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手機亮屏,淩晨一點過,孟心眠渾身酥軟地躺在被窩裏,浴室傳來腳步聲,她眯了下眼,穆以舟紮起頭發走過來。

孟心眠躺的床上一片狼藉,長半袖和淡藍色的睡衣都堆在地上,穆以舟彎腰把它們撿起來,疊好放進收納袋。

孟心眠側躺着看她做完動作,穆以舟愛收拾的習慣一點沒變。

“你的室友真的不會回來了?我們可能得睡另一張床。”

這張床亂得不成樣子,皺巴巴還好說,但是孟心眠臀邊感到大片的潮濕,些微發粘,沒法睡。

她的嗓子很幹,沙沙的話音洩露了它主人剛才的難以自已。咔噠一聲輕響,穆以舟擰開一瓶電解質水,把瓶口送到她嘴邊:“不會。少量多次潤喉,慢慢喝。”這是正确的補水方法。

孟心眠接住塑料瓶,小口小口地嘬,喝得很慢。她打開一點床頭燈,微弱的光線中看見穆以舟潔白的額角挂着少許汗珠,細小的發絲貼在臉頰,眸光點點,嘴唇嫣紅。

看不出來啊……

孟心眠後知後覺地并攏腿,擁被坐起,偷看穆以舟的手指,修長白淨,骨節分明。剛才沾滿她右手的黏稠已經洗掉了,床單和空氣裏還未散去的暧昧氣味證明它代表過她們共同登頂的快樂。

一個多小時裏穆以舟服從地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結束後幫孟心眠收拾幹淨,得到許可才開口問可以洗手嗎,然後哄她喝水說了第二句話。

孟心眠最開始的吻落空後,穆以舟一直沒有給她親吻,往下四處點火,兩片唇瓣卻沒有越過鎖骨以上的任何一處。

到最濃時,她跟她索過親吻,可是穆以舟沒有給。這是目前為止穆以舟唯一沒有服從的她的話,但孟心眠無從指責,因為她的三個命令權已經用完了,如果再想有,她覺得狂舟大神不會再輸給她。

舟隊的舊算是敘完了?

穆以舟坐在孟心眠身邊靜默,本該發生在最親密的人之間的交流突然發生在了兩個割裂多年的人身上,夜光融融裏暧昧浮動,她們卻各自籠罩着一層似有若無的克制。

被子掀開,孟心眠赤足坐到她身側,光滑的手臂貼着手臂。她不知道穆以舟心裏想什麽,但她覺得自己這把誘餌灑的很好。因為穆以舟咬了上來,不管是情或是欲或是其他金錢名望任何東西,只要穆以舟對她有所求,陷阱就能挖得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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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她的獵物再也逃不出去。

身後響起簌簌聲,孟心眠回頭,穆以舟牽起被子蓋在她後背:“別着涼了。”

孟心眠攏住被角,轉眸時看到穆以舟後肩有排牙印,是她受不住的時候留下的。

想不到穆以舟這麽有勁兒,八成這些年吃的肉都補到這上面了,而且跟她打電競有關吧,就算沒有人比較,孟心眠也能夠肯定她手速是真的厲害。

——穆以舟二十歲那年狀态最好,有次疊加賽pk操作大爆發,打出個驚人的3比0,聯盟公布實測數據,穆以舟的apm值打破了職業聯盟最高記錄。

當然,穆以舟能以一虐三不只是手速快,還有她出色的動态視力和預判能力,以及對龍焰各職業和地圖的熟悉……

孟心眠猛然打住,她是簽了個很好的選手,但不至于在床上細數這些好。

該下新铒了。

“別動。”

孟心眠開口,嬌柔的唇瓣像春雨打濕的櫻桃,紅瑩瑩的飽滿。

穆以舟下意識地低頭,簡單紮的馬尾跟着垂落,孟心眠伸手過來,翻起手腕,用小臂內側輕輕擦掉她額角的細汗。

睫毛的影子像蝴蝶在穆以舟的臉頰扇了幾下翅膀。

孟心眠牽起被子的一角,把她也包進來,喝水潤過的嗓子依舊有些沙啞:“舟隊心靈手巧,考慮長期合作嗎?”

