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相片的時間
手上的書包随意地擱在沙發的角上，星枝從房間裏取了專門用于拆信的小刀，夾着那封信在客廳的小茶幾前席地坐下。
校服百褶裙的灰色裙擺不長，也限制了她的坐姿只能是端端正正的樣子。
從底下将火漆小心地劃開，由開口的邊緣可窺見裏面有幾張疊放的紙片。
特有的光滑觸感告訴她這是相片的材質，星枝将它們平放在桌上一一攤開。
是幾張合照，就背面水筆留下的日期來看是近期剛照的。
有兩個人一起的，也有三人的。
其中主角當仁不讓的是與星枝相似的少年，只不過他的身側還有一位少女。
因為年齡的緣故還沒有完全長開的臉頰少許帶着些嬰兒肥，不過五官眉目之間流動的那種靈氣和少女的笑容讓他人一眼便知其性格如何。
——挺可愛的一姑娘嘛。
托着下巴靜靜端詳着手裏的相片，她不禁勾起了嘴角。
心裏也随之放輕了不少。
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小號透明塑料袋此時被星枝從角落裏翻找出來，用袋子将相片整整齊齊裝好放進書桌的抽屜裏，星枝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同樣被她放在抽屜一角的，有着上等皮質封面的筆記本。
指尖摩挲着封面上的紋路，垂下眼眸，星枝躊躇着是否要在此時開啓它。
揪起的內心中尖銳地刺出一絲絲冰涼的諷刺感。
她一直都不是很敢去翻開那本筆記本。
明明那是自己尋找了許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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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總給她一種，它會将她徹底拉出這個世界的錯覺。
課間的時候，同學們一如既往地三三兩兩分開在聊天。
突然統一起來的話題是關于自己名字的不一意見。
不過木村正義同學的名字念作「justice」也是讓每個人都吃了一驚，畢竟他們平時聽老師們都不是這樣叫的。
少年很是無可奈何地嘆氣道:“因為我特地拜托了老師按照傳統的方法來叫我的啊……”
從洗手間回來的星枝發現門口木村位置旁邊圍了一圈人的時候，她正将手帕放回口袋裏。
見她進來，女生們毫不猶豫地把她拉入話題中:“說起來，星枝的名字感覺超級棒诶。”
“是啊，漢字寫出來的時候感覺有種和式的美感啊。”
“啊……母親對于這方面有興趣罷了。”聞言她微微笑了下，下意識地想起的是另一個和自己相似的名字，“不過名字的話，我……”
突然斷掉了話語是少女意識到了什麽的證據，逐漸降低的音量引起了身邊同學的注意。
“星枝，怎麽了？”
“不，沒什麽，只是這兩個漢字其中的含義我也就不清楚了。”搖了搖頭，少女揚起笑容，半開玩笑地道，“可能真的是單純因為比較好聽吧。”
說到名字，她便避無可避地想起那個和自己僅有一字之差的血親。
——我的名字，和哥哥的一樣都是母親的傑作來着。
由名字衍生至代號，抽簽選出的代號使得每個人都感覺自己的膝蓋上中了一箭還不止。
更何況這一整天都要互相以這麽可怕的代號相稱，一開始的确是感到無比羞恥和忍不住笑意，但是僅僅過了幾個小時以後他們就已經習慣了。
站在教室門口已經換好運動服的少女們向着星枝揮手:“【大小姐（お嬢さん）】，一起去吧訓練——”
聽到那個代號，她嘆了口氣。
——自己的代號，果然還是怎麽聽怎麽像少女漫畫裏面的女主角。
抑制住嘴角的抽動，她朗聲答應着:“嗯，我就來。”
訓練依舊是在後山上進行，以兩位老師警察抓小偷的模式來完成。
當然，如果是殺老師出手，他們分分鐘就會被全部關進“監獄”，不過當然身為軍人的烏間老師也不是好對付的那一類對手。
在灌木叢裏穿梭的少女觀察着周圍的動靜，手機上的震動是律傳來被逮捕的同學們的信息。
看着不斷增加的人數和所推算出的敵人不斷逼近的位置，她有些頭疼地自言自語:“诶，這麽快的嗎……”
