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數着年月只為花開那一面
數着年月只為花開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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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天之虛
在等待東方青蘭輪回歸位的那些年裏，小蘭花去找過好幾次司命，陪她聊天下棋喝酒。
“小蘭花……你有心事啊。”
“可不是，小青蘭一日未回，我的心就難安。”
司命搖搖頭。
“你在想，你女兒在雲夢澤輪回，你是不是可以去看看她。”
小蘭花吃驚地看了眼司命：“師父，你……”
“我是誰，司命啊！我徒兒在想什麽我若是不知，這師父可真白當了。”
小蘭花笑了：“還是師父厲害。”
司命醉醺醺的，也跟着笑了：“去吧，去看看。說不定就遇到你的女兒了。”
雲夢澤
皓月當空，華燈初上，滿街燈火。酒肆花窗映着隐隐約約的人影，茶柳煙霧升騰，渲染着煙火氣。
東方青蒼牽着小蘭花走在雲夢澤熙熙攘攘的街道，看着來來往往每一個人，不肯放過任何一個。
已經找了一個月了。司命只能算出大致方位，他們就這樣一條街一條街地走過去，總想着，說不定呢，說不定就碰上了。
事實證明，他們賭贏了。
“哈哈哈哈哈……”
“這個好看……”
“這個更适合你……”
“但是我覺得這個……”
幾個衣着華麗的妙齡少女三三兩兩手挽手地相伴過市，互相回頭說話調笑。
“聽我的，真的，這顏色襯你……”
東方青蒼和小蘭花的目光聚集在那個正在講話的少女。她滿面含春，和幾個說話的少女嘻嘻哈哈，似乎關系特別好。
小青蘭！
而那個和東方青蘭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和他們擦肩而過。
夫妻二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追了上去，直到少女在一個攤子前停下腳步時，二人搶先一步走到她前面的橋上，回過身看她。
“小青蘭！”
小蘭花趁着人來人往，沒有忍住叫了一聲。
少女一下就回過頭，一臉疑惑地四處張望，看是誰在叫她。
“怎麽了？”好友回頭看她。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好奇怪，我怎麽聽到有人叫我。”
“聽錯了吧，人這麽多呢。”
她點點頭，想是及其開心，嘴角就沒有降下來過，和閨中密友買了些小玩意兒，就繼續往前走。
他們上前幾步，恰好和少女撞到了肩膀。
少女後退了幾步，但并未不滿，而是有些驚慌：“你們沒事吧？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們了。”
小蘭花笑了笑：“無妨，今日人很多，而且是我們不小心。”
少女帶着甜甜的笑容朝他們禮貌颔首，對上他們的目光，帶着陌生，好像又想起什麽，想說些什麽。
“卿卿——快來！”
“再不過來就走散啦！”
少女的同伴已經等不及在叫她。
“噢，來了！”少女匆忙地和他們對視了一眼，就轉頭去找好友了。
小蘭花在少女轉身的那一瞬淚水決堤，東方青蒼溫柔地給她擦眼淚：“她很快就會回到我們身邊了。”
“嗯！”
他們依舊注視着少女的背影，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什麽，緩緩回頭看向了他們，他們朝着她微笑，她似乎沒想到他們還在看她，亦報之一笑，直到她走到了橋的另一邊，再也看不見。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父母和孩子之間，不論怎樣，總是會有種熟悉感的。不論過多久，孩子都深深地印在他們的心裏，因為孩子就是他們的一部分，是眼睛，是心髒，都是他們永遠無法割舍的。
小青蘭，父尊和母親一直在，我們等你回來。
鬥轉星移，雲夢澤百世輪回，蒼鹽海已過二十來年。
