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039章

風伯進來時,謝玄知已戴好了束發的金冠,長身玉立,器宇軒昂。

風伯心裏那絲不安卻揮之不去。

但莊主的決定豈容他一個家奴質疑,風伯只得咽下喉嚨口的勸阻,躬身道:“莊主,祝掌門到了。”

謝玄知從鏡前轉過身。

“祝無婳?她在哪兒?進莊了嗎?”

“沒有,祝掌門應是另尋住處了。”

謝玄知揮袖哼了一聲。

風伯卻不止帶來這個消息。

他将望仙樓發生的事說了。

其他人只注意到祝無婳的琴聲,而風伯卻敏銳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

“小人當時接到消息,帶人趕去望仙樓的時候祝掌門已經離開了。小人盤問過酒樓的客人,都迷迷糊糊的,只聽到琴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就醒過來吐血了。但是當時湖上有一個漁翁,他說遠遠地看到一個身影飛到了屋頂上,一聲長嘯過後,琴聲就停了。”

“可知那人的相貌?是男是女?”能打斷琴聲的,必定是和祝無婳功力相差無幾的人,可惜滁州現在高手雲集,除了他和唐岳外,還有另外“三大”的掌門都在。然而此等小事,他去問一問其他人便知。

“漁翁沒看清。但據酒樓客人說,有兩位女子同祝掌門一塊走了。”

“女子?還是兩位?”

“據掌櫃描述,其中一位的形貌特征正是會星樓打傷小人的那

位,她同行的白衣少女也符合。”

“這麽說那兩人确是落英宗弟子了?”

“有可能。”風伯想了想,不敢篤定。

“好,好。一個女人不夠,又來一個。我謝玄知這輩子就沒有怕過女人。”謝玄知冷冷道。

“現在她們住在一起。莊主,小人已派人盯着了。”

“你做得好。”謝玄知說道,“現在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辦。”

“請莊主吩咐。”

“再去抓幾個小孩來。”

“莊主!”風伯悚然擡頭。

“還不快去!”謝玄知眉目陰冷,已失去耐性。

“是……”風伯轉身走出兩步,停下來道,“莊主,滁州的江湖人越來越多,小人不好下手,須得前往百裏外的城池,小人……需要些時間。”

“盡快。”謝玄知只擺手道。

風伯沒有說話,拱手邁步出去了。

謝玄知低頭看了看自己,片刻後也打開了房門。

門口的弟子恭敬行禮。

“莊主。”

“師父。”

謝玄知點了點頭,大步朝外走去。

笏言在房中打坐,謝玄知推門而入。

笏言被陡然刺進來的光線晃了下眼睛,看見門口朦胧的偉岸身影。

“徒兒拜見師父。”他收功下床,單膝跪地。

“不必多禮。”謝玄知親自扶起他的胳膊,慈愛道,“言兒今日身體可有不适?”

笏言不禁感動,搖頭道:“徒兒很好。”

“為師給你把脈。”謝玄知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給他把過脈後,又将一絲真氣渡進去,沿着他體內經脈游走一遍,察覺不出任何異常才收手。

臨走時,謝玄知說道:“你近日練功刻苦,師父晚點差人送碗參湯來,記得喝。”

“是,師父!”笏言跪在門內,大禮參拜,送謝玄知離開。

***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屋頂上的玄衣女子将手指收回來,對身邊的女子道,“這往常啊,只有咱們監視別人的份,還沒有人敢盯咱們錦衣衛吶。偷東西偷到賊祖宗這兒了。”

另一名女子盯着下面,沒有說話。

這玄衣女子又碰了碰對方胳膊,“哎,你說咱們都督,到底是什麽人,神神秘秘的,我都好奇了。”

另一名女子漠然道:“妄議都督,乃大不敬。”

“我沒妄議,不就是和你議了議麽。”

“……”

玄衣女子自讨了個沒趣,也不再說了。她看到一個灰色身影落進了後院,忽然道:“玄秣回來了。”

另一名女子此時卻瞥過來一眼。

“她回來你就這麽高興?”

“哈哈,我以為你不理我了呢。”

“……”

玄秣像一個影子悄無聲息出現在陸如琢身後。

“都督。”

裴玉吓一跳之後見怪不怪,沒等到陸如琢的挽留,自覺回避了。

她們畢竟官銜差距巨大,暗衛彙報的事她未必都能聽。

陸如琢走到廊下暗處,低聲問道:“謝玄知有動靜了?”

“屬下盯了他半個月,發現……”

裴玉站在不遠處,看着那暗衛湊近陸如琢,動作親密,在她耳邊說了許久。

裴玉伸手折下一根樹枝,放在手裏無意識絞着。

陸如琢對玄秣交代了句什麽,暗衛點點頭,又像影子一樣消失了。

廊下,陸如琢獨自離開了。

裴玉吃了會兒小醋才想起來,陸如琢還在生自己的氣。雖然不知道她氣什麽。

“師姐!”她連忙追了上去。

屋頂上的玄衣女子看着看着嘆了口氣,揪了根野草放進嘴裏嚼,道:“小姐平時看着挺機靈的,怎麽遇到情愛一事,她就跟塊木頭一樣。”

“你不像木頭?”

“我說你今日怎麽回事?!”玄衣女子忍無可忍地轉過身,看着她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姐還小。”對方避而不答。

“十八歲生辰都過了,再有半年該十九了,也不小了啊。不對,你還沒說為什麽夾槍帶棒的呢!”