她們的體溫都還在彼此身上留存,味道也得到交換,從生理的滿足感來說,孟心眠很喜歡。畢竟是她從小就喜歡的體香,世上再尋不出第二例。

穆以舟保持孟心眠說的那句“別動”。

“我跟軒轅簽了三年合同。”

她已經二十三了,電競行業二十二就是道坎,狀态下滑,戰隊變動,很多選手不到二十二就退役,能打到二十五六的寥寥無幾,她簽的三年真心不短。

孟心眠舔了下嘴唇:“舟隊說的是公務,我說的是私事。”

穆以舟看向她,目光等待。

孟心眠摸住她的右手中指,輕輕摩挲:“技術不錯,包月嗎?”

沒有懸念的邀約,手到擒來。

孟心眠嫣然而笑,柔中生媚,她在穆以舟的黑瞳裏看見自己的笑容,慢慢握住那只剛才攪動雲雨的手。

“不包。”

簡短,了斷。

不帶一點幾個小時前的“乖”。

說出這兩字的穆以舟才是平日戰隊和賽場上幹淨利落、說一不二的狂舟。

孟心眠笑容凝滞,臉上浮出被拒絕的尴尬,眼神變幻,窘迫,失落,羞愧,像波浪一樣變動,最後趨于平靜。她把手從穆以舟手背拿開,放下被子,往身上一件件穿自己的衣服。

“如果是私事,很抱歉孟總,新戰隊百廢俱興,會很忙。”

穆以舟語氣柔和很多,拿來孟心眠的高跟鞋,矮身放到她腳邊。

“嗯,組建戰隊有勞舟隊多費心了。”

孟心眠穿進鞋,撩出壓在衣領裏的卷發,轉頭看向她。

“我還有事,晚安。”

“晚安。”

細鞋跟摩擦地毯發出輕微的聲音,走過床邊,走過安放着小砂鍋的竈臺,然後門鎖嘀嗒一響,有微風帶着外面的味道吹進來,門又合上。

雙人标間重回只有一人的狀态。

夜深了,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只有黑暗。穆以舟把所有燈都打開,走到書桌邊,坐進孟心眠坐過的座椅,翻開筆記本電腦,對着桌面裏可愛的小羊發呆。

半晌,她伸手握鼠标,把右下角甜品櫃裏的糖果拖給它,小羊臉蛋染上紅暈,對她笑。她把冰淇淋拖給它,小羊蹦蹦跳跳。她把鼠标移到最漂亮的草莓蛋糕,食指停在鼠标鍵上。

這個草莓蛋糕的icon應該沒畫錯,孟心眠十八歲的蛋糕是她親手做的。制作這個動态壁紙時,她跟河圖俱樂部的美宣學了一個月美術,畫的都是綿綿公主最喜歡的甜食。

穆以舟甩了下手腕,精準地把草莓蛋糕喂到小羊手上。她知道程序的反應是多少微秒。

電腦裏的小羊舉起雙手抱向屏幕,她埋頭抱住電腦。

墨黑的發絲像扇子打開,散落後背和肩膀。孟心眠好聽的喘。息在穆以舟腦海中揮之不去,下一秒,孟心眠完全置身事外的“包月嗎”三個字穿刺她的耳膜。

把她放下得徹徹底底,沒有憤怒,沒有埋怨,誇她技術好,仿佛她是個只被需要一部分肢體的載體。

穆以舟把頭埋得更低,埋進交疊的胳膊裏,把臉陷進去。

去年軒轅文娛公布孟心眠任職副總裁的消息,穆以舟決定轉會,首先詢問了軒轅俱樂部收購的北鬥戰隊。

六年前母親淋巴癌去世,穆以舟白天打比賽、晚上打代練拼命掙錢的生活畫上了休止符。她為母親的醫藥費放棄學業進入電競青訓營,在職業圈打出名氣的同時,失去了她一開始的目的。

心電圖變成一根直線之前的幾個小時,母親突然有了力氣。她把穆以舟叫她病床前,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百濮的杜鵑花紅了啊,酒莊的小黑狗不知道是不是比她活得長。

穆以舟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包裏的手機不停震動,是河圖隊裏催她集訓。

她把手機關機,母親突然握住她手,深凹的眼睛充滿愧疚:“阿舟,你怨媽媽嗎?”

