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死訣別
生死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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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青蘭再次醒來，一聽說了仙月大戰一觸即發的消息，掙紮着起身就要去戰場。
“不可以！你絕對不能去！”清安拽住了東方青蘭，情緒有些失控。
“為什麽？父尊和母親都已經上了戰場，我難道要眼睜睜看他們陷入危險之中嗎？！”難道要讓從前的悲劇再次上演嗎？
“你的身體這麽虛弱，去戰場只會讓月尊月主心中更加牽挂你，并不能改變他們的處境！”
東方青蘭強撐着站起來：“清安，你不懂。你不懂我的堅持，也不懂我為什麽要堅持。我不是不愛惜自己，我比誰都想活下去，活在這個有父母的時代。我以前，怕疼，很怕很怕。可是現在我一點都不怕了，因為受傷的時候，父尊和母親會心疼，會為我上藥，我不用一個人咬牙忍着痛，含着眼淚自己給自己上藥，強裝一點事都沒有。我不想，再失去他們了。也許以後，也沒有人會為我上藥了，可以他們可以給他們以後的孩子治傷，安慰她，保護她。”
東方青蘭眼裏的光漸漸黯淡了，臉色和唇色都很蒼白。
清安的眼圈紅了，別過頭，牽住東方青蘭的手，将源源不斷的靈力渡給她，多到連他的臉色都泛白了。
“我不要！”東方青蘭想甩開清安，又被反手抓出，“你已經給我很多靈力了，就算你是靈獸，也經不起這樣消耗啊。”
“你還是認為我只是靈獸是嗎？你都不奇怪，為什麽在那麽短的時間我可以幻化出人形嗎？你以為，我什麽都不懂嗎？”
東方青蘭微愣，因為是巽風送給她的，所以她都忽略了這個問題。
“……你去吧。我現在陪你已經會拖後腿了。等你回來，我告訴你。”
東方青蘭點點頭，向前一步，伸出手抱住清安：“父尊給我的項鏈，你記得幫我收好哦。”
“……知道了，我會的。”
東方青蘭朝他笑了笑，微微垂下眼眸，轉身邊走邊高高舉起手揮了揮，算是告別。
玄虛之境
仙月兩族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但十萬士兵已經成功解封，因此仙族節節敗退，落了下風。
她現在要找到叔叔，向他要到承影劍。
就算這次月族勝利，太歲不除，依舊難絕後患。
東方青蘭的大腦炸裂一般疼痛，她明白這是太歲在沖破她和清安法力的壓制。
要快些了……
很快找到了戰場的中心點，她一眼看到了觞闕：“觞闕叔叔！”
“少尊！您怎麽來了！快回去！”
“承影劍呢？承影劍在哪？”
“在巽風殿下手上，您要這個做什麽？”
“那叔叔在哪？”
“……應該是在靠近寂月宮那個方向。您身子還沒好呢！您快回——”
東方青蘭急不可耐，轉頭就向觞闕指的地方飛去，一路上不斷猛烈地咳出鮮血，她顧不上抹，遠遠地就看到小蘭花把承影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母親！”
果然，巽風就算接受了小蘭花這個阿嫂，在月族存亡興盛面前，還是希望小蘭花犧牲自己，從而徹底打敗仙族。
小蘭花看到東方青蘭嘴角挂着血，一下子急得不行，語氣變得冰冷嚴厲：“你這是在做什麽？！為什麽不好好躺着，要來這裏添亂！”
東方青蘭呆住了，她沒想到小蘭花會這樣。
“……我怎麽就添亂了？明明該待在寂月宮的是你！”東方青蘭心虛地頂嘴。
“你！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還有理了？”小蘭花看着東方青蘭土頭灰臉的，嘴角的紅色越發刺眼，作勢要打她，想把她趕回去。
“母親？！”東方青蘭的眼神透着難以置信，很是受傷。
“……”小蘭花別過頭，沒有看她。
東方青蘭壓下心中的情緒，看準時機一把奪過承影劍，瞬移離開。
“小青蘭！你又跑到哪裏去！你給我回來！”
巽風下意識要去追東方青蘭，但想到他們的約定，和聽東方青蘭所描述的月族興盛的未來，并沒有阻止東方青蘭，看着她遠去，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東方青蘭！”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東方青蘭在漫天風沙中艱難地回頭，看到容昊失控地超她飛來，一掌就把沒來得及防備，又很虛弱的東方青蘭打倒在地。
