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憑依的時間

再次看到那把沾染不祥色彩的刀刃的時候,少女的額角突突地跳着,隐隐作痛。

麻煩的東西還真的是容易湊到一塊。

而一旁打算隔岸觀火的白繞着他們開始踱步,一派在觀察實驗動物的樣子。

“不過說回來,你們也真的是兄妹情深啊,簡直不亞于雪村那兩姐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白的聲音是掩蓋不住的鄙夷,帶着扭曲的笑意,“那個妹妹一心為了不存在的複仇而自願植入觸/手被我利用,而這個人啊一直寧願做我的實驗品也不肯吐露一句有關你和你體內那把刀的消息——”

“真的是費了我好大功夫——”

不知他的有意或是存心,白的話語令每個人都确信了自己的答案,關于那把赤金色太刀的來源。

“甚至還是說着什麽【就算賠上我這條命,也絕不會讓你碰她分毫】這樣愚蠢透頂的話啊!!”如同想起來什麽令人發笑的故事,白止不住地顫抖着肩膀,大聲地刺激着她的耳膜,“然而你看看現在呢??!現在還不是和自己最愛的妹妹持刀相向?!”

少女睜大了眼眸,并不是因為對方的嘲諷而盛怒,她的眼底映出不遠處的青年面上滑落的、微微反光的東西。

“哦?這可真是……”仿佛是發現了令人訝異的事物一般,白眯起了眼睛,不用想他遮蓋之下的笑容有多麽令人作嘔,“竟然還殘留着意識嗎?”

“不過正好,這樣就更加有趣了呢。”

“……在你看來真的一切變态的事物都很正常呢。”少女的嗓音浸潤了冷冷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以她為中心向四周發散開來,“配角就給我乖乖閉嘴,可不要太聒噪啊。”

與那雙不明緣由流出淚水的雙眼視線相彙,似乎回想起什麽似的,星枝一瞬間柔軟下了神色。

那确實依舊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們的訓練都是自小開始的,尤其是生來便是持有者的星枝,她單獨的訓練量相比其他人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拿着活血藥膏的星明将妹妹和服寬大的袖子向上折了折,看着仍舊年幼的女孩身上淤青,心疼道:“師父很嚴格吧?作為女孩子星枝肯定比我更辛苦啊。”

“唔,但是沒有辦法呀,畢竟是我從母親那裏繼承了那個啊。”任由對方給自己上藥包紮,小星枝埋進兄長的懷裏側頭蹭了蹭,“就當是虧欠哥哥的代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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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出來一只手去彈她額頭,星明似是失笑:“盡瞎說,你欠我什麽了?”

“要不是有我的話,千罰就是哥哥的呀……”垂着眼眸,女孩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這麽抗拒它啊?”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感情,星明思考了下,反倒笑了出來,“那說回來反而是我的錯诶……”

“那這樣好了,這樣就大概能算我們互不虧欠。”

“有哥哥在的一天,就絕不會讓你拔出千罰來的。”

驀然有溫熱湧上眼眶,合上眼眸的少女卻止不住地揚起嘴角,喃喃着:“真是個大騙子啊。”

手腕翻轉間,赤金色的長刃迎空照出一抹靓麗的暖色。

“來吧,就讓我看看,你的那副姿态與力量,究竟有多麽美麗吧——”

白的話語甚至還未落音,短兵相接的碰撞聲一瞬間便充斥了整個空間。

金屬相擊的聲響極為清脆,時不時刀刃摩擦間更有火花迸出。

若兩人手中握着的只是普通的刀劍,現在即便刀刃沒有開裂卷刃也應當是傷痕累累。

而青年和少女并沒有對于自己手中武器的顧及,僅僅是盡全力地同對方厮殺。

一招一式,皆含着凜冽的殺意,直逼要害。

他們之間,如同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原來,這就是她的殺手锏啊。”看到少女手中絕非凡物的太刀,渚想起的是當初陪着他一起去找羅夫洛的時候,那個男人給星枝的話語。

