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穆以舟頓了下手,接着打出下一個字:老。

指腹從lao的最後一個字母o滑過字母p,稍作停頓,孟心眠緊跟她的視線也停了停,然後穆以舟飛快地把指端移到鍵盤下排的b,打完這句話。

穆以舟:她是我的老板。

看到這句話,孟心眠像是心裏七上八下的水桶都落了地,看似安穩了,實則灑出許多水滴,洇濕思緒,潮乎乎的不爽利。

旁邊的穆以舟完全不知道孟心眠複雜的心理變化,往聊天框裏補充:我的新老板。

對話框的另一邊,睡蓮立馬get到了她在副本吐槽小羊時,隊伍頻道裏氣氛詭異的原因,連忙撤回上一條問穆以舟是不是在追女朋友的消息。

這可是老板!開誰都不敢開老板的玩笑!

如果是滿足老板的要求,不管穆以舟是送時裝,還是在副本裏維護小羊,都說得通了。至于絕戀傾城編的八卦純愛故事,沒人會當真。

睡蓮:老板親自跟你下副本?!

穆以舟:羨慕吧。

睡蓮:這!真的?!!

不怪睡蓮驚奇,電競戰隊的老板多半是看到能賺錢才投資,其中對電競感興趣的是極少數,更不要說能融入戰隊,親自跟隊員下副本的。

商人逐利是客觀規律,但是跟文化和競技有關的産業多少牽扯點情懷,縱觀龍焰聯盟史,凡是長久的戰隊,老板和經理多少都有點情懷,要麽就是有個極其強大的領隊撐着。

所以有一位真正熱愛戰隊、融入戰隊的老板,屬實難能可貴。

這一點恰恰是身處隊內人際漩渦的睡蓮最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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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識四五年,穆以舟清楚這一點。

穆以舟回複她:真的,我的小羊老板看我比賽六年了。

穆以舟:她用木以成舟的周邊鑰匙扣。

孟心眠在一旁看着,雙手掩唇,咦?這個,需要跟睡蓮說的嗎?

穆以舟随即補充:小羊老板說職業選手裏最欣賞我。

孟心眠懷疑穆以舟不知道她能看到聊天界面,清咳一聲增加存在感。

穆以舟聽見她的聲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和她解釋:“孟總,可能我說的有點托大,但是這樣更能體現您作為老板對戰隊的支持和關心,增加挖到睡蓮的幾率。”

孟心眠沉吟:“倒也沒有托大。”

她現在包包裏就裝着木以成舟的鑰匙扣,她也實打實地守了穆以舟六年的比賽直播。

她就是要承認這些年一直在關注穆以舟。

穆以舟眼裏的光點亮了幾分,默認孟心眠關心戰隊也是關心她這個領隊,心情好起來,給睡蓮的消息都帶了個表情包。

穆以舟:這麽好的老板,這麽好的隊長,考慮一下吧![憨笑黃豆人]

孟心眠忍俊不禁,舟隊不僅誇人好聽,自誇也好聽~不過睡蓮那種驕傲的性格肯定會嗆她兩句。

過了一會睡蓮回複:你讓我想想,下周給你答複。

穆以舟:歡迎!

孟心眠睜大眼睛,睡蓮這個回複,有戲诶。

她欣喜地看向穆以舟,穆以舟對她彎彎眼睛。

目前還處在聯盟的冬季轉會窗口,只要睡蓮考慮好了提交轉會申請即可。

孟心眠上網查詢了一下睡蓮的資料,估算她的轉會費用,成與不成她都得提前有個準備。

穆以舟說:“去年聯盟聚餐的時候睡蓮跟我提過心累,那時候我覺得她有轉會的心思。上次和她聊,她說今年三月跟菩提的合同就到期了。”

孟心眠退出網頁,聯想到穆以舟在河圖的不愉快。穆以舟理解睡蓮。所以她一方面是為破軍招攬人才,一方面也是想為這位老賽友幫點忙。

“也許在睡蓮眼裏我不一定算得上好老板。”

穆以舟轉眸,孟心眠和她對上眼神,笑容明燦:“但舟隊一定是好隊長!”

你是我最好的隊長。

我的阿舟。

*

孟心眠在訓練廳熄燈之前先一步回了房間。她的卧房在別墅三樓,旁邊只有一個穆以舟的套間,年糕、樓岚還有其他部門的幾個女生都住在樓下,穆以舟還沒回房間,此時三樓非常安靜。

洗漱過後,她虛掩着房門,希望待會能聽見穆以舟上樓的聲音。收拾衣櫃,整理香水,把新買的繪本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有四個字一直在孟心眠心裏晃來晃去——鐵樹開花。

這個詞的原意是比喻極其罕見的事情,睡蓮說差點毀掉穆以舟鐵樹開花的姻緣,意思是穆以舟這麽多年都沒有過任何暧昧?