元神歸位那日，東方青蘭靜靜躺在床上，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自己是誰。
在雲夢澤百世的愛恨情仇如畫卷般展開，在她的腦海之中一幕幕閃過，她也想起了在不知第幾世，東方青蒼和小蘭花的身影轉瞬即逝。花了好長時間消化了這些，她才記起自己的本體，是蒼鹽海下一任月尊，現任少尊東方青蘭。
她的身邊沒有人，便緩緩在床上坐起身，在把腳挪到了地上。不知為何，東方青蘭有些不适應這具身體，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腦子裏的記憶好像也空缺了一小塊。
陽光從半斜的隔窗投射進來，扶着手邊的家具，繞着屋子走了幾圈，東方青蘭的腦子還有點發懵，又一直不見有宮娥進來，便無聲地離開房間，一步步朝外走去。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東方青蘭心中感慨萬千。在陽光下，她的大腦漸漸清晰，只有手腳不太便利，畢竟已經五百多年沒有自己動過了。
但好在小蘭花她們有每日給她按摩曬太陽，這才讓她如今能自己走路。
面部有些僵硬，暫時擺不出什麽表情。她揉揉臉，看着遠處走來的宮娥和士兵看到她時，一時間吃驚得忘了行禮。她倒不在意，繼續往前走。這幾百年，蒼鹽海已經恢複得很好了，土地不再貧瘠，放眼望去，都是綠油油一片，開滿了一簇簇五顏六色的小花。
蒼鹽海種了許多當年在姑蘇東方府的玉蘭樹。玉蘭樹枝繁葉茂，在地上垂落大片陰翳。擁簇的玉蘭花随風而動，搖搖欲墜。粉白色的花瓣盤旋着飄落到草地上。
她走得有些累了，便站在原地。看着一望無際的草地上一朵朵怒放的小野花，陽光照在她的青絲上，折射出絢麗的光芒，舒服得她連真身的雪豹尾巴和耳朵都露了出來。
父尊和母親他們……在哪兒呢？
議事堂內，東方青蒼正在聽着群臣激烈地讨論着蒼鹽海西部應該如何開發，已經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連個計劃雛形都沒有。正要發火，幾個士兵和宮娥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滑跪到他的面前。
“大膽！尊上議事之時，竟然橫沖直撞！”觞闕皺眉，呵斥道。
“尊上！巽風殿下！少尊！少尊她！”幾個人七嘴八舌，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好好說話！”
“少尊她起來了！少尊醒了！現在，現在就在外面曬太陽！”
東方青蒼“噌”地一下站起來，巽風和觞闕尾随着立刻沖了出去。
小蘭花也收到了消息，和結黎一起從另一邊趕來，看到不遠處的東方青蘭彎腰摘了一朵小白花，放在鼻底輕嗅，緩緩向前走着，耳朵和尾巴收起，頭發緩緩自動開始盤發，長到腳踝的青絲頃刻之間全部挽起，垂落的每一根發絲都恰到好處，完美得無懈可擊；寝衣也漸漸幻化成了月族的錦緞服飾，花紋樣式，都像極了她第一次和他們相見時的那套長裙，只不過款式更為複雜華麗。
“小青蘭！”不知是誰忍不住喊了第一聲。
東方青蘭聽到了，停下腳步，頓了片刻，慢慢轉過身，看到遠處一群人正在看着她。她伸手擋住燦爛的太陽，想看清每一個人的面容。
看到小青蘭面龐的那一刻，還是東方青蒼最先按耐不住，飛身上前，一把把她抱進懷裏：“小青蘭，小青蘭……”
她笑得溫柔，片刻之後伸手回抱住東方青蒼，輕聲糯糯道：“父尊。”
她這樣一回應，東方青蒼瞬間哽咽，把她抱得更緊：“小青蘭，你再叫一聲，再叫一聲！”
“父尊。”東方青蘭在雲夢澤經歷了太多太多，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各種各樣的人生都被她過了一遍，從前性子裏的脾氣消磨了大半，變得溫順多了，便聽話地又叫了一聲。
東方青蒼淚流滿面：“再叫一聲，小青蘭，你多叫幾聲！”
“父尊。父尊，我回來了。”
東方青蒼哭得像個孩子，小蘭花也在遠處哭着，被結黎和宮娥扶着才沒有癱軟在地。巽風和觞闕忍着眼淚，面上卻是喜悅的笑容。
整個蒼鹽海，晴空萬裏。