“媽,你會好起來的。”

她輕輕撫摸母親瘦得皮包骨的臉。

母親說幾個字就要歇一歇,再繼續:“如果不是我查出癌症,你就能去車站找孟小姐。”

孟心眠約穆以舟私奔前夜,穆母昏厥送入醫院。

當時孟心眠遠在市區,留在酒莊的孟家祖母找到穆以舟:“小穆,你媽媽一個月前确診淋巴癌,找我預支薪水,我給了她一萬塊。”

穆以舟沉默聽着,閉上眼睛腦子裏全是黑色。

“按照合同因病失能可以解雇,考慮到你們的困難和——”

孟家祖母和藹的臉色變得不齒:“你陪伴了綿綿很多假期,我很感激。”

她拿出一張卡。

“裏面有五十萬,你媽媽在醫院的費用我也結清了。”

“穆以舟,你是聰明孩子。你有你的人生,孟心眠有她的人生。綿綿體質嬌貴嗅覺敏感,飛機高鐵要坐頭等艙。她從來沒有坐過普通火車。”

穆以舟臉色蒼白地點點頭,感覺渾身都很重,如同每根血管裏都注滿鉛水,往下墜。

她心口緊貼的位置,胸包裏揣着兩張普快火車票。光是這兩張普快硬卧,都花光了她攢了兩年的飯錢。

“孟心眠剛考上大學,以後要留學,繼承家産、開創她喜歡的事業。年輕人都有沖動的時候,我理解,但真正的愛應該冷靜下來想明白,究竟怎樣才是對她負責。”

穆以舟擡手捂住心髒,把火車票壓得貼在身上緊緊的。

她低着頭抑制不住地戰栗,眼白泛紅,後槽牙咬出血腥味。

“是。”

她明白。綿綿說不怕窮日子,可是真正的窮苦,她見過,孟心眠沒見過。

孟心眠不怕,穆以舟舍不得。

孟家祖母遞出卡:“聽懂的話,收下我的心意,也要斷的幹淨。”

穆以舟拿住那張卡。

“明白。我有我的人生。”

她有她的人生。

所以當母親回光返照說對不起時,穆以舟抱着媽媽流淚。

“不是的,媽媽,跟你沒關系,我愛你,你會好的。”

跟誰都沒關系。

孟心眠離開的酒店房間裏,穆以舟緊緊抱着待機模式的電腦。

是我不夠努力,來不及配得上你。

*

清晨化雪,太陽挂上藍天。

盛京市的老步行街擠滿游客,南來北往非常熱鬧,一輛出租車從好吃巷裏駛出,停在一座裝修過時的酒店門口。穆以舟下車卸箱子,戴着灰色針織帽,一身寬大的沖鋒衣,她仰頭望見店招,拉箱子走過去。

遠看是老酒店,近看門牌上寫着“北鬥電競俱樂部”。這是家電競酒店改的,大門口旁邊有家附近居民開的副食店,穆以舟買了瓶咖啡飲料,昨晚徹夜未眠,喝點兒提神。

一樓前臺是空的,穆以舟坐電梯到二樓,不大的會客廳擺着幾張老式沙發。

箱子滾輪發出響聲,過道裏的訓練室有人探頭出來。

“隊長!”

紮丸子頭的年輕女孩跑出來,穿着粉色羽絨服,耳朵罩着可愛的毛球球。

穆以舟放下箱子:“家裏事處理完了?”

年糕嗯嗯,幫她把行李箱推進訓練室:“我剛說你怎麽還沒來,跟桃烏讨論了下主隊建設。”

電腦前的男孩舉手打招呼,他是北鬥留下的選手裏操作最好的,id叫桃烏是因為女朋友愛喝蜜桃烏龍。

“讨論出來了嗎?”

“我們哪有那能耐啊,随便唠嗑。”

組建戰隊非常複雜,要綜合職業間的搭配,選手間的配合,還涉及針對性訓練、戰術制定,等等。年糕是跟穆以舟從河圖過來的青訓生,桃烏跟着末流戰隊常年被虐,統籌水平都相當邊緣,主隊配置不是他倆唠嗑就能唠出來的。

穆以舟:“兩名新隊員溝通和諧,這是成功的開始。”

年糕揚臉:“嘿嘿!”

