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江從星有個日記本。

初三的最後一個元旦節, 班裏弄了個活動,和你的同桌交換新年禮物。

顧池音看向了自己的同桌……

當然,這個活動還有個要求, 禮物不可以是買來的,不能去學校門口的精品店随便買個擺件。

又一次, 顧池音看向了自己的同桌……

于是江從星獲得了這個日記本, 這個……并不精致, 不怎麽好看, 也并不對稱的日記本,它甚至還有個鎖。如果江從星沒記錯的話,這個鎖頭它原本在顧池音床頭櫃的抽屜上。

總之,顧池音把一些信紙、作文紙、空白A4紙, 用棉線穿在一起。他甚至考慮到了日記本的私密性, 那會兒班裏有些同學的日記本都帶着密碼鎖, 顧池音秉承着“別人有的你也有”的總裁思維……

嗯, 最後就是這樣了。

江從星用羊毛氈紮了個賽車頭盔給他, 後腦勺那兒還有個“Winner”,戳那幾個字母差點把眼睛瞅瞎,換來了這個日記本。

它很結實, 它的封面是紅酒盒, 木質的,杜絕了普通帶鎖日記本封面一撕就爛的可能。

甚至于單看它的外形, 都沒辦法下定論——這是個日記本。

所以剛拿到這個日記本的時候, 江從星沒有任何歧義地問他:這是什麽?

顧池音面對他提出的問題,再看看自己嘔心瀝血消耗了兩個晚上以及一個床頭櫃抽屜鎖的作品, 居然沒能被對方認出是個什麽東西——

“大腦和雙眼, 總要擁有一個吧。”顧池音說。

後來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日記本裏, 江從星寫滿了少年酸澀又刺眼的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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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到了高中。某天,江從星的外婆,錯把這實木封面的日記本當成自己的首飾盒,又恰好那天小鑰匙就放在一邊。那是江從星的秘密第一次被別人知道。

-

電梯在17樓門開的時候,江從星抓了一下他的手。

他抓得時機剛好是顧池音擡腳要出電梯,所以并不是顧池音抽走自己的手。他站在電梯外回頭,江從星的眼睛空了一下,然後笑笑,說:“好好休息。”

電梯門關上後,繼續上到19樓。

他垂着眼簾,還站在電梯門口,有點挪不動步子。

毋庸置疑的是,江從星絕對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無論他給過江從星什麽樣的定位,又或者江從星是個什麽樣的角色。

他都不希望江從星會以任何理由消失。

即使多少次挂在嘴邊的話——老子下場大獎賽創死你,但真的在賽道上把他撞出賽道滑上緩沖區排在圍牆上的時候,顧池音又恨不能爬出座艙去看看他還有沒有呼吸。

有時候他自己沒辦法解釋這些矛盾,正如現在他看着已經閉合的電梯門,和手心殘留的觸感。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愣在這裏。

今年F1的賽歷只有18站,迄今已經結束了11站。

18站比賽跑完,江從星會正式入職Hunters車隊,成為他的隊友。

“阿音你餓嗎?”威廉刷卡進來,“那個……江從星給你買了包子。”

顧池音噌地坐了起來,房間裏的燈一直都開着,他沒睡,只是躺着玩手機,“包子?”

威廉點頭,用奇奇怪怪的中文說:“他說這是……叉燒包?”

“我現在餓了。”顧池音蹦下床拿過袋子,還熱着。

六個叉燒包全吃完了,威廉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明天稱重怎麽辦?”

顧池音一抹嘴,“怎麽辦,卸我一條腿吧。”

倒也不必卸條腿,因為阿塞拜疆大獎賽結束後,距離下一站日本大獎賽隔了一周時間。

車隊有5天假期,回國可以呆3天的樣子。正好在A市老家,顧池音的表姐結婚,顧池音的媽媽聽聞有假期,當即就讓他趕緊回來。

自然,江從星也跟着回來了。

飛機在上海降落,他們直接坐動車回A市,家屬大院外婆家裏,舅媽和舅舅做了一大桌晚餐,然後江從星看着顧池音拿出了一個……

“稱?”江從星問。

“是的。”顧池音說,“體能師給的,我和威廉都有,吃什麽吃了多少,都要稱重拍照給她。”

對此江從星的舅媽很不解,“哦喲這是幹什麽哦,吃多少還要算着呀?好不容易放假了不能多吃點嘛?”