——這樣的情況離和他們這邊正面沖突不遠了，近身格鬥雖然是她比較擅長的，但是畢竟還沒到時候……
有顏料彈自她身後破空而來的聲音，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少女連忙回神躲避，顏料彈清脆地打在了她身旁的植物葉子上。
在地上滾了一圈拉近了距離并且順利将自己隐蔽在樹幹之後，判讀出樹上的射擊點，星枝舉起自己的武器的下一秒便嘆了口氣，扣上扳機的手指也随之放下。
不知道該對對方做出什麽樣的表情，她便幹脆面無表情:“……不要這樣吓我啊，中二半先生。”
少年赤色的發絲在濃密的樹葉間很是顯眼，勾起嘴角還沒來得及張嘴便被極為快速且不易察覺的摩擦聲所打斷。
【來了！！】
在這一帶埋伏的所有人都是渾身一凜，進入了戒備模式。
環顧了下四周，星枝發現現在顯而易見的目标就只有自己一個，雖然她并不是不能出手糾纏。
——但是這樣非緊急關頭的近身打鬥真的是求放過啊。
少女伸手抓住了自己身旁的一根樹幹，輕而易舉地攀爬了上去，頗有些慌不擇路的意味。
極力無視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星枝抿了抿嘴，将已經到嘴邊的問句順勢咽下。
——這種情況不管剛才制定好了什麽樣的計劃都不會管用啊。
餘光瞄到身旁少年扣上扳機的手指，星枝也順帶給自己的槍上膛，壓低自己的中心伸直手臂。
雖然自己手裏的并不适合遠距離的狙擊，但是這點程度的幹擾還是綽綽有餘的。
射出去的顏料彈意料之中被躲過，但他們這邊的目的單純也只是斷他後路罷了，關鍵還是要看那邊的啊。
“啊，好像成功了。”
近黃昏，京都筱原宅。
清脆的敲門聲回蕩在寂靜的宅邸中，金屬門把叩擊在木板上的聲音不多不少，恰好三下。
屋內的侍女連忙放下手中的掃帚，将門扉拉開了一道縫:“請問是哪位……”
垂下的視線從對方的穿着皮鞋的位置逐漸上移，在對上對方帶着溫和笑意的棕色眼眸時，她發出了小聲的驚呼:“星枝小姐……！”
“嗯，我回來了，阿江。”
少女纖細的身影被夕陽染出溫暖的輪廓，地面上映出的剪影被光線略微拖長。
“星枝？你怎麽這麽快就到了？離你們放學也沒過多久吧……”大概是聽到了阿江的聲音，和久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面對婦人的疑惑，她笑着，手指輕輕蹭着臉頰:“稍微……有點小技巧啦。”
“所以言歸正傳，阿姨，叫我回來是為了……？”
看到婦人聞言逐漸變得凝重的表情，她也斂起笑意，眼中棕色越發沉了下來。
莫名地，她內心生出惶惶不安的情緒。
時間回到剛放學，夕陽斜斜地從教室的窗戶中映進來，木制課桌椅的色彩猶如濃郁過頭的深色陰影，使得整個畫面的色調昏暗起來。
少年少女三三兩兩地都陸續離開教室，作為值日生的星枝在做完所有的整理之後，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手機屏幕上按下了什麽。
桌上是早已準備好了的書包，卻遲遲沒有被挪走的跡象，包的主人顯然是被突發事件所絆住的樣子。
從和久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現在要她臨時回去一趟。嘆了口氣，少女關閉了短信的界面。
“星枝同學還不回去嗎？”卷着一本點名薄，殺老師的臉從教室的窗戶上映出來，“已經放學了喲。”
“嗯……稍微有點事情呢。”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她在手機上浏覽着新幹線的時間表，“還可能要回去一趟……”
走到少女身旁低頭看了看她手裏的時間表，殺老師的觸手合上了她的手機蓋:“回京都嗎？那為師送你一程吧。”
“诶？”
“反正為師也開始想念上次點心的味道了呢哈哈哈哈。”似乎是不好意思的樣子，黃色的觸)手蹭了蹭自己臉上的紅暈，“那就一起去欣賞一下京都的夕陽吧。”
好好體會了一把被馬赫速度支配的恐懼，星枝終于雙腳落地的時候還略微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她擡手看了眼腕表上并沒有巨大變化的指針，察覺到身後章魚狀生物欲走還留的動作，星枝歪了歪頭:“殺老師不打算進去嗎？”
