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03
被子浸着冷氣,剛蓋上的那一刻胸口仿佛壓着塊冰,張朝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天色已晚,屋內屋外一般黑。
每次睡醒,重回現實中,張朝都會被巨大的焦慮感襲擊,煩心事總是有,日子就沒有過順的時候,最終只能嘆息着坐起身,胡亂抓兩下頭皮解悶。點燃根煙,黑暗中亮着一顆火星,張朝握着自己的腳脖沉默半刻,手往旁邊習慣性一摸,沒摸到人。
薛凡是真的離開了。
張朝深吸一記尼古丁,十年感情是真的結束了。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讓薛凡問出“你還愛我嗎”這個問題的,張朝苦思冥想,應該是最近兩年。凜冽的風掼上窗戶,張朝坐在冰冷的出租屋裏一動不動,不愛了嗎?肯定不是,只是這份愛在他這裏随着時間變成了習慣,變成了無需再用龐大的精力費勁經營的關系,這麽多年,張朝覺得,無論兩人之間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薛凡一定是懂他的。
可實際上呢?
最熟悉的人傷他最深。
薛凡的那句“早在一起了”,此刻才後知後覺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直刺進張朝心髒,劃出一道細長的傷口。造成這一後果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嗎?——張朝愈發覺得力不從心——至少薛凡認為是。
無力。
感情和生活都叫人無力。
往後的日子就這麽幹巴巴地熬下去嗎?張朝想,要熬到什麽時候呢?他對生活越來越沒有欲/望,越來越容易接受人生中的各種失敗,任由流逝的時間爛在骨頭裏,終日浪費和虛度。
重新砸回床鋪,張朝機械地從皮衣內兜裏取出枯黃的薄紙,他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可笑,更多的是可憐——他竟然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這張毫無意義的收據上。
十萬,張朝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
手機在枕邊亮起屏幕,天花板上映出一小塊光團,張朝摸起來查看,是薛凡的信息:我住在紅毛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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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愛住哪兒住哪兒,愛跟誰在一起在一起。
暴怒地将信息删除,退回收件箱頁面,蔣冬的名字忽然映入視野,張朝盯了很久,繼而往下翻頁,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能收到蔣冬的信息,內容全部是過節的問候。
這其中也包括情人節和七夕。
高中畢業十年了,跟蔣冬十年沒見了,過節短信倒是從沒中斷過。張朝不知道蔣冬這麽做是什麽意思,也曾懷疑,他是只給自己發了,還是群發給每一位老同學了。
更讓張朝不理解的地方是,只要他也禮貌性地給蔣冬回過去問候,下一條發來的信息準是一句問話,并且每次問的問題全都一樣,久了,就顯得這人特別執着。
-你和薛凡還在一起嗎?
果不其然,這次張朝回給蔣冬“小年快樂”,對方緊接着回過來的依然是這個問題。蔣冬為什麽非要知道自己和薛凡還有沒有在一起,這讓張朝百思不解。
放下疑惑,摁滅屏幕,張朝開始琢磨要欠款的事。從他們這裏到市裏的客運大巴車每天就一班,要坐八個小時,春節的車費貴,張朝決定過完年後恢複上班了再出發。
十萬塊錢,刨去印刷廠虧欠自己半年的工資,剩餘八萬,再拿一萬塊要債的辛苦費,張朝打算把剩下的七萬留給徐主任。徐主任的女兒嫁去了市裏,女婿家本身也不算富裕,因為買房還申請了高額貸款,夫妻倆也是經常連軸轉的打工人,養老的事恐怕有心無力,老人家手裏頭有點錢總歸是方便些的。
錢還沒要到,想得倒挺美,張朝自嘲地笑了,窮病真可怕,總叫人癡心妄想。
實際上,這筆欠款大概率是要不回來的,張朝清楚得很,對方如果僅憑一張沒來由的收據就能打給你十萬塊錢,怕是腦袋讓驢給踢了吧。
都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菜包子是真不頂飽,薛凡沒吃的包子還扔在茶幾上,張朝估摸着再仔細翻翻,家裏應該還能翻出來一桶泡面,于是他起身準備往胃裏添點兒食物,喝點熱湯暖暖身子,焐一焐他受傷的心。
兩只腳剛踩上拖鞋,張朝立刻打了個寒顫,五官瞬間往一塊湊去:“靠,這也太他媽冷了。”
不吃了。
反正吃了也還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