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036章

陸如琢最後還是選擇易容去望仙樓。

裴玉每日見她做這件事,為了替她分憂努力将步驟一一記了下來,雖然手藝不夠精細,但前面的基礎已能夠代勞。陸如琢只需負責後半段的修飾,丹鳳眼畫成杏仁形狀,英氣妩媚的眉峰只餘下柔弱。

陸如琢放下手,看着鏡子裏已經改頭換面的人,手背溫柔撫過這張年輕的臉。

“你更喜歡我原來的臉,還是現在這張?”身邊的女人忽然開口。

裴玉停下手頭的收拾,端詳片刻,道:“更喜歡原來的。”

陸如琢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以為裴玉會回答都喜歡。

“這張臉不美嗎?”

“美。”裴玉搖頭,“但這張臉不是姑姑的。”

陸如琢故意道:“若我以後一直是這張臉呢?你就不喜歡我了麽?”

“不會。”裴玉還是搖頭,“因為這張臉長在姑姑臉上。”

陸如琢哈哈笑了。

笑完她認真地看着裴玉,伸出手,手心向上:“來。”

裴玉把手放進她掌心裏。

陸如琢牽着她的手,目光溫柔。

“……師父。”裴玉嘴唇動了動。

“我在。”陸如琢更溫柔地回應她。

裴玉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只要她一伸手,就可将其攬入懷中。但裴玉低頭看着那一步路,腳怎麽也沒有勇氣邁出去,她垂了一下眼,掩去暗湧的浪潮,擡頭笑道:“我們該出發了。”

陸如琢:“……”

“好。”陸如琢的聲音聽不出什麽異常,但她站起來就暈了一下,險些摔倒。

裴玉及時出手扶住了她。

陸如琢順勢倒進她懷裏,雙手柔若無骨地搭上少女的肩膀。

裴玉被迫将她抱了個滿懷。

這一抱,就許久沒有松手。

陸如琢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偏頭看她粉粉的耳朵,十分有趣。

若是放在前兩年,她早認清心意,或許陸如琢還有閑情雅致和她慢慢來,但現在不行。她已經等得太久,也忍耐得太久了。

這次離京,除了赴一場二十年的約定,她的目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裴玉感覺自己的耳朵被軟軟地碰了一下,像是燕尾掠過水面,湖心産生的錯覺。

……

陸如琢堅持病體虛弱人設不動搖,出入早換成了馬車。

不比神劍山莊華麗,倒也寬敞舒适。

車廂四角擺放了冰塊,暑氣被隔絕在車外。

裴玉坐在透氣的軟墊上,卻有些心不在焉。

剛剛陸如琢是不是親了她耳朵?

還是自己幻想太強烈,将夢境當成了現實?

親了還是,沒親啊?

會不會是不小心碰到的?

自己特意去問她會不會顯得小題大做。萬一她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自己豈不是無地自容。

裴玉想着想着,在涼快的車廂內硬生生将臉蒸熟了。

陸如琢靠在車廂壁閉目養神,唇角不明顯地勾了勾。

……

望仙樓。

滁州最大的酒樓,坐落在望仙湖畔,外表金碧輝煌,進門才聞絲竹管弦之聲,內涵雅致。

正值晌午,裴玉半扶半抱陸如琢下了深藍色的馬車。

“這日頭曬得我頭暈。”陸如琢身形不穩地晃了晃,堂而皇之将臉埋進她脖頸。

好在裴玉這兩年個子長了許多,她一只手攬着陸如琢的腰,另一只手護着她的臉不讓別人窺見她柔弱的樣子,踏進了門檻。

“可有雅間?”

掌櫃賠笑,道:“對不住客官,今日人多,雅間早已訂完了。”

裴玉便皺起了眉頭。

陸如琢現在這麽“嬌弱”,坐在大堂恐怕不妥。

正猶豫要不要另尋去處,身後卻傳來驚喜的聲音。

“裴姐姐!裴玉師姐!”

裴玉回頭,正是這幾日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祝葳蕤。

“祝姑娘。”

祝葳蕤一身鵝黃綢衫,嫩得跟出谷黃莺似的,美目顧盼,好不吸引人。

她立馬松開諸葛珏的胳膊,黃莺一個蹦跳,跳到了二人面前。

“諸葛姐姐剛好定了包間,不如我們四個一起吧。”祝葳蕤興奮雀躍道。

陸如琢:“……”

她就是想二人獨處,不想要兩個燭臺在旁邊才托病的,怎麽又遇到她們。

裴玉也不想四個人一起,但是陸如琢今日身體不适,在大堂不如去雅間,好歹只讓她們二人瞧見。

裴玉:“那……”

陸如琢扶着裴玉的肩膀站直了,難以置信道:“托祝姑娘的福,我身體居然一下好了許多。”

祝葳蕤張大了嘴:“啊?”

