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陸如琢二指微微用力,裴玉的臉被迫往上擡。

這是要硬逼着她喝?

裴玉死死咬住牙關,腮幫緊繃,不給她掰開的機會。

陸如琢:“……”

裴玉見她無計可施,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眼神。

陸如琢氣笑了。

她将茶咽了,往旁邊一坐。

行,愛喝不喝。

裴玉打贏了一仗,還未來得及吹響勝利的號角,發現對手已經不和她玩了,甚至坐上了裁判臺。

陸如琢又生氣了。

裴玉覺得好沒有道理。

明明是她先對馬五爺柔聲細語,又看着對方笑。現在反倒生她的氣?就因為自己不讓她喂水?

陸如琢的心眼也太小了。

但誰讓她是自己的姑姑呢?

即便不認為自己有錯,裴玉也放下了身段,半蹲在女人面前,雙手搭在她膝蓋上,表情誠懇:“姑姑,我錯了。”

陸如琢睨她,态度不冷不熱。

“你錯哪兒了?”

“你讓我喝茶,我就喝茶。”

裴玉端起桌上剩的半杯茶,一飲而盡。

“以後你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絕不二話。”

“……”

陸如琢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染上深深的疲憊,道:“我有些頭疼,想休息一會兒。”

“我給姑姑鋪床。”

“真孝順啊。”似乎是咬着牙的一聲。

裴玉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看陸如琢無甚異常,便揮去了疑惑,道:“徒兒孝順姑姑是應該的。”

“你我非親非故,為什麽叫我姑姑?”

裴玉詫異擡眉。

轉念一想,應是陸如琢惱她至極,口不擇言。所以她也不氣,溫溫和和地回答:“姑姑對我有養育之恩。”

“我若是不想做你姑姑呢?”陸如琢冷道。

“那以後徒兒便只稱師父。”

女人喝過她的拜師茶,師徒關系反而更名正言順些。

陸如琢深吸一口氣。

“師父,你怎麽了?”

陸如琢一只手捏了捏鼻梁,另一只手擺了擺,道:“方才……我口不過腦,你別往心裏去。我也沒有真生你的氣。”

“徒兒省得。”

陸如琢看着她。

裴玉背對着她鋪床,被子抖得蓬松,被面沒有一絲褶皺不平。

她對陸如琢一直又敬又愛,兼之崇拜景仰,那兩分愛慕之情藏進最深的湖底,只有夜深人靜,湖心攪動靜水,才會勾起波瀾。

陸如琢最了解她。

那是她的克制,也是她的憐惜。

裴玉鋪好床轉過身來,剛好對上陸如琢的視線,那眼神十分溫柔,像月光下的泉水。

“姑……師父。”

“你想如何叫便如何叫吧,反正都是在喚我。”陸如琢走到床沿,解下外衣。

裴玉薄唇翕張。

陸如琢剛好低頭解束繩,沒注意到她的口型,恰好是三個字。

“我侍奉姑姑更衣。”

裴玉上前來,将她脫去的外衫搭在架子上。虔誠地單膝跪地替女人脫去鞋襪,露出光潔的玉足,白趾根根分明。

陸如琢的手,是拿過十幾年的劍,握了二十多年的刀的手,她殺了很多人,同樣也無數次身陷險境。

她的手并不光滑柔嫩,有繭,也有細小的陳年的傷痕。

裴玉托着她的一雙腳在懷中,在上面沒有看到任何傷口,白皙細嫩,宛如少女。

陸如琢腳往回抽,裴玉才如夢初醒。

陸如琢沉默沒有說話,躺下來面向床裏。

裴玉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懷抱,慢半拍地擡起頭來,眼睛慢慢睜大了。☆

背對着她的女人耳朵一圈微紅。

伴随她的注視,陸如琢脖頸亦染上淺淺的粉紅色澤。

裴玉屏住呼吸,目光深刻,幾乎要将這幅畫面印進腦海裏。

床裏傳來陸如琢冷淡的聲音:“還不出去?”

