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呱呱
呱呱
見到盛初抱拳的那一刻,宋韻瞬間想起了她的另一個弟子,沈玄征。
傍晚她叫了他到議事廳去,他也是這樣抱拳沖她行禮。
她把栖梧宮研制的秘藥擺在他面前,問他還記不記得這種藥。他凝視着那玉制的未貼标簽的藥瓶,微微蹙眉,最終還是複述了出來:
“藥效兇猛非凡,能解世間劇毒十之七八,乃與毒相克而解之。若無毒素存于體內,服用必遭反噬,需以毒解。”
藥即是毒,毒即是藥。
宋韻滿意地道:“嗯。”
她說:“現在你師尊我有一局棋,想邀你這孩子入局,只需你喝下瓶中之物即可。”
無端服毒必是為了設局,沈玄征知道,他既是設局者之一,也是局中人的一員。
他并不意外,宋韻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手段自不必多說。他只靜靜道:“師尊可否指點迷津,您要設的是怎樣的局?”
宋韻表情輕松,晃了晃小藥瓶:“請君入甕。”
“我心中有一個猜想,關于程願。我看不透她,所以要試探她。我會告訴她,你今晚為了讀書,沒有去用晚飯,我要看看她會不會做什麽。”
宋韻的手指輕輕撫過藥瓶:“這藥是我研制的,名叫呱呱散,你喝下它後,可能會有副作用。藥性相抵,若是程願當真給你下毒,你就會沒事,若她不下毒,你就當小病一場,從此忘了這瓶藥。”
呱呱散……這鬼一般的名字只有他師尊想得出來。沈玄征苦笑。
他說:“弟子會答應,但要問清楚。”
“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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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局,師尊是為誰而設?”
宋韻早知沈玄征會有此一問,悠悠道:“為了你師妹,可明白?”
原來如此。
沈玄征手上用力,開了那個玉瓶,将其一飲而盡。
“弟子,恭祝師尊布局順利。”
他喝得爽快,宋韻驚訝之色溢于言表:“一說初兒你就喝,顯得我利用你似的。”
沈玄征淡淡道:“一說布局師尊就想到我,顯得我很好用似的。”
他還是頭一次怼宋韻,怼得宋韻又氣又笑,“這場局,我的三個弟子都跑不了,何止是你?”
“我曉得。我只是不希望盛師妹出事。”沈玄征平靜道。
宋韻搖頭:“何消囑咐?我做這個局就是為了護她,我是想看看程願是不是在背後搗鬼的人。”
師徒二人商議妥當,宋韻便放出消息,同時派人盯住程願。她當晚果然親自做了碗湯,在盛初下學的必經之路上蹲點截下對方,把湯給了她。
那邊,沈玄征回到院子後,剛坐了沒一會兒,呱呱散就迅速開始發作。他覺得頭暈,想到榻上歇息片刻,結果一歇就是一整夜。
宋韻擇了要緊的幾句,簡短地說與盛初。
盛初聽罷,循這個思路問道:“師尊和沈師兄設這個局,如何知曉程願會在今晚中計?”
宋韻撇嘴:“我透露過要讓你與玄征結親的消息,他們要害你,定不願看到你嫁給他,增添你的勢力。我向來說幹就幹,他們害怕,所以太心急了。”
“您同我說話,為何不到內室?”
“我已經與玄征說了這些,何必讓他再聽一遍,吵他休息?”宋韻理所當然。
盛初表示贊同。
她又問:“有人要害我,您是從何處看出來的?”
宋韻道:“玄征說你曾在火中受災,不像是意外。”
将該說的說完,宋韻便不耽擱,掀簾進了內室。她在沈玄征床邊坐下,見他雖退了燒,卻因為精神不好,還在昏睡。
宋韻心裏感嘆,她這個徒弟,倒是能屈能伸。跟盛初一樣,毒藥都能随便喝,根本無所畏懼。
他們都有一股子拼勁兒,不撞南牆不回頭,非要在鬼門關走一遭,才相信自己真的做錯了選擇。即使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也總能随機應變地找到合适的方法。
宋韻也沒想到,呱呱散對于沒中毒的人的反效果是頭疼,疼到暈倒還不算,還發起了高燒。
他傍晚喝的藥,喝完藥沒一會兒就開始頭疼,于是上榻歇息,到天擦黑時就疼得昏了過去。盛初來送湯時,他已經不知燒了多久,若非她為他冰敷額頭降溫,任由他這麽一直燒下去,即使修真之人體格強健,恐怕多少也對身體有害。
這滋味吓人得很,宋韻倍感同情地拍拍沈玄征的手背,扼腕嘆息道:“是師尊害了你。師尊不好啊!”
盛初從昨夜到現在不斷地接收新信息,腦子裏裝滿了亂七八糟的記憶,反應也有些不靈光,稀裏糊塗之下竟問:
“師兄他怎麽回事?他死了?”
宋韻被她這話雷得外焦裏嫩,摸不着頭腦,正要解釋,卻見盛初眉尖微蹙,一手捂了心口,一手捂嘴,踉跄着後退了幾步。
她一個站不穩,跌坐在地,咳嗽起來。
宋韻忙給她拍背順氣:“這孩子何時癡心到了此等境界,一聽到玄征有恙,難過得跟什麽似的。”
“我沒有!”盛初急于說清,又是一陣咳嗽,“毒……毒發作了……”
她咳嗽是捂住嘴的,放下手時竟滿手是血,溢出了掌心。
不是喝過呱呱散了嗎?怎麽還來!
盛初到底喝了多少湯!
宋韻的臉色精彩絕倫,只能用目眦欲裂來形容。她竭力罵道:“竹枝閣的人呢!讓你們去請,請來了什麽?!把孟璟提來見我!”
幾名随從領了竹枝閣弟子匆忙沖進內室,七手八腳地扶起盛初,還不忘回話:“我們哪敢提孟閣主?掌門這是說的什麽話。”
宋韻譏諷道:“出診出得這麽慢,等你們趕到現場,人早都涼了,還救什麽死扶什麽傷?”
竹枝閣弟子忙口稱失職,謝了罪。
人已來了,宋韻也不喊了。她不死心地在衣袖裏摸索,摸出一只小瓶,塞給心腹的随從:“給她服下此物,無用再讓竹枝弟子看診。”
“是。”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吵了這麽久,沈玄征竟還沒醒,昨夜大約沒怎麽睡,全在半夢半醒的昏迷狀态中。
宋韻:“玄征?”
沒有反應。
“好好睡吧。”她嘆了口氣,瞥見桌上瓷盞,欣然端起來給他灌進去兩勺,這才算是完了。
“快好起來,還有日後呢。”宋韻輕聲道,“師尊就先走了。”
她走是要去看盛初,這些話不能說給他聽。不然他醒來,又要責怪她了。
年輕人,還真是有些意思,不像她成日盤算着用計,空活上千歲,到頭來只有這幾個小徒弟給她帶來一絲樂趣。
“走了。”宋韻背着手,踱步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