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每當秋季到來,天氣轉涼,累累碩果挂在金黃色的枝頭,大天鵝族就會離開族地,飛到遙遠的南方去度過寒冬。
春暖花開時,它們再度飛越海洋,重回族地,修整幾月未住的鳥窩,快快樂樂地聚在一起唱着優雅情歌,向其他鳥兒講述大海盡頭另一片陸地的故事。
今年也不例外。
春天來臨,大天鵝們整整齊齊往回飛,一路上都在讨論該怎麽把鳥窩裝修得漂漂亮亮,飛到目的地卻傻了眼。
綿延的山脈、繁茂的森林、青蔥嫩綠的草地和嬉鬧玩耍的小動物們,全都不見了蹤跡,放眼望去,只有漫無邊際的汪洋大海,将記憶中的一切盡數吞噬。
“喜鵲告訴我們,大約三十幾天之前,海岸邊忽然出現了巨大的海嘯,”大天鵝低聲說,“整片大陸都被海洋淹沒了。”
小狗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陸地……被淹沒了?”
“三十幾天前的海嘯,”多貝下意識攥住狗狗尾巴,“讓我和族群分開的那場風暴,就在那個時候。”
它不敢去想生活在海岸邊的海獺同伴們有沒有躲過暴風雨和海嘯的突襲。
大天鵝垂下腦袋。
生活的家園一朝傾覆,眼睜睜看着無法适應海洋生活的其他鳥族朋友失去生命,天鵝們恐懼又迷茫,商量好一陣兒,已經決定帶領還能繼續飛行的鳥兒們離開這裏,前往海洋另一端的大陸開啓新的生活。
“我們很快就會出發,”它低頭理了理翅膀,确認自己不小心落下的淚水沒有打濕漂亮羽毛,悄悄松了口氣,“如果你們想去沉沒的大陸看一看,可以往那個方向走。那邊的海面上還有不少樹枝和其他漂浮物,你們說不定能用上。”
斯卡認真道謝。
回到大陸的目标眼見着變得遙不可及,它同樣很茫然,爪子用力拍拍地面,在心裏給自己鼓了鼓勁兒,甩掉萦繞在腦海中的壞情緒:“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會去找找看的。”
沒辦法控制木筏的漂流方向,斯卡也不确定它們能不能順利到達,不過至少有了個目标,總比什麽都不知道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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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鵝優雅颔首。
盡管已經回答了斯卡的問題,但考慮到這是天空中所有飛鳥都知道的消息,它覺得這不能當做合适的回報——像它這樣高貴的大天鵝,送回去的禮物也應當足夠氣派才行。
想了想,它振翅飛向高空,盤旋翺翔的身影很快隐沒在雲層後。
斯卡還在消化大陸傾沒的消息,多貝難過地想念着自己的海獺同伴,回過神,才發現大天鵝已經沒了蹤跡。
半晌,大天鵝飛回海面,旋轉幾圈,優美地落在礁石頂部。
多貝忍不住伸爪捂嘴:“好漂亮的降落姿勢哦!”
大天鵝驕傲地挺直脖頸,翅膀撫在胸前,彎腰致謝。
它口中銜着一塊白色團子,像是把天邊的雲彩揪了一塊。
“這是送給你們的。”
斯卡好奇地捏了捏這塊白色棉團,覺得質感跟棉花糖差不多,但是輕飄飄的,仿佛一松手就能飛回高空。
“這沒問題嗎?”多貝很擔心,“雲朵缺了一塊的話,會不會漏雨呀?”
大天鵝動作一頓,艱難地跟上了海獺的腦回路,有點無奈:“這不是雲彩,這是青鳥的神眷能力,它可以制造出這樣擁有漂浮能力的柳絮團,讓它在空中飛翔時更加輕松。”
認出斯卡的種族是陸地生物——看體型大概率還是陸地生物的幼崽——大天鵝覺得,有這團能夠提供些許漂浮力的柳絮,應該能讓斯卡在大海中的生活變得輕松一些。
“這太有用了,”斯卡高興地捧着白團子,“把它搓成棉線,能織出一件很漂亮的白色圍巾!”
沒聽懂棉線和圍巾是什麽,但是不想失去自己在小狗和海獺面前知曉一切的厲害形象,大天鵝矜持點頭,假裝自己明白斯卡的意思:“都可以,你喜歡就好。”
斯卡晃晃尾巴,小心翼翼地把白團子收進海草袋裏,并拿出它們珍藏的生魚肉、水母脆片和蛤蜊肉,邀請大天鵝一起吃頓午飯。
“我要離開了,”大天鵝搖搖頭,“再不抓緊時間趕路,就要脫離飛鳥群了。”
剛認識的新朋友這麽快就要離開,斯卡和多貝都有些難過。
“至少讓我幫忙做個淨化?”斯卡伸出爪子,“我的淨化力量可以清除負面狀态,你們這樣長時間趕路,應該是需要進行理療的。”
大天鵝沒怎麽聽明白,但它相信斯卡不會害自己,于是伸出翅膀,飛羽輕盈地觸碰着狗爪墊。
淨化力量猶如一股散發着冷冽霧氣的清澈山泉,浸潤着大天鵝的身體,長途旅行的疲憊一掃而空,本就明亮的羽毛更加纖塵不染。
它張開羽翼,感覺自己無比輕快,仿佛又變成了春天剛來臨時那個精神飽滿準備回家的漂亮天鵝。
“天啊,你好厲害,”它激動地說,甚至顧不得保持自己的優雅形象,在海面上飛了一圈,反複欣賞自己愈發潔白的羽毛,“我想問問,你接受付費理療嗎?”