【你已經手握殺手锏了,不是嗎。】

當時抱着槍械的少女聞言,笑得不置可否。

他現在回想,才發現那個笑容出去疏離客套的外殼,剩下的只有無奈和自嘲的情緒。

一邊喃喃着,渚将視線重新集中到投影裏自己舊識的少女身上:“她那時候應該,很難過吧。”

“……啊。”

卻沒想到聽見了來自身邊的人的回答,赤發的少年同他一樣注視着屏幕上的人影,剛才的聲音仿佛他的錯覺。

但是在對方的臉上,并沒有找到一分一毫應有的驚訝訝異的情緒,他輕聲問道:“業君,一開始就知道嗎?”

“只比你們早不了多少。”赤羽業搖搖頭,臉上的笑意帶着幾絲無奈。

“但是……”他的眼眸中倒映出少女纖細卻堅韌的身影,少年的嘴角斂起了弧度。

“她一個人痛苦了很久。”

原本生理上的差異已經讓星枝落了下風,更何況她并不知曉白對于星明的身體進行了怎麽樣的改造實驗,他現在又和常人有什麽不同,即便速度和力量上的差距現在勉強能夠靠着在E班獲得的經驗填補上去,但終歸不是良久之策。

況且在此之前她還經歷了那樣的車輪戰,現在所剩不多的體力也正在一分一秒地快速流逝。

而被鬼束操縱着身體的星明的攻擊随着時間的增加逐漸變得流暢且更為淩厲刁鑽。

——怎麽辦?

豎起刀刃擋下橫劈而來的攻擊,星枝皺起了眉,這時候她就分外地讨厭起自己兄長快速的适應力了。

——……只能交給它了嗎?

注意到少女的眼神變化,白的語調上揚:“是懼怕使用它嗎?害怕它會傷到你親愛的哥哥?”

“不是哦。”聞言怒極反笑,打定主意的少女抿了抿唇瓣,深棕色眼眸的底部逐漸向外暈染開濃郁的血色,“因為……現在的他,是非我不能殺死的。”

“而且你,是困不住我的。”

那樣的氣場和語氣,是與陪伴在E班同學身側時判若兩人的淩厲和傲然。

周身的氣場自然與之前溫婉無害的樣子大相徑庭,本就身為暗殺者的少女自然殺氣不輸任何人,然而現在的她所釋放出的,卻莫名帶着幾分妖異,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星枝仰了仰頭,在星明手持鬼束襲來的瞬間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的時候,少女動作極為快速地避開了對方的攻擊并且壓低重心回身割裂開對方手臂上的肌膚,試圖将他手中的太刀打落。

現在的她展示出的力量與速度,皆是剛才的自己所不能媲美的,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完全不像是體力在透支邊緣徘徊的人。

視線觸及到對方手中深紫色刀刃的瞬間,她仿佛在确認什麽似的緩緩擡眼,倒映着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不祥色彩的眼眸靜如幽潭。