用午膳時，幾個人坐在一起，東方青蘭筷子用得變得有些不熟練，小蘭花在一旁含笑地手把手教她，又不斷給她夾菜，嘴裏說着“都是你愛吃的”，“多吃一點”等等之類的話。
“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們都不吃嗎？”東方青蘭因為剛剛恢複，反應暫時不如以前快，說話很慢很慢，語氣又軟軟的，聽着溫柔到極致。
“你吃。”巽風亦是溫柔，“菜還合胃口嗎？”
東方青蘭點點頭，笑容甜甜的：“很好吃。”
“少尊，現在蒼鹽海的集市變得可大了，什麽都有，一會兒，我陪你去走走啊。”結黎熱情道。
“好啊。謝謝……”東方青蘭的目光落到她頭上蒼鹽海标志的發飾和已婚女子的盤發，主動改了稱呼，“謝謝結黎嬸嬸。”
結黎有些驚喜，又有些害羞，和觞闕對視一眼，臉上是幸福的笑容。
因着這具身體她太久沒用，這幾日小蘭花她們都一直寸步不離地陪着她走路，使用各式各樣的工具，做各種手工點心，寂月宮時不時就會傳來一陣陣的笑聲，熱鬧極了。
她果真忘記了清安，根本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她記得他，他們也沒有沒事找事提起他，就這樣過着安穩的日子。
結黎和觞闕已經成親許久，觞闕心裏敬她愛她，曾經滿世界招搖撞騙的結黎，也已經開始教導小孩子不再欺騙；巽風依舊是兢兢業業，一心只想為月族作出貢獻；小蘭花先前回了一趟息山，并未接受神女的身份，而是傳給了下一代人，她認為自己的心在蒼鹽海，已經無暇顧及息蘭族人，不配位居神女；東方青蒼在和仙族停戰之後一心為子民做出奉獻，得七情八苦淬煉，仍不失本心，是心懷大愛與慈悲之人。如今使用的已是自上古就失傳的琉璃火，三界無人能敵。
東方青蘭很快就開始協助東方青蒼管理月族，每日上朝總能在群臣激烈讨論了一堆廢話之後提出自己新穎有用的建議；下朝之後陪着東方青蒼一同批奏折，那就是三個字：快準狠。過關的開始實行，不過關的直接打回去，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蒼鹽海大大小小的節日，小蘭花她們都會親自下廚房做糕點，還會拉上那幾個男人一起坐着揉面團，他們剛開始自然是不願，東方青蘭就滿臉面粉，叉着腰數落他們“什麽都不幹，吃得比誰都多”。久而久之，他們也就自己會到點坐到她們身邊一起揉面團捏糕點。
父尊他們還會帶着她去狩獵，每次在外的飯都是現獵現吃，晚上給她搭個棚子就縮在稻草被裏睡覺。雖然粗糙了些，還每次都是三個大男人坐在篝火旁，看着他們的背影睡，但是東方青蘭卻覺得特別安全，特別幸福。
不過東方青蘭最喜歡的活動，還是和父尊、兩位叔叔抓阄，兩兩組隊練武。組了那麽多次，東方青蘭最希望也最喜歡和父尊抽到一組。雖然東方青蒼實力最強是一部分原因，但是重要的是他倆合作得好啊！像她和叔叔一起組隊，雖然巽風的實力稍稍欠缺了那麽一些些，但兩人的配合不錯，她不也沒說什麽。不像和觞闕叔叔，天天少尊長少尊短，兩個人卻幾乎沒什麽默契，有一次把她腳踩了，自己還摔了個狗啃泥，把她驚得目瞪口呆，拖了好大的後腿。由于那次輸得太過慘烈，觞闕被少尊大人提溜着耳朵逼問昨晚是不是喝酒喝了個爛醉，至少有半個月都得繞着少尊走。
在蒼鹽海無憂無慮地生活了幾年，東方青蘭想要父母陪她去雲夢澤和息山走走，東方青蒼和小蘭花自然是滿口答應。
雲夢澤
這麽多年過去，人間又是物是人非，更新疊代。
但總有不變的人。
“東方兄。”
東方青蒼回頭，看到長珩和丹音仙子正站在他們身後，笑容滿面。
“長珩仙君，丹音仙子！”小蘭花驚喜地叫出聲。
飯館內，五人相對而坐。
丹音成為了仙界的戰神，而長珩則在容昊揮劍自戕之後，選擇了雲游四海。二人成為了摯友，此次正是丹音忙裏偷閑來雲夢澤看望長珩。
“看來要改口了，不能叫仙子，要叫丹音仙君了呀。”小蘭花嘴甜得很，倒把丹音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長珩看了會兒東方青蘭，笑道：“少尊的性子也變了不少。”
“是嗎？哪兒變了？”小蘭花含笑看了眼東方青蘭。
“嘶……變得溫柔娴靜了許多。”
東方青蘭本來正優雅地吃着油條，聽了這話立刻丢掉：“我才沒有……我很兇的！”
