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12
張朝時常會想起和薛凡在湖邊接的那個吻。
四周的風景是美的,遠處有山,近處有湖,朝陽鋪得到處都是,春風也并不寒冷。很奇怪,張朝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對薛凡越來越難以忘卻,可能人對“失去”這種感覺總是後知後覺,等到真的失去了,才覺得過去是美好的。
但張朝不會再對任何人、任何事抱有任何期待了,尤其是生活。謀生是枯燥乏味的,經營感情讓人心累,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盡管孤獨,倒也沒什麽不好。
清明假期前最後一天上班,張朝幫客人複印完文件,收了錢,由于店主要提早回家掃墓,張朝中午就可以下班了,多了半天的休息時間。
進隔壁的小吃店買了碗砂鍋米線,肉餅只要了半張,以前張朝一人能吃下兩張肉餅,現在的胃口小了,食欲大減,連吃飯都變得不積極了。
還不到三十歲,身體機能下降得這麽快?張朝忘記曾經在哪兒看到過一句話,說,戀愛談得太早,人容易太快變老。
邊吃邊笑了半天,張朝沒有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畢竟身心欲/望連同食欲一并減弱,有的男人四十壯如一頭牛,而他早就沒有這份心力了。
砂鍋旁邊的手機振動兩下,張朝嗦了口米線,鼓着腮幫子拿起手機,神色一頓,一時竟忘了下咽。
發件人:蔣冬。
-我在三樹印刷廠門口,怎麽關門了?裏面好像在施工?
大腦空白兩秒,張朝用紙巾迅速擦淨嘴,打字回複:你來望陽鎮了?
對方很快回過來:注意用詞,是“回”,我可是在望陽鎮長大的。
米線還剩小半鍋,肉餅都沒來得及吃,邁出桌椅,張朝往門口走了兩步,又轉身折返,讓店主拿了個餐盒打包。
張朝問:回來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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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冬回道:不是,我是回來看你的。
心思有些亂了,記憶閃回那一晚的溫情,諸多畫面在腦中循環播放,張朝邊走邊想該怎麽面對蔣冬,時隔一個多月再次見面,是裝作無事發生,坦蕩磊落地接待對方,還是刻意避嫌,盡量保持距離?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印刷廠,張朝一眼尋見蔣冬,那人确實與望陽鎮上的人不同,一看就是從市裏來的。蔣冬的行李不多,及膝的行李箱,外加手拎的電腦包,張朝調整好心态,大大方方地邁步過去,沖對方微微點頭。
蔣冬這一身西裝穿得太周正了,配上銀邊眼鏡,任誰見了都想誇一句“一表人才”。他笑道:“又見面了。”
張朝不知道該回什麽,配合地笑:“是。”
蔣冬指着身後問:“印刷廠要拆了?”
“對,據說要在這裏建一個快遞中轉站。”張朝回答,“方便大家網購。”
蔣冬又問:“那你現在在哪兒工作呢?”
“前面岔路口上的一家文印店。”張朝說,“再就是偶爾幫鎮上的住戶修修家電。”
蔣冬莞爾:“會得還挺多的。”
張朝也笑了:“可別挖苦我了。”
蔣冬的西裝看起來并不保暖,四月初的溫度不算高,人又瘦,肩膀明顯是縮緊的。張朝問:“你回家嗎?我送你回家吧。”
“我爺爺的房子早被我爸賣給別人了。”蔣冬回答。
“那……”張朝想了想,“鎮上只有一個旅館,環境很一般,你可能不太适應,去看看嗎?”
蔣冬道:“我是特地來看你的,你卻讓我住旅館,不大合适吧。”
“我家的環境還不如旅館呢,估計得用‘糟糕’來形容。”張朝苦笑,掌心攥出一把汗,“實在沒法招待你這麽尊貴的客人。”
蔣冬說:“我又不是什麽金貴之軀,不會嫌棄你的。”
張朝面露苦色:“可是……”
“別可是了,我坐了很久的車,渾身酸痛得厲害。”蔣冬一臉抱怨,“快點帶我回家休息吧。”
根本不給張朝反駁的餘地,張朝只得無奈地笑了笑,接過蔣冬的行李箱,硬着頭皮領着人往家走去。
輪子碾過坑窪的巷道,劃出兩道不深不淺的轍痕,蔣冬擡頭打量身前這堆破舊的房屋,想起十八歲以前的生活,想起爺爺,突然有了幾分親切感。
樓道狹長,黑暗陰冷,張朝的房間亦是如此,家具填滿了大部分空間,幾乎沒給外人留下腳的地方。
“我真沒騙你。”張朝讓開門口,讓蔣冬進來,試圖用現實擊退他,“我是真的不忍心讓你住在這種地方。”
蔣冬得逞地笑着,伸手拍拍張朝胸口:“有你這份‘不忍心’就夠了。”
看來蔣冬是鐵了心要住家裏,人家大老遠跑過來,張朝不可能趕人走,于是問:“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清明小長假加上年假。”蔣冬放下電腦包,坐在堆滿雜物的沙發上環視屋內,“大概半個月吧。”
張朝疑惑:“怎麽還請年假了?”
視線轉回張朝身上,眼神玩味,蔣冬說:“有點事情要做。”
張朝沒敢再繼續問,蔣冬的眼睛仿佛會吃人。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苦惱一件事——該讓蔣冬睡哪兒?兩個人睡一張床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這兒被子倒是有多的,都是剛洗幹淨的,一會兒再給你曬曬。”猶猶豫豫地開口,張朝假裝試探蔣冬的心思,“家裏地方這麽小,沙發太硬了,我睡沙發,你睡床吧。”
“行啊。”蔣冬絲毫沒見外,痛快地應下,着實讓張朝松了口氣。
既然要睡床,床單枕罩都得換新的,張朝從櫃子裏拿出新洗的床單,往床邊走時,突然想起薛凡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雖然操着玩笑的口吻,态度卻堅決。
“張朝,這是咱倆要睡一輩子的床,你要是敢讓第三個人睡在上面,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