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曦光
今天的千南急救中心也依舊忙碌不堪,穿白大褂的人們的腳步不停,從早晨的些微陽光開始,直至沒入深沉不見底的黑夜。
病院蒼白色的建築被曦光覆上柔和的光彩,一旁的停機坪上醫療直升機仍然安靜地蓋在防水布之下。
是夜班結束的時間,巡視完畢坐在桌前的女子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頸,看着牆壁上的電子鐘,放下了手中的專用平板電腦。
将自己的名牌從一旁的值班表上取下放在一旁的空位上,她想起來什麽似的轉身對着櫃臺內的護士叮囑了幾句:“中島,記得提醒高崎醫生注意ICU小林先生的狀況,還有內田女士的胸腔引流。”
“放心吧,筱原醫生,交給我好了。”聞言擡頭的護士露出了笑容,随後揮手作驅趕狀,“二十六小時值勤,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那我走啦。”揮了揮手,她将手中的小型對講機放下,轉身進了更衣室。
褪去一身沾染淡淡消毒水味的衣物,她出來時已經換上了簡單的便服。
下到一層大廳的星枝下意識地拐向咖啡機的方向,然而最後殘留的理智将她死死拉了回來。
“啊,今天不用值班來着……”這樣喃喃自語着,女子走上了剛好停在門口車站的公交車。
消耗着大腦中最後一絲清醒,她從包裏摸出自己的手機。
很好,沒有任何未接來電和信息。
熄滅屏幕的星枝将頭靠在玻璃上,整個進入了當機狀态。
好在住所離得并不算遠,在她昏昏欲睡之前車算是到了站。
熟悉地重複進門鎖門直走左拐的動作,一頭栽在柔軟的絨被上的星枝不情不願地掏出仍舊冰冷的手機,按了幾下屏幕給某個人發去一條例行彙報的信息。
感覺到熟悉的震動,她彎起嘴角翻了個身,安心地鑽進了被子裏。
休假日的早上是被窗外逐漸沸騰的聲音所喚醒的,星枝推了推身上的被子,從雙人床上坐起身。
Advertisement
摸了摸手機打算看一眼時間,突然的來電顯示令她一驚。
一面抱怨着對方時機掐得真好,一面還是老老實實按下了接聽鍵。
“早上好啊。”開了免提把手機丢在一邊,星枝開始換衣服。
那頭傳來了輕笑:“聽上去剛睡醒的樣子啊。”
因為工作的原因這幾天她和赤羽業都只有信息上的聯系,實際聽到對方的聲音的确是時隔多天了。
“可不是嗎,連着二十六小時我覺得我可能離當場去世就差這麽點……”套上毛衣,星枝伸了個懶腰,“說回來你這次還有多久?”
“就這一個慶功會,大概今天就能到家了。”
“嗯,我……”
還沒來得及再說出什麽,星枝被電話那頭一聲巨響吓了一跳:“業!怎麽了!”
在嘈雜的人聲中她斷斷續續地分辨出“塌”的字眼,她放在被子上的手頓時收緊:“業!那邊沒事嗎?”
“我……星枝……”
突然失去信號的通話只剩下嘟嘟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混和着女子自己越發急促的心跳。
心髒的地方湧出一股空落落的感覺,又像被什麽揪住一樣令她有些喘不上氣。
身為醫生的她并沒有讓這樣的狀态支配她很久,星枝立刻抓起自己的手機按下了號碼。
然而在她撥出那通電話之前,相同的號碼在她的屏幕上顯示了出來。
聽筒中傳出中島護士的聲音:“筱原醫生嗎?臨近地區出現緊急情況,請迅速趕來。”
見她似乎沒有反應,中島又喚她:“筱原醫生?”
“……啊,我知道了,就來。”
按下自己止不住顫抖的手,星枝深呼吸了幾下,草草将自己收拾幹淨後便趕往只離開了幾個小時的地方。
她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有一些能被搬運的傷員被送到了醫院,中島護士塞給她的對講機中傳來今天當班的前輩的聲音:“喂筱原,聽得見嗎?”
“是,我在。”她一面穿着出診的制服一面回答。
“現在我們要用直升機送醫生去現場。筱原,你打頭陣,可以嗎?”
“……我知道了。”
她的聲音是出乎她自己預料的冷靜。
接過旁邊護士遞來的急救包星枝便開始向着外部的停機坪全速奔跑。
已經開始旋轉的螺旋槳掀起氣浪攪亂她的頭發,狂跳的心髒在胸腔中捶出重音。
仿佛這樣她的那抹不安才可以被壓到最底端。
和星枝一起趕赴現場的還有這期的一名實習生和一名護士。
先讓他們在飛機上準備好分類标牌和其他必需品,她靜靜地聽着耳機中來自現場消防隊的報告。
這樣的慶功會,參加的人肯定不會少,好死不死地偏偏還是在地下的新地鐵站……
從直升機的窗戶已經可以看到那個新站臺的輪廓,還有底下人頭竄動的場面。
直升機在放下他們三人之後便折返醫院,現場的消防員立即上來為他們指引了方向。
“醫生!請過來這邊!”
“筱原醫生?”