“你還我師父！我等了這麽些年，我等了這麽久！你們竟然就這樣用她的元神解封了十萬大軍！”
東方青蘭緩慢地爬起來，把承影劍緊緊握在手裏：“抱歉……我知道你很難過……畢竟她不僅僅是你的師父……也是你愛的人……”
“住嘴！”容昊雙目發紅，面目猙獰！他沒想到自己對師父的感情就這樣被一個小丫頭給說破了。
“這沒什麽……雖然，我沒見過你的師父，只見過那個轉世的謝惋卿，但是我聽說過她，她對你也……”
“住口！不允許你提我師父……是你害我功虧一篑，是你害我師父無法複活！你給我償命！”
東方青蘭靠着清安渡給她的靈力勉強能和容昊打幾個回合，但很快就支撐不住了。
“等，等等……我會償命的……你別急啊……我還有事情要做，我會把命償還給你的……”東方青蘭用承影劍撐着自己的身體，頭暈目眩，“你，你先別打我，我沒力氣了……”
“青蘭！”
長珩及時出現，攔住了容昊襲來的致命一擊。
“長珩？”
“你先走，東方青蒼現在正在對付水雲天衆上神，暫時無暇顧及你和小蘭花，你快去保護她！”
東方青蘭第一次對長珩有了感激之情，看了一眼長珩，便頭也不回地跑走，找到了一個可以看見父尊戰鬥的背影的地方，無力地跪在地上，忽然笑了出來。
東方青蘭，你怎麽自戕還要挑位置啊……
深吸一口氣，緊緊盯着她所崇拜之人的背影，高高舉起劍。
她不是單純地自戕，她是在守護着她想守護的，她是崇高的，是一個為了月族和家人甘願自我犧牲的，可殺敵，可護民的，合格的月尊。
她是從骨蘭之中出生的孩子，沒有轉世，沒有輪回，一旦消失，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樣想着，她毫不猶豫地将承影劍從腹部一下刺穿。
那一瞬間，耳邊的喧嚣消失不見，眼前的世界分崩離析。
好冷ヘ(_ _ヘ)……
好疼啊……比她想象的還要疼。
被刺穿的感覺，被撕裂的感覺，她連呼吸都覺得是痛的。
太歲在最後沖破壓制之時被她用承影劍一劍刺穿自己，不甘地嘶吼着從她的體內消逝，同時她感受到力量在流失，同時又在彙集，等待靈力足夠，一次爆發。
她跪在地上，低垂着頭，仿佛已經沒有了生命一般，搖搖欲墜。
她好想再看一眼父尊和母親啊……明明前不久還待在一塊兒，怎麽就，會這麽想他們。
她死了以後，他們還會有孩子吧？他們會不會忘了她，更愛那個孩子呢？
不會的，父尊和母親都說過最最愛她，那就是最最愛她，他們永遠不會忘記她。
這樣想着，感覺……好像也沒有那麽疼了。
隐隐約約聽見有人喊她，是太想他們了嗎？幻聽了？
她緩緩轉頭去看，看到小蘭花找到了東方青蒼，兩個人因為猛烈的風沙和受了傷，狼狽地向她爬着，看到他們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間露出的安心和欣喜，忍不住笑了。
東方青蒼和小蘭花看到東方青蘭跪在沙漠中，起先只覺得喜悅和慶幸。喜悅找到了女兒，慶幸她沒事。也來不及想到有什麽不對。直到站起身來，看見東方青蘭腹部要害插着的承影劍，鮮血遍地，瞬間便是滿臉的難以置信和恐懼。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發現要失去女兒的那一瞬間有多麽的痛苦。
“小青蘭——！”
他們剛剛拼盡全力站起來沖過去，就被東方青蘭身上爆發出的能量狠狠彈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東方青蘭身上的神女之力迅速流失，光芒籠罩整個玄虛之境，所有将士死而複生。
東方青蒼和小蘭花踉踉跄跄地半爬半跑地沖向虛弱地倒在地上的女兒，手足無措極了。東方青蒼更是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把女兒抱在懷裏。
東方青蘭疼得直抽冷氣，卻還是掙紮着笑道：“太好了，你們都沒事……”
東方青蒼和小蘭花這時才反應過來，淚水順着臉頰無意識地流下。
“我，想去曬太陽……”她疼得連說話都沒力氣，此時此刻聲音喃喃，細微得幾乎聽不見。
