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兩天了。
初夏一點消息都無。
就算托警局那邊找人,連半個影都瞧不見,任辛樹翻遍家中整個監控,全部證據指向岳夜與黎先生。
他還沒登門要人,結果前者出國後者滾回老家,任辛樹接到訊息冷笑,目光随即落在另一位家夥。
等他驅車趕到,吳文正收拾東西準備去海島避寒,見他來嘿嘿一笑裝傻。
“他去哪了。”
“啊?誰。”
吳文還在跟人裝傻,他打着哈哈,任辛樹這次毫不收斂面部神情,甚至挽起袖口,趕在對方拽下手表前一刻,慌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不是我說,你這是要幹啥呀,初夏他滿打滿算都十八了,你不讓人去跟同齡人接觸也罷,怎麽都限制他自由?哎呦——”
好在黎先生提前給他打過預防針,也不至于面對此情況時窘迫,但又能躲過多少馬虎,搞得他人心惶惶。
“我?限制他自由?”
任辛樹反問。
他笑,倒也品不出情緒。
吳文本心虛,這下更不打自招。
“我說兄弟,先前看在你幫初夏治病的份上,我真沒立場多說,只是初夏長大了,你不能再把他當小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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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着哈哈。
“咱們年輕的時候,不也到處惹事胡作非為,離家出走這種把戲中學時代就被淘汰了吧。現在初夏才行動,孩子夠能忍。”
吳文高舉雙手比拇指,模樣滑稽又搞笑,甚至還能有閑情逸致,胳膊彎成個圈晃悠:“少管他。”
聽的人頭疼。
任辛樹單手插兜,食指輕輕壓住隐隐作痛的腰,面無表情望向強顏歡笑的吳文,擡腳踢翻門邊垃圾桶,白紙團散落滿地。
鋁盒叮叮當當砸地,響動巨大,吓得躲在沙發後的鴨子倉皇逃竄,看得任辛樹嘴角下壓,鄙夷神色令吳文随意披了件外衣栽倒在沙發。
“你命好,還能帶回個童養夫,我們哪有這個福氣,當年光賠償就散盡全部的小金庫……工廠爆炸波及範圍實在是太大了。”
吳文出神,眼睛直勾勾看向前方,像是在追憶,嘴角弧度冷冰。
“技術上的問題推到參觀者,還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之地,怎麽就沒把那片湖給埋了。”
見人越說越誇張,任辛樹忍住小腹忽然跳動的痛感,搖頭說明初夏去向不明,以及在陌生環境更容易引發躁郁的情況,吳文這才緩緩停下辯解,眼中閃動驚訝。
“誰,初夏?完全看不出來。”
回憶最近幾次見面,吳文張嘴停頓啊了聲,他調整姿勢扭轉肩膀,望向任辛樹的視線充滿打量。
“初夏怎麽着是你的事,可我總覺得有病的不是他而是你。”
他上下打量興師問罪的任辛樹。
“黎老板這回真沒告訴我,我上哪知道初夏去的蹤跡?各大高鐵站客運站找了嗎?臨近年關人流多,總不能讓公司的秘書團再去盯梢這些吧?”
任辛樹不耐煩打斷他:“查不到。”
“喔,那就沒出城呗。”
“身份證下無購票信息,我追蹤車牌號到客運站,停靠點為夜間大巴的發車地。”任辛樹眉心也疼,他洩氣仰面躺在沙發,解鎖開始撥打急救電話。
吳文驚訝:“那玩意給錢就能坐。”
“我查過初夏可能上的那班次,目的是臨省某個海濱城市,我已經訂好明天最早的機票,但現在你過來幫把手,老毛病犯了有點站不起來身。”
任辛樹長呼口氣,怎麽也喘不進去半分,他臉色幹癟得吓人,驚得吳文連滾帶爬撲來。
“怎麽回事,不是說看好了?”
“胃病哪有什麽好不好,全靠一口氣吊着。”任辛樹聲調怪異,僅能辨別呼呼呵斥聲,吳文不敢耽誤,扶住人坐起,又遞來的水跟藥。
好在吳文的店離醫院不遠,索性送往及時任辛樹身體并無大礙,看人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即便吳文一肚子牢騷發洩,話到嘴邊咽回去,換來幾聲嘆息。
“你這樣搞得我有時候都好奇,你這麽固執于初夏,到底是在為先前你父母的過錯贖罪,還是已經把他當成習慣放在身邊。”
吳文單手插兜,目光透出幾分懶得勸解的無奈:“你愛他。”
“……”
“對比你小了近十幾歲的、仇人的兒子,産生無論世俗還為道德都不準許的感情。”
“……”
“任辛樹,你瘋了。”
“……”
病床男人沉默,搖搖頭,想要反駁這個觀點,卻無法忽略心底的痛。懸在任辛樹手腕的點滴冰涼,一寸寸順着管道向下融入身體,他睜開眼。
“太膚淺了,說我是愛他。”
聲音低喃,若不細聽很容易被走廊動靜淹沒,吳文不吭聲,他頗為頭疼,萬萬未料任辛樹竟然承認這份感情。
不過,究竟喜歡那孩子什麽。
他們這些了解初夏的,也才知道少年的表裏不一,耐心逗逗他,也會有相同待遇。
可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呢?只會覺得初夏無理取鬧、孤僻、神經質。別說深交,可能連理都不願搭理。
想着想着,吳文忽然明白任辛樹焦急擔心的點,他撓撓頭:“按理說,那些夜間大巴應該都有監控,你跟車站提一嘴,他們應該會讓你去查。實在不行動用鈔能力,掘地三尺也能把小小初夏挖出來。”
聽着人的絮叨,任辛樹回他。
“你當我養的孩子是地瓜?”