其餘幾人見狀大笑，東方青蘭不明所以，自顧自一把把油條塞進嘴裏嚼着，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以顯示自己的“兇殘”。
他們難得來雲夢澤一回，所以這幾日五人都是結伴而行。
東方青蒼和長珩走在最後，聊着蒼鹽海的建設，三界的變化；小蘭花和丹音手挽手走在中間，聊着兩個人的過往，這些年過得如何。
小蘭花把結黎托她帶的東西交給了姐姐丹音。當年結黎和丹音姐妹二人剛剛相認之時，丹音很不待見妹妹結黎，總是惡語相向；但大戰之後，兩個人的關系就逐漸緩和了，愈發地親密。那麽多年過去，結黎和丹音姐妹二人雖不常相見，但常常互寄些東西關心對方；東方青蘭走在最前面，和身後的人隔了好長好長的距離，東看看西瞧瞧。
突然，她看到一塊泛着柔柔光澤的白玉，形狀也好看得緊，便上前打算拿起來看看。不料剛伸手去拿，恰巧就有另一只手同時伸了過來。
東方青蘭下意識就搶先一步拿了起來，看向來人。
那個人比她還高了半個多頭，風度翩翩，氣質既溫文爾雅，又鋒芒初露；那一雙眼睛，好似如沐春風，又帶着銳利。
他微微一笑：“姑娘。”
“這個玉是我先拿到的。”東方青蘭仰頭看他，目光有些心虛，語氣也變得糯糯的。
他還是笑，好聲好氣道：“姑娘，這塊玉在下已付了錢了。”
“莫？”東方青蘭看了眼手上的玉，只能認命地把玉給他，“那好吧……給你……抱歉……”
她聽到他輕聲笑。
“姑娘是月族人？”
她猛地擡頭，湊近他，壓低聲音：“你怎麽知道？”
“姑娘的手腕有月族的飾物啊。”他雙目含笑，覺得這月族女子有些傻得可愛。
“噢……那你呢？你是哪兒的？”
“在下是從息山來的。”
“息山啊……”東方青蘭正想說什麽，看到父母越走越近，連忙道別，“息山我熟啊，過幾日我也會去一趟，有緣再見啊！”
“有緣再見。”他禮貌作揖。
她聽到他應，敷衍地朝他擺擺手。
在雲夢澤留了一些時日，東方青蒼他們告別了長珩丹音，丹音把要給妹妹結黎的東西交給小蘭花，托她傳話給結黎，讓她有空回水雲天，看看她們的父親澧沅仙君。
約好了下次再見，一家三口便前往息山。
息山倒是和東方青蘭小時候沒什麽變化，還是和夢境似的美麗，令人神往。
息山的人認出了小蘭花，不一會兒，神女便派人來請他們。
這任神女比小蘭花的真實年齡略小一些，面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容。
“月尊，月主，少尊。”她颔首。
東方青蘭聽着他們在聊息山這些年來的種種，覺得有些無趣，在征得父母同意之後，她跑了出去，在草地間漫步，低頭看着鮮豔的小花，一個沒留意，撞到了一個人堅硬的肩膀上，疼得捂住了額頭：“啊呀！”
她不滿地擡頭，剛想問那個人為什麽不讓開，覺得他有些眼熟：“你……”
他笑得戲谑：“姑娘，你貴人多忘事啊。”
“哦……噢！是你啊！那個買了白玉的公子！”
“……”
“真巧啊，我們居然在一條道上遇到了！”東方青蘭眉眼彎彎，笑得乖巧。
“不是巧，是神女請在下去一趟，見見月尊月主，還有少尊。那姑娘就是……”
“我是月族少尊，東方青蘭。”
“久仰大名。”他了然颔首，“在下息山長老，槿司。”
“了不得，你年紀輕輕就做了長老啊！”
“不小了，在下都已經三萬多歲了。”
“我也只是客氣客氣，看臉的話還是能看出我更年輕的。”
他忍俊不禁，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槿司是神女身邊的得力助手，自神女上任之後就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他為人處世都很得當，這麽些年從未得罪過人，神女也是對他的人品和能力贊不絕口，包括外貌。
這回，他知道東方青蘭一直待在神女身邊會感覺無聊，主動提出帶她在息山玩，一玩就是好些日子，從大路到小巷，只要是好看好玩的地方，都帶她轉了一圈，一路上還特別“照顧”她。
比如迷了路給她烤雞吃。
“……你不是息蘭族人嗎？為什麽在自己的地盤會迷路啊？”東方青蘭無語了。
“……這裏不常來……一不小心拐個彎就，就迷路了……”這麽多日，東方青蘭第一次在槿司向來從容不迫的臉上看出大大的“窘迫”二字。