“好。”東方青蒼點點頭應下，把女兒穩穩地抱起，飛向原先朔風劍所在的高處。
躺在父尊懷裏，被父尊的大手托着腦袋，靜靜地和他對視着，感受着母親輕輕撫摸着自己的發絲，東方青蘭覺得一切都值得了，父尊和母親永生永世都不會分開了，以後他們的孩子也不會失去父母，三界太平，不再需要犧牲誰，可以有一個完整快樂的童年……可是，她為什麽心這麽痛，會這麽難過，眼淚會這樣噴湧而出……
是啊，她舍不得啊……
她貪戀母親的溫暖，父尊的懷抱，叔叔的陪伴，觞闕的寵愛……
噢，還有清安那個笨蛋……他說等她回來，等她回來以後告訴她……
看來等不到了啊……
原來這世界的一切，她都舍不得啊……
原來得到了，反而不容易放手啊……
她輕輕抽噎着，看着淚流不止，親吻着她的發絲的父尊，顫抖着舉起手，無力地伸出兩根手指，放在他的嘴角：“父尊……還記得我教你的嗎？不要哭……要笑……”
聽到這話，東方青蒼的淚水決堤，連話都說不出，猛烈地抽泣着，用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輕輕吻住，連唇瓣都在顫抖。
“母親……”
“我在，我在……小青蘭……”小蘭花緊緊握着東方青蘭另一只手，泣不成聲。
東方青蘭的淚水随着她的頭搖晃而改變了方向：“母親……幫我，告訴清安……找一個，好主人……或者，去他想去的……地方……好，好……生活……”
“不，不要，小青蘭，你起來，你自己去和他說……”小蘭花摸着東方青蘭的臉，五官都哭得有些扭曲。
“……要，好好的，你們，都要好好活着……不要，為了我……去，犧牲自己……不然，我就，白死了……這段時間什麽，都，白做了……”
小蘭花一瞬間都明白了，這段時間疑惑的事情一剎那都恍然大悟，但現在只拼命地搖頭，哀求着：“小青蘭……不要，不要就這樣離開我們……”
東方青蘭沒有回答小蘭花，感覺好累好累，知道自己撐不住了，就把頭換了個舒服的位置，可以看到父尊，看到母親，看到太陽……
她感覺自己手上的生命線劇烈地燃燒起來，疼痛之後，意識和元神都在消散，眼前的白色開始擴大，五感開始慢慢閉合，輕飄飄，暖融融的。
漸漸的，東方青蘭的身體化作了無數的小光點，随風散去。
東方青蒼崩潰了，他感受着東方青蘭的重量變輕，身體不複存在，他嘶吼着，淚水砸在地面上，腦子已經空白，他如今一心只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回來。
小蘭花哭到失聲，比起崩潰，她更多的是呆愣。她的女兒，她的寶貝女兒，這麽會離開她呢？她一定是生氣了，生她的氣，因為情急之下罵了她，所以這只是她吓唬她的方式而已。她的女兒那麽乖，不會記仇的：“小青蘭，你不要生氣了……都是我不好……你不要一句話都不說就躲起來……你罵回來好不好……你不生氣了就出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整個玄虛之境回蕩着他們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漸漸的，直到他們聲嘶力竭，無力地暈倒在地。
等他們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在姑蘇的府上的那棵玉蘭樹下，有些怔愣。
“大木頭……”小蘭花有些不安地拉住東方青蒼的手，被東方青蒼摟進懷裏。
“我回來啦！”大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碎步聲，不多時，東方青蘭提着滿滿一手的東西回來了，“我買了好多東西呢！”
東方青蘭穿着人間的服飾，把東西一股腦放在桌上：“今天人可多了，幸好沒叫你們去。”
東方青蘭一回頭，就被東方青蒼一把抱在懷裏，雙臂縮緊到東方青蘭忍不住叫出聲：“父尊！你弄痛我了……”
東方青蒼聽着東方青蘭奶聲奶氣的聲音，心愈發的痛：“讓父尊抱你一會兒。”
“啊……怎麽突然這麽黏人啊……母親你看他。”
小蘭花小心翼翼地抓着東方青蘭的一只手，雖然笑着，但眼中卻滿是淚水：“是啊，怎麽這樣呢，把我們小青蘭都弄疼了。”
他們就這樣在東方府生活着，只是不敢再離小青蘭半刻。
夜晚，一家人靠在院子的秋千上看星星，東方青坐在兩個人中間，靠着父母的肩頭，輕輕唱着歌。
“小青蘭明天想吃什麽呢？”
