命啊……

徐綿綿膽戰心驚看向祁熠。

坐在那邊的少年果然也在看着姜元妙和路逍離開的方向,臉上沒什麽表情,瞧不出喜怒。

徐綿綿默默收回視線,不行她不能再看下去了,高考近在眼前,她要沉下心看書!

沒幾分鐘,又一臉痛苦地咬起筆蓋,啊啊啊可惡,為什麽大瓜總在考試前!

與此同時,另一邊。

被吃瓜的姜元妙也在心驚膽戰。

她還沒搞清楚情況,就被路逍一路拽到學校停車棚。

生怕被學校老師發現,她不敢聲張,小聲問:“你要幹嘛?”

路逍遞了個頭盔給她,“幫你給自己放個四十五分鐘的假。”

姜元妙看着遞過來的頭盔,沒有接。

說到底她是傳統意義上的乖孩子,逃課這種事從小到大都沒做過。

其實有點想逃,但更多的是對後果的猶豫:“要是被老師發現了怎麽辦?”

路逍笑着給她打包票,“放心,我叫了人給我們打掩護,問就是去蹲坑,多簡單。”

姜元妙嘴角抽了抽,莫名覺得不靠譜,“老師會信嗎?”

路逍說:“那就看那個人胡編亂造的功力了。”

姜元妙:“……”

姜元妙還想斟酌一番,路逍卻直接往她身前邁進一步,親手将頭盔給她戴上。

少年個高,站在她跟前,她只能瞧見他削瘦的下巴,颀長的脖頸,線條流暢地延伸至微敞的衣領。

路逍脊背微彎,低着頭,幫她把下巴處的頭盔扣給扣上。

車棚的照明燈是聲控,因過于安靜而倏然熄滅。

相對而立的少年少女匿在黑暗中,只隐約能看見模糊的輪廓,看似重疊的身影,仿佛在進行一個擁抱。

兩秒鐘之後,姜元妙跺了下腳,吵亮燈光。

她沒能在意的,兩秒鐘的短暫擁抱,被另一個人悄悄放在心裏珍藏。

扣好扣子,路逍隔着頭盔敲了敲她的腦袋,“出發!”

-

姜元妙原本還各種擔心,被老師發現了怎麽辦,浪費的這四十五分鐘能做多少錯題,坐上小電驢後座後,瞬間什麽都不想再想了。

她也沒想到,路逍翹課的準備還挺充分,被門衛攔着的時候,他竟然拿出了請假條。

姜元妙起初還以為真請假了,松一口氣,“原來你跟老師請假了啊。”

誰知路逍騎着車坐在前面哈哈大笑:“笨蛋,假的啦!”

姜元妙驚愕:“啊——?”

她記得學校的請假條是要班主任蓋章才作數的,怎麽做得了假?

路逍也不知是怕騎車的風太大,她聽不清,還是他自己過于興奮,幾乎是喊着回:“我用的假名字和臨摹的章子,那假章子畫了我一節課呢。”

姜元妙徹底無語。

同學你……是不是有點熟練過頭了。

秉着“做都做了來都來了”的精神,姜元妙索性也什麽都不再去想了,要打要罵明天再說。

小電驢穿梭行駛在馬路上,她目光所及,是這個城市夜晚的風光。

綿延的高樓在深藍夜色中屹立,霓虹燈與街燈的燈光連成一片,彩色燈帶纏繞在街道兩側樹幹上,缤紛光芒點綴期間,像呼吸一樣閃爍。

亮着車燈的汽車像深海裏的燈籠魚,從他們身旁穿梭而過,駛向遠方的海,又或是在向港灣返航。

春天的夜晚,風裏帶着涼意,卻很溫柔,像媽媽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姜元妙卻忽然有些眼熱。

即便逃離了教室,逃離了學校,卻依舊逃不開捆綁心髒上的枷鎖。

排名,分數,這是她踏進學校就被捆綁上的繩索。以前不在乎,得過且過,活得很快樂,現在不得不在乎,為之努力為之拼搏,卻反而将繩索越收越緊,勒得她快喘不過氣。

找不到努力的意義,看不見考上心儀大學的可能,撥不開未來的迷霧。

這是她的十七歲。

明明很努力卻依舊深感無力的十七歲。

姜元妙悄悄抹了下眼睛,拍了拍路逍的肩膀,問:“我們是要去哪?”