“啊，畢竟在這樣的時間把星枝同學你召回本家，一定是有什麽要事吧。”柔軟光滑的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為師就不打擾啦……”
少女輕而易舉地拆穿了對方某些方面的小心思，笑道:“那作為回禮，我請老師吃點心好了。”
對方表現出的是受寵若驚，但是卻帶着些計劃通的意料之中。
“咦！那、那為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失笑的少女開口戳滅了它周圍的粉紅色泡泡:“啊，殺老師，還有一件事。”
“？”
“雖然還不一定是定數，但是還是事先請個假好了。”算了算時間，星枝抿起略微有些幹燥的唇瓣，眸中光芒微暗，“可能這次會耽擱比較久，不過我盡量在伊莉娜老師生日那天趕回來吧。”
卻良久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星枝擡眼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肩膀上多出來的一份重量。
“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星枝同學。”
與平時并無差別的咧嘴笑着的臉上，她倒是看出了幾分關切和擔憂的意思。
不過這位老師對于他們每個同學這樣的關心也不是第一次，它一直都是如此。
即便是對于這樣的她也不例外。
所以她才會有勇氣吧，所以她……
——才會渴望尋找到一個終結。
“放心吧，老師。”揚起微笑，少女原本躊躇着該不該落下的手最終還是輕輕拍了下自己肩膀上長條的黃色物體，夕陽為她年輕的面容覆上金色的光暈。
“我還想從你手裏畢業呢。”
是夜，代替和久在書房謄寫好幾份文件的星枝動了動脖子，關節僵硬的咔噠聲過後她端起一旁保溫着的茶杯，視線被蒸騰起的熱氣暈染，越過兩個人中間的桌上的電腦和文件，落在不久前剛回來的一野身上。
突然想到前幾天看到的那些相片，星枝彎起眼睛:“那姑娘，姐姐我覺得不錯哦。”
“啊？”稍微愣了下，少年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紅，“嘛，姑且還是……謝謝誇獎啊。”
對面少女越發狡黠的笑容，他忍不住予以回擊:“別光顧着說我啊，你自己那邊怎麽樣呢？”
“我？”打了個哈欠，少女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後揮了揮手，如同試圖驅散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一般，“你覺得我能怎麽樣？”
一派“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的真實表情。
“唉……”敏銳地看出星枝眼中的複雜情緒，一野無奈嘆氣，“你真的，一直都是這樣啊。”
沒等星枝做出任何回應，他語氣一轉，問出的問題卻并沒有令對面的少女感到多麽詫異:“如果……如果我們的大哥還活着的話，你會怎麽做？”
眨了眨眼睛，察覺自己內心想法的少女嘴角牽起一抹苦笑，帶着些許自嘲。
她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去找回他。
如同看穿了她的想法，一野眯起眼睛，語調中帶着些許顯而易見的威脅意味。
“你就不要想着一個人全包了。”少年手中的鋼筆尖隔空抵住她，“特別在我也是持有者的現在。”
“……說真的你這可不是什麽好提議啊。”
驚訝之餘，星枝依舊是不忘在言語上锉一下對方，但胸腔中确實有什麽溫暖地湧上來，逐漸沖散那些原本冰冷僵硬的東西。
她微笑着，悄悄說出無聲的話語。
卻是難得的坦誠。
——那就謝謝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