裴玉差點兒也“啊”出聲,及時忍住了,将笑憋了回去。

這邊諸葛珏看着自己空蕩蕩的胳膊怔愣片刻,也趕了上來,将祝葳蕤扯到一邊,道:“既然如此,不打擾二位用膳。”

陸如琢沖她微微一笑。

諸葛珏點頭致意。

祝葳蕤懵懂地被拉去了包間,還回頭看了好幾次。

“諸葛姐姐,我這麽厲害了嗎,比我娘的百花丸還有效。”

“是,你最厲害。”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酒樓小二将二人引往靠窗的座位。

“鴛鴦珍、八寶脍、脆皮乳鴿,一份時蔬,再要一壺桂花飲子。”裴玉把幾個常常挂在祝葳蕤嘴邊的菜報出來。

小二笑道:“客官您真會點,這都是咱們酒樓的招牌菜。”

“做清淡點,我師姐口淡。”

“好嘞。”

陸如琢坐在她對面,頭也不暈了,人也不晃了,氣色紅潤。

裴玉用茶杯擋住自己彎起的唇角。

陸如琢将她的一舉一動收進眼底,唇邊也浮現笑漪。

她本就沒有當庭演戲的愛好,不過權宜之計。誰叫面前這塊木頭害羞內斂,又瞻前顧後呢?

陸如琢慢飲了口茶,梨渦淺淺。

不過誰讓她喜歡呢。

在江湖人齊聚滁州之前,望仙樓是文人雅士彙集之地,江湖人進了望仙樓也收斂了草莽習氣。

用膳的時候,裴玉除了和陸如琢眉來眼去,便是在聽江湖人士談論。

武林大會還有三天便要舉行,這幾日的滁州簡直沸水揚湯,熱鬧得不行。各門各派弟子,無門無派的散人,街頭巷尾随處可見。

最吸引大家的話題便是猜測誰會是這次大會魁首。

“自然是神劍山莊謝莊主,謝莊主乃天下第一劍!”

“天下第一劍不代表天下第一,依我看,還是靈霄島主。況且靈霄島主的劍法也是當世絕頂,誰是天下第一劍還不一定呢。”

“你見過靈霄島主的劍法?”一開始那人譏諷道。

“難道你見過謝莊主出劍?”對方反唇相譏。

“不要吵了。”有人出來打圓場道,“這位兄臺,便是猜測也要符合常理,靈霄島主已二十年未出江湖,會來參加武林大會?你不如說古大俠。”

“古大俠來了?”座上傳來驚呼聲。

裴玉聽到一個陌生的名號,将視線轉向陸如琢。陸如琢端着茶杯,沒有喝,也沒有像往日一樣給她解答。

好在座上有人和她有一樣的疑問。↓

“哪位古大俠?”

“自然是古靖宇古大俠,他是靈霄島大小姐的丈夫,島主的乘龍快婿。聽聞魔教重出江湖,靈霄島古大俠攜妻兒趕赴武林大會,為中原武林出一份力。”

“今年大會規格也太大了,居然連靈霄島都來人了,我等有幸一睹盛事。那看來魁首就在謝莊主和古大俠之間決出了?”

座上忽然變得有些安靜。

他們都漏了一個人,也知道自己漏了一個人,卻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

落英宗雖不像魔教一樣在關外,卻也不在中原腹地,和中原武林隔着一層。而且祝無婳不像謝玄知那樣“仁善”之名遠播,我行我素,江湖人對她的行事作風頗有微詞。在座又絕大部分是男子,自然更願意談論同為男子的謝莊主和靈霄島主,乃至那位古大俠。而不是那位讓他們所有人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女子。

可祝無婳的武功地位,又是怎麽都繞不過去的。

是以詭異地靜下來。

“我怎麽覺得今年魁首會是落英宗祝掌門。”窗邊一個白衣少女手裏摩挲着茶杯開口。

衆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讪讪地笑笑,附和了兩句。

“是啊,還有祝掌門。”

“祝掌門閉關修煉,想必功力又大增了。”

“哈哈。”座上推杯換盞,竟然揭過了這個熱火朝天的話題,“喝酒喝酒。”

裴玉氣得啪一聲放下杯子。

男人自诩大丈夫,都道女子小氣,慣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這幫臭男人才是真的小肚雞腸,為了不落面子都能個個當睜眼瞎。

“咦?哪裏來的琴聲?”座上忽然有人發問。

“甚麽琴聲?”對面的人放下酒杯,凝神去聽,果然聽見一陣優美的琴聲。

“是誰在彈琴?”

那琴聲像從邈然的群峰傳來,又似情人在耳邊呢喃,玉手纖纖,紅燭暖帳,鸾鳳颠倒。

座上男子無不血氣上湧,臉色潮紅異常。

裴玉倒沒有那麽多想法,她只是想起上回那個未竟的吻。在她退縮的那一刻,陸如琢睜開眼,主動向她吻了過來。她不大懂,陸如琢便帶着她,慢慢地嘗遍唇齒間的滋味。

她呼吸不由急促了起來,真氣也跟着翻湧,在經脈中橫沖直撞。

一只微涼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一絲真氣渡了過來。

裴玉驀地一震,醒了過來。

她再看座上諸人,無不面色癡癡,入了幻境。

裴玉難掩駭然。

是誰?竟有這樣的功力,僅憑琴聲讓所有人同時致幻。

她忽然想起江湖上流傳甚廣的一句話。

“落英水上風,旦夕抱琴至。”

裴玉調轉內力,看着視線已轉向窗外的陸如琢,在越發激昂的琴聲裏愈發難以抵禦,五內氣血翻騰,艱難開口,“是……落英宗主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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