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030章
“姑姑!”
裴玉低頭看着在她懷裏失去意識的陸如琢,焦急道。
她指尖扣住陸如琢的脈搏,眉目沉凝了一會兒,暫時松了口氣。
受了點內傷,氣血翻湧,不算太嚴重。
她将陸如琢抱到床上,脫去外衣放平,蓋上被子,坐在床沿靜靜地看她。
從前陸如琢受過比這嚴重數倍的傷,也能強撐着解決所有的問題才休息。如今一點小傷便倒在她的懷中,放心地暈了過去。
是不是代表自己在她心中,已經是可以依靠的人了?
桌上的燈花爆了一下。
裴玉回神,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伸到陸如琢的臉側,離她的肌膚只有一步之遙。
陸如琢安睡,呼吸平穩,昏迷過去的她不複往日那樣警醒,分外恬靜。
……她不會醒。
裴玉的指尖向前,觸碰到了溫涼的肌膚,托住了女人的臉。
裴玉的心重重地跳動起來。
她的呼吸幾乎不暢,房間裏回蕩着她沉重的氣息聲。
裴玉在床邊半跪下來,執起陸如琢的手,将自己的臉貼上她的手掌,閉上了眼睛。
“陸如琢。”
“陸如琢……”她嗓音微啞地喚道。
末了用唇在女人手背戰栗地貼了貼,重新掖進被子裏。
……
裴玉從床前起身,出去帶上了房門。
過了會兒,端了盆熱水上來,用毛巾擦拭陸如琢露在外面的皮膚。
從臉到脖頸,再到手腳,每一寸都用熱毛巾溫柔地擦了一遍。
裴玉把毛巾挂好,越過床前的地鋪,躺在了陸如琢身邊,認清心意後,第一次大膽地抱住了她。
明天陸如琢醒了,她就說自己擔心她。
裴玉抵着女人的肩窩,放心地睡了過去。
……
第二日,裴玉依舊先醒,但時辰卻不早了。
日光透過木紋窗棂照在地上,昨夜未來得及收拾的地鋪亮堂堂。日上三竿,至少已是辰時末了。
腰上搭着一條溫熱手臂,緊緊圈住她的腰。
昨夜明明是自己抱着陸如琢,怎的醒來變成陸如琢抱着自己了。
但這不重要。
裴玉竊喜,又合上了眼簾。
她睡得遲,年紀輕,覺多,這一合眼迷迷糊糊再次睡了過去。
午時她又又醒了。
陸如琢還是沒醒,但觀她氣色紅潤,氣息綿長,想是已無大礙。
裴玉打小自律,從未睡過這麽長時間的覺,一時骨酸頭痛,再也躺不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拿開陸如琢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腳,掀開被角溜下了床。
裴玉赤足無聲踩在地上,手裏提着自己的鞋靴,打算去外間穿鞋,身後卻傳來嘤咛聲。
白靴跌落,她猛地回頭,陸如琢一只手搭在額頭,雖然樣子有些虛弱,但眼睛已經睜開了,正看着她。
“師父!”裴玉奔到床前,喜出望外,“你醒了!”
陸如琢氣虛地嗯了一聲,沙啞道:“我想喝水。”
“我現在就給你倒,馬上來。”
裴玉沖到屏風外面,很快倒了一杯水過來,她把茶杯遞給陸如琢。
陸如琢躺在床上不動,看了她一眼。
裴玉一拍自己腦袋,瞧她糊塗的。
茶杯被暫時擱在床沿,裴玉扶起陸如琢,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端起杯子湊到她唇邊。
陸如琢啓唇,慢慢地抿着水。
“還要嗎?”
“要。”
裴玉掃了眼床裏的兩個枕頭,想把它們扯過來枕在陸如琢身後,誰知道她剛動作,陸如琢便躺了下去,牢牢枕住一個枕頭。
裴玉不由笑了。
她甘之如饴地來回跑了三趟,次次将陸如琢扶起來喂水,最後一次陸如琢說不要了,卻不從她懷裏退出去,抓着她胸`前衣襟,仰起臉看她。
烏發披散,玉容雪白,像一個比她還小的姑娘家。
裴玉彎起唇角。
她清了下嗓子,問道:“師父,你感覺怎麽樣?”
“我感覺頭暈,渾身無力。”
裴玉觀她面色無恙,又替她把脈,只覺她內力渾厚,經脈運行順暢,毫無阻滞之感。
她蹙起眉頭:“不應該啊,我去請個大夫給你瞧瞧。”
陸如琢搖了搖頭。
“我的身體我知道,想是犯了舊疾,休息兩天就好。”
“那更要找大夫看了!”
“你等等!”陸如琢将急着起身的裴玉拽了回來,剛剛提高的聲音降下來,柔聲道,“已讓宮中禦醫看過了,沒有大礙。”
裴玉放不下心,執意要給她請大夫。
陸如琢也攔不住她。
請來滁州最好的大夫,大夫住在城南,裴玉一路快馬颠簸險些把大夫老骨頭颠散了。
大夫診完脈,也說沒什麽大事,開了副藥方調養。
送走大夫,陸如琢轉身将藥方扔了。
謝玄知。
她手枕着腦袋,望着床頂帳幔回憶昨晚短暫的交手,神色漸冷。
……
陸如琢已能坐起來用午膳,只是走路搖搖晃晃,得靠着裴玉的肩膀才行。
用飯也是裴玉親手喂的。
飯後陸如琢精神果然好了些,裴玉才問起她受傷的事。
陸如琢并不瞞她:“我和神劍山莊的莊主交手了。”
“他武功比你高?”