“機器都打開,我驗配置。”

“好嘞舟神。”桃烏主動攬活。

穆以舟在年糕的機位坐下,檢查鍵鼠靈敏度。

“讓你換職業,新號練好了嗎。”

“在這。嗯,技能點要洗一下,隊長你看怎麽加。”

“自己先動腦筋,技能樹模拟好發給我。”

“嗯嗯。”

年糕兩只圓眼睛亮晶晶的。

穆以舟帶這小辣椒半年了:“有什麽是你都不敢說的。”

年糕彎腰小小聲:“隊長,就是那個,你昨晚跟孟總搭上話了嗎?”

穆以舟面色沉靜,查看年糕“神農氏”新號的屬性面板。神農和孟心眠玩的巫祝一樣是奶媽,不過神農的操作難度大,選擇的玩家很少。

年糕:“你的號都是龍神裝備,我也在河圖領了一件,但是我剛看了北鬥幾個人的,值錢貨全被前老板拆售,剩的最高就是橙裝,居然還有紅裝,真不行,到時候職業名額賽連rmb玩家隊都拼不過。”

“再說了,咱去挖其他戰隊牆腳,到時候人家一看,嚯,好家夥,你們連幾件龍神裝都拿不出來,還想拉我入夥?得,完蛋。而且現在訓練就得按裝備數值出數據分析,你可得想辦法趕緊跟孟總把采購費申請下來。”

“……”穆以舟攏了下耳發。采購費,這事她昨晚被孟心眠命令上床就不小心忘了。

桃烏開完兩排電腦:“什麽挖牆腳?挖哪家?”

年糕:“哪家戰隊強,不團結,咱就挖哪家。”

“妙啊!”

穆以舟把機位還給年糕。

“我們是正經戰隊,正當競争,歡迎認可我們的選手轉會加入。”

然後挨着檢驗機器。

有臺機器顯卡有問題,穆以舟拆箱查看,沒注意到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幾下。本來設備故障該俱樂部的工程部維修,但是北鬥被收購後只留下幾個選手,後勤部門大部分空缺,什麽活都得自己來。

桃烏原來就是北鬥的熟悉設備,幫穆以舟一起拆硬件。

“舟神,你說孟總懂龍焰嗎?”

“怎麽?”

“我覺得電競的管理層得要懂電競,有情懷,否則做不長遠,以前我們老板就——”

桃烏的話戛然而止。

北鬥的前老板如何穆以舟不得而知,但北鬥被他放棄了,拆售了,不複存在了。

北鬥這個名字也很快會在改名流程通過後被換掉。

穆以舟給他螺絲刀。

“孟總是我見過最好的老板。”

“太好了!”

桃烏開始憧憬:“舟神你這麽牛,孟總說不定還是你粉絲呢,你跟她說采購她肯定能同意吧。”

昨晚孟心眠冷漠走出房門的畫面在穆以舟腦海一閃而過。

穆以舟低頭解顯卡供電線。

“她不是我粉絲,采購我會提正規申請流程。”

“誰說我不是了。”

穆以舟停住動作,桃烏和年糕驚奇地轉頭,孟心眠妝容優美,穿着時尚的羊絨大衣,提來兩大只保溫袋,給他們分早點:“我看舟隊比賽六年了,舟隊是我最欣賞的選手。”

桃烏:“哇。”

年糕:“啊啊啊。”

穆以舟繼續看顯卡,餘光看到一雙漂亮的小皮靴。

孟心眠好聽的聲音離她很近:“就是你們舟隊長得有點像我前女友,我得适應。”

“哇?”

“啊啊啊?”

孟心眠笑道:“趁熱吃。”

兩人連忙拿了早點去外面客廳。

穆以舟擡頭:“孟總早安。”

孟心眠坐到她身邊,向她傾斜:“合作不成友誼在,私人好友通過一下吧?”

指一指被穆以舟忘在顯示器下的手機。

穆以舟這才看到小企鵝有好幾條小羊香噴噴的好友申請,頭像是軟綿綿的腮紅小羊。

連忙通過。

孟心眠收到消息提醒:您已添加獨木舟為好友。

她彎唇息屏手機,鼻息漫不經心地撩過穆以舟耳畔:“舟隊,食髓知味了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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