“嗯……想吃蜂蜜味的鮮花餅……”
“還有呢？”東方青蒼低頭，溫柔地看着女兒的側臉。
“還有……想吃燒鵝……嗯……如果有馬蹄糕就更好啦！”
“好，怎麽才這麽點呀？算了，你慢慢想，想到什麽就告訴母親，好嗎？”
“好！啊，父尊！明天我想騎高高，行不行？”
“都多大了，怎麽還想和人間的小兒一般騎在父尊肩頭？”東方青蒼嘴上這麽說，手卻寵溺地刮了刮東方青蘭的鼻梁。
“嘿嘿，父尊最好啦！”
時間過得很快，他們在東方府每日都無憂無慮，過得非常開心幸福。
小蘭花靠在東方青蒼的懷裏，曬着暖融融的太陽：“都五百年了，你怎麽連給小青蘭畫個眉毛都畫不好，別說我了，連小青蘭都不開心了。”
“不好看嗎？”
“你去看看圖冊嘛，看看你畫的和圖冊的像不像。”
兩個人閑聊着，忽然間，玉蘭樹中間出現了一個漩渦。
對視了一眼，東方青蒼從妻子眼中确認了這是天極境，便扶着小蘭花站了起來，湊近了樹洞。
裏面是一幕幕他們沒有見過的畫面。
小青蘭長大了一些，五官更加立體，眉眼間多了一些果斷決絕，出落得愈發楚楚動人，穿着月尊地位的金色喜服，搭着一個比她還高半個多頭的人的手臂，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步步往高處走去，轉過身來，看着低處的子民，仰頭和那個看不清五官的人笑着對視，眼神裏是對那個人滿滿的愛意，和被深深寵愛才表現出來的嬌嗔。
“這是什麽……”
“東方青蒼！小蘭花！”長珩突然出現，“你們看到了什麽？”
“長珩仙君……？”小蘭花有些詫異，東方青蒼則是一臉不悅。
“你來做什麽？馬上離開！”
“你們看到青蘭了吧？”
“……與你無關。”東方青蒼握住了想回答長珩的小蘭花的手。
“那是天極境，預示的是未來！青蘭沒有死，她可以回來的！”
“……我們，我們在這裏，一家三口生活得很好，什麽回來不回來啊……”小蘭花勉強笑道。
“你們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青蘭在戰場上自戕了！這只是你們用元神創造的夢境！但是只要你們和我一起走出這扇門，你們就可以醒來，青蘭也可以得救！”
“住口！本座的女兒沒有死！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本座扒了你的皮！”
“……東方青蒼！青蘭是為了讓你們活着才……難道你們要因為自己的幻想，而讓現實中的她無法回來嗎？！清安有辦法！青蘭的那個靈獸，他說了，他有辦法！”
東方青蒼夫婦倆的眼神躲閃了一下，顯然是有所動搖。
長珩見狀繼續勸道：“和我一起走吧，青蘭還在等你們啊。”
“……”
“父尊，母親……你們要走了嗎？”東方青蘭突然出現，神情有些受傷。
“……”小蘭花看到東方青蘭臉上是那天在戰場上她責罵她時一模一樣的表情，連忙上前牽住女兒，“沒有，沒有，我們不走，我們永遠待在這裏，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
東方青蘭松了一口氣，又露出了幸福的乖巧笑容。長珩卻臉色大變：“小蘭花！”
“長珩仙君，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答應你……我寧願待在這裏，也不願意去等待一個未知的結果。至少我現在擁有，我很珍惜。”
“小蘭花！清安他真的有辦法！而且月族的子民都願意幫助他讓青蘭回來！你們卻這樣白白消耗自己的元神，等青蘭回來，你們又不在了——”
“滾！”東方青蒼大手一揮，把長珩打出了夢境。
“父尊……”東方青蘭緊緊抱住東方青蒼，把頭埋進他的胸口，“父尊，不要走，你們說過要永遠陪着我……”
“……”東方青蒼緊緊回抱住女兒，沒有回答。
“……大木頭？你……”小蘭花看着東方青蒼的神情，怔愣住了。
“我相信他說的。小青蘭還在等我們。”
“……什麽，什麽……我在這裏啊，父尊，你在說什麽……我是真的，我就是小青蘭啊……母親，你看看我，我是真的啊，我就是你們的女兒啊……”東方青蘭在兩個人之間游說，急得崩潰大哭，“我們說要永遠在一起……為什麽又要說話不算數！為什麽又要留我一個人！”
小蘭花一向相信東方青蒼，因為他從不打無準備的仗，他都願意相信，說明這件事是可行的……
這個夢境是因同心咒，兩人才能共同建造，陷入沉睡，現在兩個人的想法一致，夢境便開始坍塌了。