“……走吧。”
這樣的現場,是不會給她時間去胡思亂想。
整個空間都充斥着灰塵的氣息,還摻雜着血的腥氣。
先被搬運上來的傷員都被分類安置在一樓的平臺上,有些忍耐不了疼痛的人發出斷斷續續的痛呼。
随着消防隊員下到地下,一心投入救援工作的星枝再有空閑感到不安,已經是三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将病患轉交給其他醫生,自己拿過對方的急救包再重新折返回去的動作重複了不知道多少回。
每救下一個人,她的心就更沉下去一分。
但是這并不是她能夠停下動作的理由。
星枝親眼看到赤羽業,是在第六次運送重傷患者回醫院的時候。
在急救室交接完畢,她正打算補充些藥品和器材重回現場,又一輛擔架被推了進來。
那種赤紅的顏色便狠狠刺痛了星枝的雙眼。
與他們失去聯系的那一刻,相隔将近七小時。
僅僅只有一時間的無措,作為醫者的本能強迫她快速反應過來。
按照重複了無數遍的步驟,星枝以一種周圍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報出了患者的相關詳細信息。
身高體重年齡,病史與藥物過敏史……
在場的同事都略略停頓了下,因為除了朝夕相伴的人,幾乎沒有人能夠接觸這麽多方面的信息。
中島護士挂上輸液袋,輕聲問道:“是……筱原醫生認識的人?”
“不。”手上插管動作絲毫不停的女子頭都不擡地答。
“是我戀人。”
在多方的努力之下,救援活動終于是在天黑之前完成。
搭上最後一班直升機回到醫院的星枝一整天緊繃的精神算是松了下來。
靠在椅背上的女子突然有些歸心似箭。
本來就不是她當班的日子,幫忙查完了幾個病房之後星枝便提着樓下便利店的塑料袋坐在了赤羽業的病床前。
呼吸機平穩的聲音在空氣中機械地回響。
看到他這幅安靜的樣子并不是第一次,在難得溫存的時間裏作為醫生的她基本都會比他更早醒來。
但是他從來都不曾露出如此虛弱的模樣。
可能是因為從當初強硬地闖入她的世界的時候開始,他給她的一直是那種游刃有餘的形象,一直是那樣張揚的笑容。
嘆了口氣,她撕開飯團的包裝,一手悄悄地握住了對方的指尖。
淩晨的查房是在星枝睡醒後沒多久,好在人手也夠她就負責拿着平板更新了下數據。
兜兜轉轉她還是回到了某人的病房裏,正巧點滴也要換了,她就順便一起帶了過去。
将手中的輸液袋挂上架子,正在調節點滴速度的星枝,發現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錯開視線扭頭去看旁邊儀器的數值,一手拉上了病床周圍的遮光簾以免打擾其他人休息。
“……先不要說話,我幫你把管子取掉。”
熟稔且輕柔地完成了一系列動作,她走向一旁準備好的醫用托盤。
只是一個簡單的放置處理,星枝卻在那之後沒了動作。
視線游移着,最終落在金屬托盤前的平板上,電子屏幕上的兩個名字黑白分明,她莫名失了神。
條件反射的咳嗽過後,轉而帶上吸氧面罩的男人側過腦袋,眼中映出一半沒入黑暗的纖細身影。然後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音節混合在呼氣的聲音中,被模糊了些許。
低啞的聲音,她卻聽得格外真切。
“星枝。”
睜大了眼睛,女子遲疑着不敢轉向他的方向。
無數的情緒一齊湧來幾乎将她沖垮,明明在得知遭難的消息當時也沒有這種沖動。
現在只是聽他叫了她的名字,眼淚就已經不受控制地在眼眶裏打轉。
可能并不是名字的緣故,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只要有他還活生生在她身邊的實感……
她就慶幸得幾乎落下淚來。
“……哭了?”
是熟悉的,那種帶着笑意的語氣,卻比以往都要盈滿溫柔。
在視線完全破碎扭曲之前,她的餘光瞥見了他的小動作。
抓住那只不安分地想要舉起的手,她故意彎腰湊近。
濕漉漉的眼眸完全沒有包裹住任何的情緒,任由那些色彩傾瀉而出。
像是受了委屈卻不願主動吐露秘密的孩子,臉上寫明了一切然後等着大人發現關心。
帶着滿滿質問的意味,她卻細心地将淚水在落下之前抹去,握着他左手的十指不易察覺地顫抖。
剛拔掉輸液針的手将面罩稍微提起一點,完全明白她心思的男人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字清晰地給出了回答。
“因為我的妻子,是急救醫生啊。”
發絲突然在他的被褥上散開,埋首在他頸側的女子發出了抗議:“這個理由不成立啊,赤羽先生。”
仍舊帶着哭腔的聲音頓了頓,接着往下控訴。
“你知不知道現在,我是沒有辦法在你的手術通知單上簽字的啊。”
兩人皆是沉默了半晌,沒有等到回應的星枝微微擡頭露出了眼睛,睨向旁邊。
卻被伸過來的一只手扶住了腦袋,又往旁邊輕輕推了推。
随後便接觸到了什麽,柔軟粗糙的質感。
“等等你的傷……!”
意識到是對方頭上的包紮紗布,她連忙試圖起身,卻被那只并未離開的手按住。
“再這樣,多待一會兒吧。”
“抱歉。”
微小的振動從兩人緊貼的地方傳來,從他的胸腔到她的心髒。
“你看你,多過分啊。”
在小聲嗔怪的同時,她另一側的手被意料之外地握住,十指相扣。
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他是一定會伸手将面前單薄的身子圈在懷中。
明明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經應下了某個人的要求。
【不要再讓她嘗到任何痛苦了。】
這次,卻是食言了啊。
就是那個男人現在千裏迢迢地回來揍他一頓,他也無話可說。
閉上眼睛,赤羽業卻聽到星枝突然的話語:“哥哥他現在才不會揍你呢,只是嘴上威脅而已。”
對于她的敏感并沒有任何訝異,他勾起了嘴角。
“等我出院,我們就去交申請表吧。”
“這麽突然?”
“裝什麽傻?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經填好了?”
窗外曦光破開朦胧的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刀請放心食用!!
這是一個交代謀財害命組【不是】終于扯證的故事!
其實是因為我個人非常喜歡醫療劇才有的這個産物【。】
總之謝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