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岳夜倉皇出了儲藏室。
初夏滿臉潮濕。
任辛樹啧聲,宛若發現新大陸,手指抵住初夏柔軟小臉,截住他滾落的一滴淚。
“怎麽還哭了。”
不給初夏講話機會,任辛樹收回按住他膝蓋的手,又讨好般揉揉,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吻下初夏鼻尖:“愛哭鬼。”
“你才是愛哭鬼。”
初夏甕聲甕氣,他雙腿被任辛樹的臂彎勾起架在男人勁瘦的腰,随着對方呼吸一上一下起伏。
他心情稍微平複些,卻依舊無法忍受照片流落在外,瞪大了眼睛擡身,視線移到任辛樹似笑非笑的臉。
“你不是說外人看不見嗎?”
任辛樹挑眉。
“那為什麽別人有!”
初夏又要哭,任辛樹也沒攔着,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心中不覺泛起些許好笑:怎麽還跟這些較勁。不過他還是伸手将人往懷中拉,直到初夏安穩,任辛樹伸手按住他不堪一握的腰。
“還記得上個叔叔怎麽走的嗎?”
“弄髒了二樓的地毯。”
“還順走幾張照片。”任辛樹俯身親親小哭包的額頭,輕松将初夏抱在懷裏。
Advertisement
面對面的姿勢迫使重量下移,初夏險些掉下去,好在任辛樹的手臂足夠結實,輕而易舉托住他身子,哄孩子一樣來回颠動。
由于初夏哭腔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在任辛樹懷裏待了片刻,下巴擱在男人肩膀,小動物般嗅嗅。
“所以這是找不到的那張?”
初夏摟住任辛樹的脖子,長如細蔥的指尖交疊垂落,凝視男人暗沉沉無半點笑意的眼。
本來就是他的疏忽。
“先上樓吧,叔叔跟他去談。”
任辛樹輕輕怕了下初夏後腰,在人驚呼剛要擡手拍他時又收斂了動作。初夏別扭,尤其門還開着,指不定被人碰見,想想就覺得難受,結果他的力氣對于任辛樹來說如蜉蝣撼樹。
“叔叔很高興,初夏。”
近似嘆息的腔調飄散,聽得初夏茫然,下巴卻被任辛樹用掌心碰住,男人如對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擡起,呼吸透出不一樣的親昵。
作為年長成熟的大人,任辛樹的體溫自然偏高,初夏被暖得暈暈乎乎,哪還有先前嚣張,小臉蛋靠在男人懷裏,微嘟的唇就是熟軟的果。
任辛樹眼神一暗再暗,喉結微滾。
在初夏光着腳踩到最後臺階,他甚至笑意瑩瑩地擡手沖人揮揮,擺明了一副待人溫文爾雅的模樣。
“……”
初夏手指攥緊欄杆,壓下心中忽然翻湧的不安,猶豫兩秒還是消失在樓梯暗處,任由一樓的領域自動成為任辛樹的主導。
後者偏頭望向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雲也極為沉甸,下秒就能鋪天蓋地壓住這座城市,再降瓢潑大雪。
由于家裏到處鋪了地毯,任辛樹走路無聲,等他在會客廳發現抖着手不斷撥打電話的岳夜,語氣略帶困惑。
“初夏還挺期待跟你聊天來着。”
音量算不上大,落在岳夜耳中就如平地驚雷,炸得他呼吸幾個急促,手機因慌亂滑落在地,倉皇轉身盯住門口男人。
任辛樹視線從手機屏幕顯示的110上偏移,忽然對他笑笑:“打不通嗎?”
不等岳夜反應,任辛樹指指頭頂。
“信號屏蔽器,挺好用,還能自行設置屏蔽範圍,要不要我把廠家推薦給岳醫生?”
岳夜似乎窺見到好友離開的原因,但當時與任辛樹商談的,不過是處理青少年與家庭的關系,後來他發現初夏可能在精神方面存在某些問題。
這次過來,岳夜就是想跟任辛樹聊聊這事,先前好友給他的那張照片,由于背景是泳池,岳夜也沒有多想,眼下看來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
以及那句不要成為任辛樹……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
岳夜撿起手機,右滑調整到錄音模式,默不作聲塞入後兜,擡頭同任辛樹對視。
“你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成為違法證據,只要我将這些提給青少年保護協會,你覺得還能再收養他?”
因撞見不堪,岳夜喉嚨發緊,他幾次險些失聲,沉默凝視面前無所謂伸手打量戒指的任辛樹,後者忽然開口。
”任家的産業雖然算不上大,倒也上過幾次納稅排行榜前三,給山區學校捐的款也獲了不少聲譽。再由福利院牽線,領養一位精神有些許偏差的男孩,事情遠遠比想象中來得容易。”
任辛樹講話慢條斯理,或許是養成習慣,他時不時停頓,似乎等岳夜消化完這句話,才緊接着補充。
“當然,如果你想借年齡差這點做文章,”任辛樹聳肩,看岳夜的眼神嘲弄中帶着憐憫,“你以為你的同行沒做過?房間也設置了幹擾器,就算你錄音也只能捕捉到刺刺啦啦的電流,還是別費內存與電量了。”
男人微笑,端詳岳夜因憤怒青筋暴起的臉,單手支在桌邊輕敲。
“不然,你以為你的同行為何只偷出來張無傷大雅的背部照片?”