江從星搶在他前面回答,“舅媽,工作性質特殊,沒辦法。”

父母輩的都喜歡看孩子大口吃飯,顧池音就賠個笑臉,“我那個隊友太愛吃了,吃什麽都要我也吃一口,這半個賽季有點長胖,體能師要求控制體重。”

這話一說出來,舅媽當即不樂意了,“可好了吧!你看你都快幹巴了,看着還沒從星壯實呢!”

話雖如此,舅媽倒也不能真逼着他吃飯。

就這麽數着克數吃了一頓飯,飯後牽着哈哈出去散步,江從星跟在他後面兩三米的地方走着。

哈哈已經是一只沉穩的哈士奇了,它知道今天牽着自己的人不是外婆也不是舅媽,是個能把哈士奇遛到腿軟的F1賽車手。所以哈哈的步伐略有些不自信。

顧池音回頭,“我帶它跑一會兒。”

“一起吧。”江從星說。

“別了,你在這等吧。”

哈哈對這兩個人是有陰影的,早幾年,哈哈五六個月,恰是拆家最兇猛的歲數,那會兒顧池音和江從星接力遛它,江從星家成為了“同時擁有哈士奇和完整家具”的家庭。

所以當哈哈看見只有顧池音在跑,而江從星停在原地的時候,整個狗嗷嗷亂叫,咬着繩子往後掙。

沒辦法,顧池音只能再牽着它往江從星那兒走。

“怎麽了?”江從星在人行道路燈下看手機,見他們回來,擡頭。

顧池音說:“它看不見你,以為我們又要輪流遛,不願意走了,把我搞得像個偷狗的。”

“那一塊兒吧。”江從星收起手機。

顧池音看了眼,“嗯。”

“是我媽,明天我倆得去給你表姐夫當伴郎。”江從星說。

其實他沒問也沒打算問出口,但江從星俨然一副男友榜樣直接回答。

顧池音喔了聲,顧池音的表姐結婚,江從星家裏也回幫忙,兩家人一直不分彼此,“那……伴郎都要幹點什麽?”

“不知道。”江從星搖頭。

第二天,他們知道了。

原來伴郎需要五點起。

江從星在外婆房間打地鋪睡,顧池音在江從星原來的房間,因為那張床實在是太小,兩個人平躺都躺不下的那種小。

早上五點,江從星去叫他起床,顧池音掙紮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問江從星,“你是不是有病?”

江從星說:“快起床,我們還要去開婚車。”

顧池音:“你瘋了嗎,我們倆不可能結婚的。”

江從星欲言又止,“……是你表姐,是月月姐。”

“……”

原來并非全麻醒來後會說胡話,清晨五點也會。

伴郎要穿黑色西裝,江從星已經穿好了,給顧池音找了一套他自己的。

然而顧池音還是非常抗拒起床,明明已經頂住了困意完成洗漱,從衛生間折回卧室之後看見那張小床還是不受控制地要往上倒,江從星只能薅着他站起來,“顧池音,穿衣服。”

他們的西裝是正裝,非常板正的正裝,參加賽季末新聞發布會的那種正裝。

襯衫、外套、褲子、領帶。

要遲到了,A市婚嫁的習俗是伴郎得跟着新郎一起去新娘家裏接親,而且講究“吉時”。雖然那玩意是虛無缥缈的,但人就是這樣,盡管已經在F1擁有正式席位,但回老家還是得給親戚開車。

顧池音實在是太慢了,紐扣扣錯位一個之後再解開重新來一遍,江從星無奈地直接蹲下來,然後扯掉他睡褲,給他戴上襯衫夾。

黑色的織帶繞過他大腿,江從星目不轉睛地做這一切,最後金屬的夾扣固定住襯衫下擺,順手幫他把襯衫紐扣一個個扣上去。

最後站起來,看着顧池音,問,“還要我幫你穿褲子嗎?”