斯卡愣了下:“欸?”
……
向來安靜空曠的海面,忽然變得熱鬧非凡。
近百只飛鳥落下來,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時而梳理羽毛,時而把身體栽進海水中捕魚,只有半截屁股露出海面,連翹起的尾羽都在使勁兒。
“天啊,居然有這麽多飛鳥,”斯卡驚奇道,“為什麽之前都沒見到你們?”
“我們需要盡快飛到海洋另一邊,”把同伴們呼喚下來的大天鵝回答它,“海洋上落腳的地方越來越少,我們不能經常耽擱行程。”
況且鳥兒們經歷了之前的災難,即使從雲端望見海面上一只海獺和乘坐木筏的小狗幼崽這種組合,也并不覺得它們能順利存活,自然也就不願飛下來打招呼——這會讓它們想到被海水無情吞噬的動物朋友們,徒增傷感之情。
無法像天鵝一般在海面游泳的飛鳥是第一批接受淨化的。
它們擠擠挨挨地站在礁石上,像是一群五顏六色的毛絨團子,一個接一個飛到礁石頂部的平臺,把自己的禮物交給多貝,然後到斯卡面前伸出翅膀尖尖。
這些禮物大多數是它們的羽毛,也有一些種子、魚蝦和寶石,一只神眷能力是随身空間的紅嘴相思鳥甚至叼出了一顆紅彤彤的大蘋果,鄭重放在多貝的爪子裏。
斯卡一口氣淨化了二十多只鳥兒,累得爪子都快擡不起來了,癱在岩石上,變成一灘融化的狗狗餅幹:“淨化力量用光了,我得休息一會兒。”
鳥兒們表示理解。
已經接受了淨化的小鳥們精神飽滿,興奮地繞着小狗蹦蹦跶跶,向同伴們炫耀它們幾乎恢複如初的身體狀況,以及在陽光下光鮮亮麗的羽毛。
“淨化能力只是驅逐負面狀态,不能治療疾病或者傷勢,”小狗被誇得臉紅,伸爪揉了揉耳朵,“你們本來就很健康,只是遭遇了大變故,之後又長途跋涉,身體和精神都太過疲憊,淨化的效果才會這麽明顯。”
它休息片刻,知道鳥兒們需要盡快趕路,沒再耽擱,爬起來繼續施展淨化力量。
鳥兒們叽叽喳喳,在礁石上跳來跳去,像是一群快活的走地雞。
“小心一點,這裏的風浪很大,”斯卡認真地檢查每只小鳥的淨化狀态,看到有只天鵝的腳蹼滲着血絲,連忙指揮多貝去拿海草葉,“你的爪子是不是受傷了?不要動,我把海草淨化幹淨,給你包紮一下。”
比較害羞的多貝起先還很扭捏,适應了一會兒,發現鳥兒們非常友好,這才逐漸放開,拿出水母脆片,分給鳥兒們吃:“這是斯卡淨化過的,特別好吃!”
鳥兒們互相看看,都不好意思吃很多,于是排着隊每只鳥叼了一塊水母脆片,仰起脖頸,咕咚吞進肚子裏。
等到所有鳥兒都完成了淨化,已經是正午時分,太陽高懸,光芒灑落海面,映出碎銀般的粼粼波光。
“下次見,乘坐木筏記得注意海底有沒有張大嘴巴的鯨魚。”
“千萬要小心風暴!”
它們繞着小狗和海獺飛了幾圈,七嘴八舌地說着話。
“等我們飛到另一片大陸,建好新的巢穴,一定會派鳥兒尋找你們的!”
斯卡和多貝一一回應,站在礁石最高處,望向飛往高空的鳥群,揮爪告別,祝福這些活潑可愛的朋友們能夠順利飛到海洋的彼岸。
碧空如洗,翺翔的鳥群很快就變成遠處模糊的黑點,消失在天空和海洋的盡頭。
斯卡放下爪子,跟多貝對視一眼,垂下耳朵,低頭蹭了蹭彼此的腦袋。
對鳥兒們來說,這場淨化就像是旅途中一次短暫歇腳後恢複到滿格的體力條,讓它們再度擁有了飛越海洋的勇氣和力量。
而礁石上同樣準備出發繼續漂流的小狗和海獺,也獲得了有關過去和未來的諸多信息。
不過它們現在還沒想那麽多。
甩甩尾巴,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兩小只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清點起它們剛才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