話音剛落,見對方面部略帶笑意,吳文知道這件事算是翻篇,一邊在心底默默對黎先生抨擊,一邊拉開椅子準備等輸完液再走。
高特病房本就安靜,兩人沉默下來時,時間流淌在此刻更顯得具化,最後還是吳文開口。
“醫院食堂應該還有吃的,我去給你買點,哦對了,如果想去查監控,得有合理合法的理由。像你這樣的,多半會報人口失蹤,到時候給初夏惹得麻煩更大,确定要這麽做?”
吳文嘆口氣:“自始至終,你從未把初夏當做一個正常的人來看,要我怎麽形容才好。你說愛他生怕他遭受外界刺激,但根絕這幾年情況,任辛樹,你才是那個讓他不斷痛苦的根源。”
“......”
言盡于此,吳文帶上房門,如松懈一口氣,單手扶住酸痛脖頸左右扭動,順勢掏出方才不斷震動手機,點開最新條。
[沒接到。]
他手指點住屏幕向下一滑。
[岳夜那個醫生朋友發來信息。]
[吳文,任辛樹在你那裏麽?]
時間順序自下而上,沒接到誰,自然不言而喻。
原本仗着熟悉內情的吳文直接慌了,他也沒想事情在這環節竟出如此大差錯,手比腦子先一步行動,直接撥出去黎先生電話。
對方似乎也在等消息,幾乎是瞬接,黎先生略顯恐慌的聲腔更籠罩層不可超脫的意外。
“什麽情況?”
“還真是祖宗啊,誰能做出來半道下車的事,就算岳夜說有給他留現金,但我查了行車路線圖,從本市拐出去開一兩個小時就進山,密密麻麻全都是小鎮村子,如果初夏在這裏下車,只要他想躲......”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岳夜他怎麽說?”
“他在國外參加學術交流,已經訂好最近機票,不過就算回來,其實也沒多大——”
背後驟然冷風,吹得吳文渾身雞皮疙瘩,到嘴邊的嗓音卡頓,吳文宛若被卡住喉嚨的待宰公雞,哆哆嗦嗦扭頭,對上任辛樹緊鎖的眉與深不可測的瞳孔,最後發出一聲變調的呃。
“你知道初夏去哪。”
毫無感情的陳述句,內含的篤定聽得人渾身發毛。
吳文還未張口,電話那頭的黎先生先一步感知到危險逼近,電話挂得比誰都快。忙音混合了任辛樹緊繃到極致的逼問,他臉都要皺成苦瓜。
“不、不太知道了。”他強顏歡笑,結果在門玻璃反光看清自己比肉包子還皺巴的臉,吳文視線偏移,對上輸液管裏往上翻湧的血:“你的手!”
咚——
伴随話音落下,吳文整個背撞到門楞,瞬間爆開的疼痛讓他從公雞變成鵝,龇牙咧嘴哀嚎動靜引來走廊盡頭護士站的關注,看着帶了警衛急匆匆趕來的護士,任辛樹深呼一口氣松開手,視線寫滿對吳文警告。
“我真不知道。”
趕在離開前,吳文低聲快速向他解釋。
“他們想将初夏送到全新陌生環境,用來擺脫你先前對人的影響,可計劃出了岔子,初夏不知道在哪一站下了車,所以就......”
吳文咽了口吐沫,喉嚨宛若刀割。
“就、就沒了聯系,快兩天了。”
他還想補充,但是護士已經帶着人趕到,腳步與喧雜隔開兩人目光,吳文胳膊落來力度将他拉開,踉跄後退時他來不及道別,卻察覺任辛樹眼中黯淡無力的光。
吳文不明白。
如果他真的愛着初夏,為何人不在才展現深情?
如果他能服從自己的心,當年初夏的父母喪命于工廠爆炸事故時,他就不應該袖手旁觀,直到七年後才将人從福利院帶出來。
如果說這是任辛樹遲來的贖罪。
吳文頭一次,希望初夏躲得越來越好,永遠不要被任辛樹找到,回到禁閉他六年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