卻也鮮紅如血。

驟然有水聲淅淅瀝瀝地灑落下來,直到原本的小雨在破敗不堪的廢墟中逐漸積成了小小的水窪,兩人依舊沒有分出上下。

但是即便至今沒有輸贏,但不論誰都能看出單膝着地以刀支撐自己的少女無論是生理上亦或是心理,都已經瀕臨極限。

星枝擡手甩去臉上雨水和汗水混雜的液體,內心實際已是涼了大半。

上次在雪莉身上用的辦法根本沒有效果,不管她多少次的試圖奪取控制權,多少次的呼喚星明自身的意識,都猶如石沉大海。

如果不能将他從裏面解放出來的話,她就不得不在這裏親手殺掉被鬼束吞噬的他。

即便做好了這樣的覺悟,星枝仍舊期望着避開這個最壞的結果。

咬着唇瓣,她停下了動作。

——既然這樣的話,就只能試試這個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夠回來。

透過屏幕看見少女的動作,殺老師眯了眯眼睛,她這是……

紫色的花紋在少女的雙頰上若隐若現,但每每顏色加深到一定程度時便會突然被什麽無形之物阻攔一般再無法深化不下去。

而照理這時候千罰會發出或嘲笑或意料之中的聲音,但是它自始至終,都有些安靜得過分。

星枝突然察覺到了異常,就算有意控制,她也無法将身體的控制權完全交給千罰的意識……

它在拒絕吞吃她的靈魂。

她沒有辦法進入歷來每一個持有者都會有的玉石俱焚的最終階段。

不由自主地開始焦急,在看到星明的嘴角隐隐滲出的血絲時,星枝明白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是她的【憑依】無法達到終臻完滿的境界,僅僅這樣的話是不可能從現在的狀況下把他拉出來的。

——為什麽?到底是哪裏……?

——哪裏出了差錯?

左手無名指上的細戒開始隐隐發熱,千罰卻突然在她的手中劇烈振動了起來,幾乎猶如活物一般脫手而出。

和上次儀式時候的反應相似,卻有着質的不同。

在兩把千罰現出形狀的時候,星枝敏銳地發現它和自己能夠使用的兩把在長度上的區別。

現在她手中的,比起上次她自己所能使用的,在長度上更為短小。

腦海中閃過的是,從前在本家書庫的卷軸中看到過的只言片語,同時千罰的聲音響起。

【憑依,以所承之物令先人降世,現其音容。】

即便仍然帶着嘲諷的笑意,但話語卻是相反的意味。

【能做到這一步,你也算相當不賴了。】

然後她意識到了什麽,血紅色的眼眸驀然睜大。

——這、這個是母親的招數……!

她對于千罰的繼承,并沒有通過任何的儀式,所以她的【憑依】依靠的并非是任何的鬼神精怪……

她的繼承的媒介,是她和星明的母親——和音!!

在彎起嘴角的瞬間,星枝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臂輕柔地環住,就仿佛曾經的那樣輕輕拍哄着她,觸上她臉頰的手似乎是做出了拭去她淚水一般的動作。

紫黑色長發四散間,如同幻影一般少女的容貌逐漸出現變化,身形也被慢慢拉長。

淺紫色的紋章蔓延上【她】的臉頰的同時,星枝殘留着的最後一些意識聽到了什麽。

那個她一直眷戀着的、固執地将她束縛在人類這一邊的聲音。

“一直以來沒有放棄,很痛苦吧。”

“最後的步驟,就由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來完成吧。”

“我的……我的女兒。”

在少女産生這樣變化的同時,一旁的攝像機因為過于強大的幹擾而無法繼續運作,視頻中斷的瞬間整個E班的氣氛陡然一變。

“……那麽為師出發去星枝同學那邊查看一下狀況。”殺老師的觸/手已經拉開了窗戶,卻并沒有在話落音的時候以馬赫速度離去,而将手伸向了某個人,“你也是要一起的吧,業同學。”

聽着對方明明是肯定語氣的問句,赤羽業扯起嘴角:“你就不要問些明知故問的話了,殺老師。”

并沒有追究為什麽殺老師會知道星枝深處廢墟的所在,赤羽業僅僅是一言不發地呆在它的身前。

但是在到達現場的時候,周圍已經絲毫沒有白的蹤影和痕跡。

在看到那個似是而非的纖細身影的時候,兩人都意識到那并非他們擔憂的對象,而對方也察覺到什麽似的彎起眼眸,緩緩轉身。

相同的紫黑色長發,顏色相近的褐色眼眸。

那是一張并不年輕卻依舊精致的容顏,歲月為其增添的并非蒼老,而是濃郁了那抹無法言說的氣質。

星枝的臉有五分同她相似,她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似乎看透了他們的想法,女子略略颔首低眉,手中赤金色的利刃轉出一道弧線。

變為赤紅色的眸中倒映出手握鬼束向自己而來的青年,然她不躲不避,也絲毫沒有驚慌。

微微地笑着,充斥着柔和情感的眼眸只雜糅了疼惜和無奈。

“我的愛子啊,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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