東方青蘭撇了撇嘴，突然聞到一股香味，忍不住捂着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嘆了口氣：“父尊在就好了……以前我和他出去在外過夜，他都會給我烤魚吃。”
“在下給少尊烤了雞吃。”
東方青蘭瞬間雙眼放光，毫不客氣地朝他伸出手。
槿司微微一笑，走到樹後呆了片刻，拿出了一只撒了調料的烤雞。
“哇！真的有啊！我就說你剛剛躲在樹後做什麽呢！”
“在下知道少尊餓了。”槿司重新坐下，“怕少尊等不及，還沒烤到味道剛剛好就吃，豈不可惜。”
“好香啊！你真厲害！我方才還在想是什麽東西這麽香。”東方青蘭鼻子湊近烤雞，聞了聞香味，大口咬着雞肉，不料一口咬到了裏面的肉，一下子被汁水給燙到了，“啊！好燙！”
“喝點涼水。”槿司從一旁拿起先前備好的涼水，遞給她，“少尊不用着急，吃慢些。”
“……什麽呀……你怎的和我父尊似的……”東方青蘭把碗遞給槿司，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此話怎講？”
“……我和父尊在外過夜的時候，常常半夜口渴醒來，父尊都會和變戲法似的遞給我一碗水呢……”
“這沒什麽。在下想但凡有心的人都會這麽做的。”
東方青蘭盯着槿司看了一會兒：“你的呢？你就烤了一只雞啊？”
“在下不常殺生，一只足矣。”
東方青蘭心中贊嘆着“此人是君子”，一邊撕下一只大雞腿遞給他：“我還是有點良心的，你這幾日日日帶着我玩，雖然說今日迷路了……但是烤雞也算将功補過吧！你還是吃點東西吧！”
槿司看着她純真燦爛的笑容和手裏的大雞腿，笑笑接了過來：“多謝少尊體恤。”
吃完飯，東方青蘭無聊地望着湖面。突然，她眯了眯眼睛，拍了拍槿司的手背：“你看你看，那個一閃一閃的是什麽？螢火蟲？”
槿司回頭看了一眼：“是。一到晚上，湖面就會有螢火蟲出來活動。”
“哇！真好看！我都很少在蒼鹽海看到螢火蟲呢！”東方青蘭興奮地站起身，跑向湖邊，踩着湖上被打磨的大石塊，往湖中心走去，一下子沒注意，腳一滑，搖搖欲墜之時，她的手被牽住，一個回身，瞬間穩住了重心。
槿司牽住她前半端的手，另一只手握成拳頭，虛虛地攔住她的腰，不讓她滑下去。
他笑容和煦：“慢一些，石塊沾了水，很滑。”
她對上他好看的眉眼，四目相對片刻，東方青蘭心中有些不自在，故作淡定地收回目光，垂下眸。輕輕抽出手，聲音軟糯道：“知道了，多謝你。”
點點銀白的、靈動的光在兩人身後漂浮，湖面上飛舞着藍瑩瑩的螢火蟲，像是從天上灑下的點點繁星。此時此刻，一切都顯得朦胧、幽暗，似乎連空氣都變得清香馥郁。蟬鳴蛙叫，夜色昏暗，月牙高高地懸挂在樹梢之上。
天有小雨，空氣中帶着微濕。兩個人坐在大樹下閑聊着。
“我覺得，你留在息山做長老，太委屈你了。”
“那少尊覺得在下該做什麽？”
“嗯……”她佯裝思考，故作深沉，“我覺得，你應該在蒼鹽海當下一任月主，方不算屈才。”
他起先沒反應過來，想清楚後轉頭看向她，又好氣又好笑：“少尊方才說什麽？”
“你明明聽見了。”她巴眨着眼睛，嘀咕着，擡頭看他撐在兩個人中間，但明顯傾斜向她的油紙傘，微微咬了咬下嘴唇，似乎是鼓起勇氣，轉頭傾身吻住他。
槿司沒有躲開，保持着這個姿勢，漸漸的，嘴角微微上揚。
慢慢的，慢慢的，雨越下越大，成了彌漫在空中的水簾，萬物都看不清，人就像漂浮在白色的世界裏一樣。
空氣微冷，而他們卻不曾感受到，只覺心底的滾燙蔓延到全身，暖洋洋的。
大雨漸歇，屋檐積水一下一下，猶斷未斷地敲打着窗外幾片肥綠的芭蕉葉。烏雲散去，屋內的光線重複光亮。門一開，空氣裏湧進了幾分雨後清冽的草木氣息。
“什麽？！”東方青蒼拍案而起，桌上茶杯裏的茶水被灑出來大半，“區區一個息山長老，就想和你成親！”
“父尊，你也太高看我了吧？我只是一個月族少尊，和息山長老成親，那叫門當戶對。而且我們只是剛剛在一起……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呢，你也太着急了吧……”東方青蘭明顯覺得自己父尊是大驚小怪，習以為常地拿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小口茶。