裴玉應聲是,壓抑住內心的沖動,一步三回頭地慢慢退出了內室。

她按住自己狂亂跳動的心口,一連喝了三杯涼茶。

最後打開房門出去了。

陸如琢閉着眼睛,聽到外面的關門聲,才将一口氣緩緩分作幾次吐了出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熱意慢慢褪去,重新合上了眼睛。

……

滁州城內。

裴玉出了客棧,沿街往前走,讓風吹涼自己的臉。逛着逛着她就被道路本身的景象吸引,到處都是攜帶兵刃的江湖人。

有的正氣凜然,金冠玉帶,也有的衣着怪異,行事鬼祟。

裴玉背負一柄烏鞘長劍,走在長街上,雖模樣俊俏,但也無人敢上來招惹。有幾人悄悄看過來,在看到她的劍後又打消了心思。

敢孤身行走江湖的女子,不是宗門強大,便是武功超群。

江湖人刀口舔血,都懂得這個道理。

裴玉在一個攤販面前停下,伸手拿起一支簪子。

攤販觀她衣着華貴,立刻殷勤介紹道:“姑娘,這可是上好的紅翡,波斯國進貢來的。”

“波斯國?”裴玉輕笑一聲,捏着簪子來回打量,道,“宮中貢品嚴禁流出,若真是波斯國進貢,你這腦袋要是不要?”

攤販:“……”他讪笑改口道,“小人口誤,口誤,是小人從波斯商人那裏買的。”

“你這批貨是什麽時候進的?”

“就在月前,十分搶手,賣得只剩這兩支了。姑娘想要可得盡快下手了,您看這成色,這雕工,世上少有。”

“嗯,确實不錯。”

小販一喜。

裴玉低頭把玩簪子,漫不經心道:“波斯商人勾結汝陽太守,賄賂我大楚官員,已于三月前被處刑。你這簪子,走私來的?走私的還不止這些?”

小販:“……”

裴玉擡起眼,道:“我若是将你告上官府,你可知要受什麽懲罰?”

裴玉看着流下汗的小販,目光森然,一字字道:“按律,刺配三千裏。”

小販汗流浃背,撲通跪下了。

“小人……小人……姑娘饒命。”

裴玉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拎起來,喝道:“走,跟我去官府!”

“大人饒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裴玉不為所動,将他從攤販後面拎出來,拖向衙門的方向。

攤販也不懂為什麽這個江湖人一副官府中人的作風,偏生手勁還大得很,他掙脫不開。

“各位英雄好漢,救命啊——”

英雄好漢們冷眼旁觀。

一個嬌妍如花的少女拎着一個攤販往外頭走,想必是這攤販見色起意,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叫這會武功的女俠教訓了。

攤販突然大叫:“小人是良民,不知哪裏得罪了這位姑娘,她要将我拖下去私下打殺了!大俠們救我!”

聽到這話,英雄好漢們立刻變了臉。

這姑娘行事如此乖張,便有違俠義之道了!

有人出頭,伸手攔住裴玉的路,客氣道:“姑娘,有什麽恩怨你大可當衆分明,怎可濫用私刑?況他不會武功,你動手教訓兩下便罷了,怎的竟要打要殺?我等中原武林人士,當以仁義為先。”

“我何時說過要打要殺?”裴玉撩起眼簾

,淡道,“我不過帶他去報官,請官府主持公道。”

出頭的男青年:“……”

圍觀的英雄好漢們:“……”

啊這,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一個江湖人士主動請官府主持公道,是不是太沒面子了點?

攤販看着英雄好漢們漸漸散去,急得大叫,一個勁說裴玉要殺他,什麽官府,她是騙人的,就是想要他的命!

英雄好漢們見裴玉一手押着小販,另一手負在身後,站定人前,自有一身凜然正氣。

着實不像那奸邪小人,主觀上便偏向了她,于是繼續散開。

小販緊盯住方才路見不平的男青年,道:“大俠!大俠救我!”

此人本想随着人流離開,卻被這小販眼神鎖住,他想了想,道:“我陪姑娘去報官罷。”

裴玉冷淡道:“自便。”

她重新邁開步伐。

也有好奇的江湖人士看裴玉這般離奇行事,跟在三人身後,看她是否真去報官了。

一刻鐘後,裴玉敲響了公門鼓。

府衙外的江湖人士:哇,居然來真的。

“升堂——”

“威武——”

知府一聲驚堂木拍下,“堂下何人?狀告何事?”

裴玉把小販一扔,拱手道:“在下狀告他走私。”

知府看了看小販的穿着,心裏有了數,轉向裴玉道:“你又是何人?為何見了本官不跪?”

裴玉昂然道:“在下有功名在身,是以見官不跪。”

知府瞪大了眼睛。

沒想到你這個白衣箭袖身負長劍的,居然也是個舉人秀才?

堂下圍觀的百姓和武林人士也眼大如銅鈴。

這敢情是個江湖朝廷通吃的人士!

知府提高聲音道:“你報上名來。”

裴玉走上前去,在案前停下,以知府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在下乃啓元十九年一甲第一名武進士,裴玉。”

一甲第一名武進士,那不就是……

武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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