“不要！不要走！”東方青蘭死死抱住東方青蒼，痛苦極了，“為什麽要離開啊……為什麽啊……我們永遠生活在這裏不可以嗎？為什麽不要我了……我很乖的！我明明那麽乖……父尊！母親！”
“小青蘭……要記得我們很愛你……很愛很愛……”東方青蒼忍不住落淚，“所以要等我們，我們一定會拼盡全力讓你回來的……”
東方青蘭搖着頭，淚流滿面，但是東方青蒼和小蘭花心意已決，哪怕再不忍再不舍，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女兒和東方府其他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東西一樣，和在戰場上一般，化成了碎片，一點點消逝……
從夢境離開之後，一切并沒有像觞闕和巽風預料的，會有所好轉。
清安說去複活東方青蘭，離開月族之後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小蘭花總是一整天一整天地呆在東方青蘭的房間裏，癡癡地看着挂在牆上她的畫像，伸出手也只敢虛虛地撫摸；梳妝臺上都是小青蘭最喜歡的首飾和妝奁，她有時拿起一支發簪，就可以縮在床尾看上好久好久，也會莫名地就哭起來；有時走在路上，也許看到了什麽，又想到了什麽，便崩潰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喊着小青蘭的名字。
東方青蒼身為月尊，日理萬機，他很好地收斂住了自己的情緒。但沒有人知道，夜深人靜之時，他哄着妻子入睡之後，自己站在露臺上，沒有了白天故意用繁忙的政事壓下的情感，對女兒的思念從腦海噴湧而出，淚水決堤般滑落。
以前吃飯時，東方青蘭總會和小蘭花叽叽喳喳，和他們說好多有趣的事情；現在，整張桌子沒有了歡聲笑語，小蘭花執拗地給東方青蘭留了位置，給她夾她喜歡吃的菜，在宮娥眼裏已經成了常事。
長珩帶着他們去找過被關在萬天之虛的司命星君，直到這時小蘭花才知道自己的師父不是去雲游，而是和罪龍長淵結為夫妻，自囚此處。
“如你們所說，這個孩子是從骨蘭中被孕育出來的，我暫時也沒有确切的方法，聽說清安有辦法，但暫時離開了月族，便安慰他們先暫時等等，在這段時間我也會翻閱古籍，尋找一些蛛絲馬跡。”
“小蘭花，如果那只靈獸回來了，一定要問清楚他的來歷。”司命星君特別交代。
“……好，多謝師父。”小蘭花隐隐約約猜到了什麽，但沒有多問，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司命星君說得沒錯，沒過幾日，清安就回到了月族。
他背着一個人，隐約看去，那是一個女人，但毫無生氣，軟塌塌地趴在清安的背上。
守衛的士兵一眼認出那個女人是他們的少尊，有些激動的已經沖進朝堂通報。
“尊上！尊上！少尊！少尊回來了！”
巽風和觞闕難以置信地看向東方青蒼，東方青蒼沒有說話，眼眸中卻隐隐泛着淚光。
“不，她還不完全是阿蘭。”清安把“東方青蘭”穩穩地放在床上，“要複活阿蘭，本來是不可能的，她是從骨蘭之中出生的，月主不死，骨蘭不裂，阿蘭就無法複活。所以想要阿蘭回來，首要是先重塑一個身體。她是雙血脈，月族一脈，息蘭族一脈。又因為從小在息山長大，吸收了許多息山的氣息，我便去取了月土，帶到了息山，再結合了息土和息山的日月精華，融合進我的靈力和她的一縷元神，成功重塑了她的身體。”
“她的元神，你是從哪裏來的？”巽風不解問道。
“大戰一觸即發之時，我猜到我攔不住她去戰場，以防萬一，在她入睡時，取了這可以重塑身體的一縷元神。果然，派上用場了。”
“……果然？”小蘭花看向清安，“你什麽都知道是嗎？那為什麽不攔住小青蘭？太歲的事情，你甚至連攔都不攔！我師父說得對，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害了我們小青蘭，又要費勁心思幫她？！”
“……罷了，反正我很快就會消失了，告訴你們也無妨。阿蘭是從未來來的，而我，是從更遠的未來來的。”
“……什麽？”
在場的幾人全部震驚。
“在我的時代裏，阿蘭第一次回溯并沒有成功拯救你們，她重新成長了一次。所以在我的視角，這是她第二次回溯。而這一次，我也跟了過來。我知道她想要什麽，如果不成功，她只會一次次地回到現在，但這種事情做多了，她的壽命也會受到影響，所以這一次，我選擇直接幫助她，之後再讓她複活。”