“你日後可是月族的月尊！豈是一個長老可以高攀的！”
東方青蘭不想再和東方青蒼多說什麽，故意無視他，放下茶杯，轉頭和八卦的小蘭花叽叽喳喳說着兩個人是怎麽在一起的。
東方青蒼見狀，不滿地微微眯眼撅嘴，把頭湊近母女倆，無奈兩個人叽叽喳喳，實在聽不清楚，最後還是有些別扭地伸手戳了戳東方青蘭的肩膀：“喂。喂，我也要聽。”
小蘭花以為女兒的戀愛和她一樣，是兩個人天天膩歪在一塊的那種，可是……
膩歪沒幾次，兩個人在空地比試倒是好幾回了，還不亦樂乎？！
“強者之間，想要切磋切磋，那都是很正常的。”一回，圍觀的一個老人解釋給小蘭花聽。
小蘭花有些擔心，東方青蒼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業火的藍色光芒和息蘭族的金色光芒在空中碰撞出好看的火花，兩個人一招一式快得如暴雨梨花針一般，令人目不暇接。
東方青蒼到底是偏心，一直給東方青蘭傳音，适當指點，居然還是只和槿司打了個平手。而且他已經和小青蘭定情，居然不曾放水。
想起息山神女這段時間對槿司全方位的中肯的肯定和先前對他的一些觀察，東方青蒼本來一直是不屑一顧的，現在這情況倒是讓東方青蒼忍不住對他改觀。
“長老好身手。”東方青蒼看着女兒朝自己走來，挽住自己的上臂，有些沮喪地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哪裏，少尊小小年紀，功力就如此了得，再長大些定然更加出類拔萃。”槿司偷偷朝東方青蘭眨了眨眼睛。
東方青蒼眯了眯眼睛：“你打算何時入贅？”
哈？
母女倆首先反應過來，一左一右表情一模一樣，轉頭看着東方青蒼，驚得說不出話。
“只要少尊願意，在下随時都可以。畢竟，日後都是少尊做主，在下再有想法，都是以少尊的意願優先。”
東方青蒼打量了槿司片刻，點了點頭。
“你……別多想哦，我父尊只是随便問問，我自己還沒那麽快打算成親呢。”
兩個人十指交握，走在花路上看着兩側的美景。遠處晚霞滿天，給綠意盎然的木林添上一層暖意，歸巢的鳥兒在其間飛動，美得不可勝收。
“我知道。”他淺笑，“所以在下告訴月尊，我随時都可以，只要你想。雖然在下是挺想早些入贅，可惜少尊沒這想法啊……”
“着什麽急啊……”東方青蘭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輕聲道，“雲夢澤不是有句話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槿司沒有回答，東方青蘭擡頭看他，卻發現他笑得有些欠揍。
“你笑什麽。”東方青蘭輕輕打了一下槿司的肩膀。
“少尊……是不是害羞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看在下。”
她連忙避開他的眼神，嘴硬道：“本少尊……愛看誰就看誰。”
他憋笑：“好。”
“再過幾日我就回蒼鹽海了，你要記得來看我。”
“那是自然。”
“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我們沒有感情基礎，相處的時間也不算長，馬上就要分開了，那……”
“啊……可能考驗的不是我們啊，是只有少尊你啊。”槿司故作深沉。
“什麽意思。”東方青蘭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日頭偏西，在遠處山間暈出橙光，透過雲霧落在兩人身上，兩道身影泛着朦胧的暖光。
“少尊，在下是一只九尾狐。九尾狐一生，可是只認一人的。”槿司彎下腰，和她平視。
東方青蘭的漂亮的雙眸漸漸亮起，嘴角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含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那你這輩子可都離不開我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