路逍反問:“你想去哪?”

姜元妙搖了搖頭,又意識到他看不見,便大聲回:“我不知道——”

路逍笑了聲,給小電驢提了點速,在加速的風聲裏更大聲地回她:“那就一直往前走!騎他個四十五分鐘!”

姜元妙微微一怔。

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也能一路向前嗎?

前方亮起紅燈,小電驢緩緩停下。

憂郁的女高中生又開始借物喻人,她就像這小電驢一樣,明明到了沖刺的時候,卻遇到了紅燈。

她垂着眼睛,嘴角也不由往下耷拉。

路逍從後視鏡裏望見她失落的神色,從外套兜裏拿出手機解開鎖,沒回頭,手過肩膀往後遞給她,“光騎車太無聊了,你找幾首歌給放放。”

姜元妙接過手機,點開音樂軟件,一邊問:“你要聽什麽歌?”

路逍想了想,沒想出來,轉頭看向旁邊一個騎小電驢送外賣的大哥,自來熟地喊他,“哥,不開心的時候适合聽啥歌!”

外賣大哥起初沒聽清,路逍又問了遍後,也扯着嗓子回:“來首鳳凰傳奇啊!”

莫名其妙的,兩人竟然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來了,一個說這麽晚還送外賣還真是辛苦,一個回這年頭幹什麽活都辛苦。

短短幾十秒的紅燈時間,兩人旁若無人地聊得熱火朝天,綠燈亮後,還戀戀不舍惜別。

姜元妙坐在車後座目睹全程,嘴角狂抽。

她真懷疑路逍跟她那顯眼包堂哥是不是有點血緣關系!

不過沒幾分鐘,手機裏鳳凰傳奇的歌放了幾句,她和顯眼包堂哥的血緣關系反而得到體現。

起初,還矜

持地詢問了一下路逍的意見,“路逍,我有點想唱歌。”

于是路逍說出了這個晚上也許是這輩子他最後悔的一句話:“想唱就唱!”

五音不全的人開了腔,兩人在馬路上的回頭率飙升。

姜元妙是唱得爽了,路逍的耳朵遭了老罪。

直到停在他們小區,姜元妙怕吵到門衛,這才閉上了她殺傷力十足的歌唱家嘴巴。

下車的時候,姜元妙還頗有些陶醉,“還得是鳳凰傳奇,每首歌都朗朗上口,好聽又好唱!”

路逍抽着嘴角昧着良心附和,“确實确實,下次多唱幾首給祁熠聽。”

一提到祁熠,姜元妙瞬間回到現實,笑容整個垮掉,“完了!”

路逍問:“怎麽了?”

姜元妙一臉絕望:“你能找人把老師糊弄過去,但還有個祁熠啊,氣氣要是知道我今晚逃課,我絕對死定了,不不不,他肯定已經知道了,我已經在死的路上了。”

看她這麽緊張,路逍有些好笑地問:“你不是喜歡他,怎麽還這麽怕他?”

姜元妙振振有詞,“這是兩碼事!喜歡是私人感情,畏懼是人之常情,你想想他一個保送的都還在上自習備考,我這個馬上要參加高考的,我……”

她越說越焦急,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地就差團團轉。

路逍忽然擡手,食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聲。

姜元妙下意識閉嘴,不明所以望向他。

高她一個頭的少年微微彎腰,黑亮的眼睛盛着她的倒影。

像星星一樣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彎着唇,輕聲開口:“你猜,幫我們打掩護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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