“可你怎麽保證一定會成功。”
清安微微一笑：“一命抵一命，還不夠麽？”
“你是說——”觞闕傻住了。
“阿蘭的元神現在太過脆弱，需在身體內滋養五百年方可進入輪回，經歷百世輪回後，元神自動歸位，阿蘭就會回來了。”
“時間長，過程卻簡單，你莫不是在戲耍我們。”巽風警惕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當然不止。你們可以理解為赤地女子的複活方式，而且我也沒有必要欺騙你們。”清安取出東方青蘭交給他的項鏈，挂在她的脖子上，“還需要月尊月主的血，這五百年每日一次，滴入這項鏈之中。再每日用朝露水擦拭身子。”
“這容易，還有呢？”小蘭花急不可耐。
“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在阿蘭進入輪回之前，我會每日渡靈力給她，也會帶她曬曬太陽，感受自然萬物。”
“可你方才還說一命抵一命……”觞闕摸了摸腦袋。
“這不着急，在進入輪回那日，我會将我的元神和靈力提取，全部給阿蘭，助她入輪回。月尊月主只要記住我交代你們的，其餘的，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等阿蘭回來之後，不會再記得我，還請你們也不要向她提起我。”清安轉身準備離開。
“清安！”
“月主殿下。”
“雖然……你已經決定自己要怎麽做了，但是小青蘭……讓我告訴你，去找一個好主人，或者找一個你喜歡的地方生活。”
“……好，勞煩月主殿下轉告。”清安清淺一笑，“對了，殿下，我不叫清安，我叫弦渡。”
看到小蘭花點了點頭，他剛提腳，又被一直一言不發的東方青蒼叫住：“月尊大人？”
“你為何會願意用命來救小青蘭？”
清安笑了，笑得燦爛純粹。在陽光的照耀下，恍惚之間，那嘴角的弧度竟和小青蘭有幾分相似。他答得輕松：“因為愛啊，月尊大人。哪個丈夫不愛自己的妻子呢？”
這五百年對修行之人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與他們而言，沒有東方青蘭的日子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但回首一看，又仿佛彈指一揮間。
這段時間，清安每日推着“東方青蘭”曬太陽，聽雨聲，和她說每一日三界發生了什麽，有什麽有意思的事，好像那就是東方青蘭，終有一天他會得到回應一樣。
“巽風殿下，您說，為什麽他要讓少尊忘記自己呢？”觞闕站在門外，不解地問巽風。
“……也許，他是怕青蘭知道他為她犧牲，會愧疚一輩子吧。畢竟每個人表達愛意的方式不一樣。”
“也是，不過殿下，您剛開始那段時間不是很讨厭清安嗎？連曬太陽都是您自己推着少尊去的，怎麽後來就變了？”
“我也是看在他能讓青蘭活過來，這才允許他待在她身邊。而且他再怎麽說和青蘭都有不一般的關系，一直不讓見也不太好，不像我們月族人的行事風格。”
觞闕忍俊不禁，又感慨道：“少尊再過幾日就要入輪回了，真是不容易啊……尊上和月主也算熬過來了。”
“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知道你躲到樹林偷偷哭了幾百次。”
“殿下！”觞闕緊張地環顧四周，“您別讓結黎聽見了，不然她又要說等以後向少尊爆料的這種話了。”
巽風不屑一笑。
“再說了，您不也一樣哭了幾百次嗎？我也都知道，您看我從來沒戳破您。”
“我哪裏有！”巽風緊張得下意識攥緊了衣袖。
“您上朝的時候黑眼圈都快到顴骨了，眼皮子都腫得快睜不開了，還說沒哭呢……”
兩個人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在屋內隐約聽見兩人拌嘴的清安忍不住笑了：“阿蘭你看，這麽多人在關心你，大家都是很可愛的人呢，你要快點回來，和他們重聚，好嗎？”
清安消逝在月族的空氣之中時，眼前是東方青蘭穿着喜服對自己笑得溫柔的樣子，腦子裏全是她曾經對自己說的話，于是他無意識地喃喃着。
“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