……

陸如琢穿過一道門,迎面碰見走來的祝無婳和祝葳蕤二人,祝無婳招手笑道:“正想喊你去吃飯呢。”

陸如琢只得停下腳步。

身後的裴玉跑得急,沒防備撞在了陸如琢背上。

她撞上去是無意的,可是抱着不撒手卻是有意的了。

“師姐,你沒事吧?”裴玉好不容易追到她,握着她的腰将她上下瞧了個遍。

“沒事。”陸如琢揮袖甩開她。

可裴玉抓得緊,竟然沒掙開。

這第一下勁頭過了,之後就沒那麽容易再狠下心了。

陸如琢看着面前這張純情又真誠的臉,心裏也像那天邊的晚霞,堆着粉白,再大的氣也生不起來了。

祝無婳看在眼裏,笑在臉上,打趣道:“二位,是打算在這裏濃情蜜意天荒地老嗎?”

甚麽濃情蜜意?

裴玉的臉騰地漲紅了。

陸如琢冷臉微粉。

祝葳蕤的眼睛在她們倆之間轉來轉去,似懂非懂。

陸如琢道:“不是吃飯麽?飯在哪兒?”

祝無婳笑吟吟,伸手作請。

陸如琢趁其不備将袖子從裴玉懷中扯出來,大步向前。

已經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了。

祝無婳揚聲笑道:“害羞了啊?”

裴玉本想追上去,但聽見祝無婳的話,陸如琢一下沒影了。

“……”

身為客人,裴玉不好放着主人家不管,是以放慢了腳步,和祝家母女同行。

祝無婳打量她,問道:“惹你姑姑生氣了?”

裴玉不好開口,只矜持點了點頭。

祝無婳道:“她打小就這脾氣,很好哄的。”

“怎麽哄?”裴玉虛心求教。

“是你的話,親她一下就好。”祝無婳揶揄道。

“?”裴玉沒忍住問道,“以前她生氣,祝掌門也親她麽?”

祝無婳:“……”

這讓她怎麽回答。

不對,她明明是抱着促成美事的目的來的,怎麽叫這孩子反将了一軍。

可祝無婳也不是會說謊的人。

她盡可能不引起誤會的解釋道:“我們相識的時候才幾歲,彼此還小,我比她長兩歲,她若生我氣,我弄些好玩的小玩意,再親親她的臉,她就不生氣了。次數很少,很少的意思你知道吧,而且那都是及笄之前的事,以後再沒有過。”

裴玉“噢”了一聲,酸溜溜地心想:青梅竹馬。

祝無婳又道:“後來我二人因故不得不分開二十餘年,當時她還只有十六七歲。”

裴玉醋壇子徹底打翻。

不得已分開,故人重逢。

祝無婳目光期冀地看着她,道:“你……明白嗎?”

千萬不要誤會她和陸如琢有什麽。

已經覺得她和陸如琢有一段舊緣的裴玉溫和笑道:“晚輩明白。”

祝無婳總覺得有些不妙。

雖然她喜歡看陸如琢的熱鬧,但最希望陸如琢能夠抱得美人歸的人無疑也是她。

二十年了,她都成親生女了,陸如琢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若是她沒有意中人便罷了,偏偏意中人就在眼前,看得見摸得着,卻不能親不能抱。還有一道世俗身份橫在二人之間。

陸如琢自小離經叛道,從不将世俗放在眼裏,可這世上絕大多數都囿在其中,她的意中人也不例外。

兩年前,祝無婳在谷中接到了一封不在約定時間內京城來的信。信中陸如琢第一次訴說了她的煩惱,滿滿寫了幾頁紙。

也正是因為那封信,祝無婳知道了裴玉這個人。

她重金尋來材料,特意去請鑄劍谷大師打了一柄削鐵如泥的短匕。可惜她精心備下的見面禮,兩年後也沒能送出去。

祝無婳想了想,還是決定一會兒去找陸如琢認個錯通個氣,免得因為自己的話惹出什麽亂子來。

我這張嘴啊。

祝無婳轉過身,擡手輕輕地拍了一下。

“娘。”〓

祝葳蕤拉住她的手,瞥了一眼身後沉默的裴玉,小聲問道:“你跟我爹在一起之前,和陸姨還有一段兒啊?”

祝無婳:“……”

“有什麽有,沒有!”

“沒有你這麽激動幹嗎?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訴爹,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永遠站你這邊。”

“我要你站嗎?!我看你是存心想把你娘氣死!”

祝葳蕤心裏咕哝:惱羞成怒了呀。

祝無婳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索性拂袖而去。

留下兩個年輕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互相看了一會兒,彼此尴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裴姐姐。”

兩人一道往前院堂屋行去,祝葳蕤受不了這種幾乎讓人窒息的安靜,主動挑起話題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娘和陸姨有一段舊情啊?”

裴玉心頭酸澀,喉嚨應了一聲。

“是吧,我也覺得,不然她怎麽惦記陸姨這麽多年。”

“嗯。”裴玉喉嚨也有些發哽,只用鼻音回她道。

“但現在應該沒有那個心思了。”祝葳蕤道,“我娘都成親了,和我爹挺恩愛的。至于陸姨……”

祝葳蕤皺緊了眉頭。

裴玉許久沒聽見她下文,擡起了眼簾。

祝葳蕤道:“裴姐姐,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也不要當真,當我胡言亂語。”

裴玉心道你若怕我生氣可以不說,但祝葳蕤的性子不說她肯定憋得難受。

于是她點了點頭,道:“你說。”

祝葳蕤咬了咬唇,低聲道:“我覺得陸姨她……好像有點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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