“……”
面對任辛樹那張雲淡風輕的臉,岳夜咬緊後牙,卻說不出來半個字。戴着眼鏡的任辛樹還能僞裝些和善,摘下去的他似乎也掙脫了外界束縛,渾身透出對既定規則無所謂的漠然。
“你既然默許初夏動作,為什麽又要找我們,滿足有錢人怪誕癖好?”
任辛樹卻不予解釋,他嘴角還保持先前弧度,岳夜壓下心中騰起的火,聲音也沉下去:“你就是犯罪。”
男人側目,順勢抽出紙筆,一份印着因乙方技術不精湛,甘願放棄治療的協議擺在岳夜面前。
動作間,任辛樹袖口偏移,露出先前被初夏咬傷的部位,此刻僅剩一小圈暧昧痕跡。
“休想。”
“不是讨厭初夏麽?”
“該覺得恥辱的是你。”岳夜直起身子,眼底寒光越發明顯:“仗着身份與年齡做這些下三濫的東西。”
任辛樹笑了下:“所以你退出。”
“不。”
岳夜将桌面協議推回:“診療方案更換,下次我要帶初夏出去。”
本以為會得到任辛樹阻攔,男人反倒是攤手示意岳夜請便,這種一拳打在棉花的無用威脅令人有氣無處撒,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吞。
“你別太得意——”
岳夜深呼吸,他看透了任辛樹的人面獸心,更為初夏處境所擔憂,一想到這幾天人都要被任辛樹關在這兒,恨得他手指忍不住發顫。
“初夏只是不懂,等他接觸更大更廣闊的世界,定然認為你是累贅,等那個時候,你就算再用強,也關不住永遠向往自由的心!”
任辛樹挑眉,不語。
話已經說清楚,眼下也沒了糾纏必要,岳夜離去時挺直背,盡量保持來時姿态才沒讓自己顯得那般狼狽。
究竟是以病人優先,還是讓初夏快樂,就算連岳夜自己也無法分辨,在劉姨略茫然注視中拿起大衣推門而出,卻在穿過庭院鵝卵石道路時,冥冥之中擡頭,岳夜對上坐在樹枝的少年。
垂在半空的腳踝小巧玲珑,那足飾随着呼吸偶爾晃動,身子斜靠樹幹,半睜眼打量狼狽出來的岳夜,許久未吭一聲。
“初夏。”
被叫到的人跳下樹,磨磨蹭蹭穿好拖鞋,深一腳淺一腳走到岳夜跟前,還未開口,初夏眼底映出男人略帶疲憊的笑,以及遞到面前的雪白名片。
“下次,要不要來我的地方?”
“……”
岳夜也道不明心思,他趁任辛樹還未出來,将其塞入初夏胸前口袋,仿佛留戀般輕輕拍實那處,又在唇前比劃噓聲手勢。
“這是我跟初夏獨有的秘密。”
少年依舊仰頭看他,眼睛透亮,被傍晚庭院的燈一照,呈現瑪瑙般流光溢彩,晃了岳夜的視線,導致後者連保持臉上笑容都困難。
岳夜很想告訴初夏,這樣的父子相處模式很不正常,另一方面又擔心初夏已經養成習慣,貿然打破眼下局面,只會令初夏的精神層次更受沖擊。
“下次再見,初夏。”
他嘴角無法像往常勾起,岳夜明知道任辛樹會對初夏做有違人倫之事,由于沒有确切證據,他選擇暫時性蟄伏。
關門聲叮當。
初夏偏頭,目光轉向門口男人。
庭院燈亮起,更顯得任辛樹身形欣長,雙手插兜,毛衣擡起空隙,勾勒他過分筆直而有力的大腿,行走間褲擺微晃,幾步來到初夏跟前低頭。
“寶寶。”
任辛樹很少用這個稱呼自己。
一般叫這個時,往往是疼痛中伴随歡愉,偶爾還會有難以承受的道德層次的鞭撻,初夏談不及喜歡。
“剛才他跟你聊的下次診療……”
“我累了。”
初夏忽然出聲打斷,他低頭,盯住拖鞋尖尖,頭一次拒絕回應任辛樹的搭話,別開眼閃身離院落,留後者獨身立于原地。
一陣風過,擋住他霧沉沉的眼,任辛樹凝視二樓微晃窗簾,小拇指輕勾。
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
不過,任辛樹并不覺得是壞事,他其實還蠻期待,初夏開始反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