“……不用了。”

-

顧池音的表姐叫鄭月絨,嫁了個比較內向的,在大學裏搞科研的老師,甚至沒有非常好的朋友來做伴郎,他倆這才被強行拉過來。

還有個原因,表姐結婚,表姐夫租了臺帕拉梅拉,不巧,租車行的司機緊缺,這麽貴的婚車也不敢讓旁人開,才拜托了顧池音媽媽,讓顧池音來開。

雖然現在開車的人是江從星,不過不重要,也是個擁有超級駕照的人。

婚車外面全是氣球和鮮花,顧池音在副駕駛補覺,兩個人一身正裝,西服品質非常好,江從星進F1那年Crown車隊在英國為他定做的兩套正裝。

“到了,醒醒。”江從星推了推他,然後扭頭對新郎說,“不好意思啊表姐夫,他……時差沒倒過來。”

後座正襟危坐的新郎表情非常緊張,“沒、沒事!你們随意就好!”

……能看出是第一次結婚。

江從星趕緊把顧池音拎起來,三個人下車,樓上就是表姐的家。

能看出新郎非常、非常的緊張,他手裏的花再攥得緊點兒估計花就窒息了,于是顧池音走過去拍拍他肩膀,“表姐夫,放輕松,結婚嘛,新郎就是個道具,大家都只看新娘而已。”

表姐夫聽了覺得很有道理,自己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看向顧池音,說:“好的,謝謝你,從星,真的很謝謝你願意來幫忙。”

“……”顧池音張了張嘴,算了,“不客氣。”

接親的過程很順利。

大概也就是一些被簡化過的,事事都有一個吉利說法的流程。伴娘們折騰折騰伴郎,再讓新郎面對鏡頭進行一些許諾和宣誓。

顧池音不禁問他,“我跟你長得不像啊,很難區分嗎?”

江從星想了想,“可能他被告知的是:開車的那個,是月月的表弟。”

“……有道理。”

折騰伴郎的時候顧池音喝到了可樂,江從星那杯則是醋還是什麽。

“你那杯是什麽?”顧池音問。

“加了芥末的醋。”

“……”顧池音點點頭,“辛苦了。”

繼續開車把新郎新娘送去酒店,然後再把這臺帕拉梅拉還回車行,他們的任務就結束了。

其實自己那杯可樂是江從星遞過來的,江從星知道自己會喝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還完車打了個車去酒店,胸口的口袋裏插着玫瑰花,兩個人從酒店大門踩着紅毯回去婚禮現場,一模一樣的黑色正裝,紅毯兩邊簇擁着鮮花,只不過走到盡頭是表姐和表姐夫的婚紗照。

江從星忽然停下了。

音量非常大的音樂聲在前面,顧池音回頭看他,“走啊,我要餓死了。”

裏面在放《Love Story》,歌詞剛好唱到“Marry me Juliet……”,江從星咬了一下後槽牙,他看着面前的人,有話不敢說也不能說。

音樂繼續在放着,“I talked to your dad”。*

那本日記被外婆無意間看到之後,外婆和他長久地聊了一次。

外婆告訴他,這世界上沒有人會真的陪着誰一輩子,父母不會,伴侶也不會。江從星的外公去世的時候,他還很小,他從記事以來外婆就是獨自一個人。

所以外婆的人生,沒有人陪她真正地走到盡頭。

人生來孤獨,死去也注定孤獨,所有人在你的人生中,都是賽道兩旁的看客。

他們評價你、污蔑你、恭維你,他們希望你按照他們設想的路線去完成比賽,可是沖線的,只有你自己。

-

音樂的最後。

“It‘s a love story,

Baby just say yes。”

江從星走近他,“我……如果你願意在一起,我可以和家裏人聊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顧池音凝視他,“你拿什麽聊,上次回來靜雅阿姨還催你結婚。”

“你願意嗎?”江從星問,“你願意,我就能聊。”

顧池音逃開他的視線,新鮮的玫瑰慵懶地斜在他胸口,似乎是在托腮等他一個回答。

“你聊不成的。”顧池音說,“我和其他人不一樣,你可以出櫃,但不能是和我,你……”

“對。”江從星很堅定,“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顧池音閉了閉眼睛,在音樂的尾聲裏,轉身走進了婚宴。

-

江從星的日記本已經被寫滿了。

最後一頁的最後一行是——

「我會讓自己強大到能夠頂住世界颠覆的壓力,到那個時候,我會讓自己變成傘撐在你頭頂,再問你願不願意。」

作者有話說:

*《Love Story》演唱:Taylor Swift

本來想用《Lover》,但是“I talked to your dad”比較符合小江同學的期望和心境。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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