“伯仲之間。”陸如琢接過她遞來的熱茶,吹了吹,沉穩道,“他傷勢不會比我輕。”
“姑姑和謝莊主有仇?”
陸如琢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只說了四個字。
“不共戴天。”
裴玉心中一凜。
……
唐家莊。
陸如琢離開後,唐岳派人在莊裏搜尋了一番,找到一個被藏在假山後,剝了外袍的昏迷的神劍山莊弟子。
那弟子醒過來,問他只說什麽都不知道,就暈過去了。
唐岳命令山莊衆人嚴加防範,切不可再讓賊人混進來。
管事們領命下去,唐岳站在原地,捏了捏颔下的短須。
他何嘗不知能悄無聲息混入山莊,又能在謝玄知手下全身而退甚至打傷謝玄知的人,就算是他,也未必是對手。
謝玄知乃當世絕頂高手,神劍辟邪,劍出無往而不利。整個江湖武功在他之上的只有隐居世外的靈霄島主,如今或許還有潛心修煉的落英宗主能和他一較高下。
江湖上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如果有,他怎會沒聽到風聲?
難道是落英宗主提前抵達了滁州?
可不曾聽說落英宗和神劍山莊有什麽深仇舊怨啊。
唐岳想不通,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唐岳走進主院卧房,他的夫人段冼墨正披着丈夫的衣服靠在床頭打瞌睡。
唐岳剛走過來她便醒了。
“你回來了。”段冼墨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出什麽事了?”
“些許小事,擾了夫人安枕。”唐岳扶住段冼墨的雙肩,将衣服搭在架子上,抱她上床。
“小事就讓你眉頭皺得這麽深,那你這個莊主當得也不
怎麽樣嘛。”
“……”唐岳無奈,“夫人……”
“少和我撒嬌,說吧,出什麽事了?”段冼墨坐起身來,将長發撩到腦後。
段冼墨也是江湖中人,雖門派不高,但也在江湖叫得上名號。唐岳向來和她有商有量,驚風山莊能有今日,少不了段冼墨的功勞。
唐岳把外邊發生的事說了,也将自己的猜測告訴她。
“娘子,你與落英宗祝掌門一般年紀,小時候還認識,知不知道她和神劍山莊謝莊主有什麽舊怨?”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哪還記得。”段冼墨朝上翻了個白眼,道,“再說謝玄知,那般豬狗不如之輩,禍害了多少好女子。祝掌門也是女子,為天下女子報仇,不是理所應當?”
“……”唐岳道,“夫人,不要說氣話。”
“我沒有說氣話,我若是打得過謝玄知,我也去殺了他。”段冼墨神色冰冷,手也摸到枕下的匕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她忽然道,“你說他受傷了?”
“夫人,夫人。”唐岳被她吓得半死,忙将匕首塞回去,道,“就算謝莊主受傷了,十個你也打不過他。”
“不是還有你嗎?”段冼墨看着他,“你我聯手。”
“那也只能和他打個平手,一個不小心世上就再無我唐家莊了。還有我們的萼兒椿兒,你忍心看他們命喪黃泉?”
段冼墨松開手,垂目道:“我不過開個玩笑。”
唐岳抱住安撫她。
他知道段冼墨不是開玩笑,若不是為了唐家莊,為了他和他們的孩子,她真能做出孤身犯險的事。
“夫人,為夫讓你受委屈了。你既然不喜謝莊主,就別見他了,免得動怒傷了身子。明日的接風宴,你就去廟裏上柱香。”
“上香做甚麽?”
“保佑祝掌門得手。”
段冼墨撲哧笑出聲。
“再讓佛祖保佑我們一家四口平平安安,萼兒和椿兒找到能夠攜手一生的人。”
“嗯。”
段冼墨漸漸平靜下來,主動道:“睡罷。”
唐岳熄了燈燭,很快便響起鼾聲。
段冼墨閉着眼睛毫無困意,腦子裏亂糟糟的跑馬燈,她想着唐岳說的祝掌門和謝玄知的舊怨,嘶,倒真讓她想起一樁陳年往事來。
段冼墨忽然動了一下,唐岳半夢半醒地抱過來,喃喃道:“夫人不怕……”
段冼墨枕着身邊人的手臂,漸漸睡着了。
翌日。
大清早唐岳就聽到下人來報,說謝莊主身體不适,今日不能參加接風宴了,請他見諒。
下人走後,段冼墨一臉快意:“哈哈,他居然傷得這麽重?祝掌門真堪為我輩女子楷模。”
主院雖都是莊內親信,但唐岳謹小慎微,還是提醒她。
段冼墨道:“你放心,我只在這房中與你說這些,出了這道房門,我就是唐家莊的女主人,不會做有損山莊的事。”
唐岳點點頭,命人上了壺酒。
段冼墨:“?”
唐岳道:“娘子高興,理當慶祝。”
……
陸如琢剛練完一套功法,聽到房門外的腳步聲,一個箭步沖到了床邊,躺了下來。
裴玉端着一盅參湯進來。
“姑姑。”
屏風後,陸如琢虛弱地咳嗽了兩聲。
“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