穆以舟在電競圈的确沒有緋聞,但如果她故意隐藏圈外戀情,記者當然不會知道。同為職業選手就不同了,私下知道的情報更多,睡蓮和穆以舟的關系看起來還不錯,她的情報很有真實性。

門外的過道響起輕微的上樓聲,孟心眠放下書,垂眸仔細聆聽,用拇指和食指揪居家服領口的系帶,垂在胸口的草莓球被她撥弄得在半空轉圈。

咔噠,門鎖轉響,穆以舟回房了。

孟心眠屈起膝蓋,潔白的雙腳踩在床單上下輕點,幾經擡頭,又垂落,反複數次,她翻身下床,趿拉着小綿羊造型的棉拖鞋走出門,朝左側探身,穆以舟的門也虛掩着,露出一束光線照在地上。

她知道門的內側是什麽模樣,左手邊是整齊的挂鈎,一定挂着那件純黑但有橙色勾邊的沖鋒衣。穆以舟喜歡暖色,但不會大面積使用,因為黑色灰色更方便打理,所以會用明媚的顏色做點綴。同樣的還有穆以舟的發繩,一條簡簡單單的黑色皮筋,仔細看能發現有一顆紅褐色的小木珠裝飾。

穆以舟的裝飾都小心翼翼,像她小時候一般躲在僻靜的角落。

而在龍焰,木以成舟的火紅戰袍卻像焚盡荒原的烈焰熊熊燃燒。

她放肆,她熱烈,孟心眠多麽渴望她能就這樣在她身心瘋狂焚燒。

門縫透出的光束打在孟心眠臉上,她不禁眉開眼笑,這幅畫面正巧被屋裏的穆以舟看到。

穆以舟素白纖長的手伸過來,門從裏面打開,孟心眠假裝若無其事地揚臉,雙眸瑩瑩地與她對望。

“孟總。”

穆以舟将将散開長發,墨黑的發絲貼在兩頰,挺直的鼻梁給柔和的五官添了一分堅毅。

她注視着孟心眠,清澈的雙瞳仿佛潋成兩汪星星泉。

沒有詢問,就這麽沉沉凝視她。

少頃,孟心眠被她看得呆不下去,背過手踮了踮腳,語氣調笑:“打擾舟隊休息了。但我有件事實在好奇。”

孟心眠高興的時候就會小幅度地踮腳,如果是走在路上,她還會不自覺地跳一跳。她從不會關注自身無意識的小動作,但是這些,有一個人都知道。

從小都知道。

穆以舟總是能從神态和肢體語言最快感知孟心眠的開心與不開心,她知道現在的孟總心情很好。

“嗯,什麽事呢。”穆以舟輕聲問,好像晚風在和雲朵說悄悄話,擔心稍微重了些,就會把她軟綿綿的小雲朵吹到遠處去。

孟心眠在背後捏自己手指:“舟隊這些年……沒談過別人嗎?”

才會有鐵樹開花的說法。

穆以舟一聽便了然孟心眠的意有所指,低吟:“嗯。”

她也曉得孟心眠接下來想問什麽,提前解答:“不想談。”

“孟總呢?”

反客為主,先發制人,這都是穆以舟不斷比賽總結的經驗。

孟心眠局促:“我?”

像是沒想到當年只會低着頭嗫嚅的小女孩居然能反将她的軍,主導話題。

穆以舟看似輕描淡寫:“孟總身邊都是人中龍鳳,這麽多年了,有好消息嗎?”

她說着,舌根下暈開錯覺似的苦澀,是過往為母親試藥溫的味覺殘留。

那麽多年裏,她在醫院,基地,和不足十平的小出租屋裏三點一線,聽遍清創室外凄厲的嚎叫,訓練室中噼啪的鍵盤音。一茬接一茬的賬單、催款,一聲又一聲的責罵、争吵,像千鈞萬石傾倒在她肩上。她挺着,不能倒。

好在她還有唯一的安慰,美好的念想。

某個欠費斷電的夜晚,她坐在被病痛折磨得剛剛昏睡的母親身邊,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綿綿沒有跟着她,真好。

跟着她這樣無能的人,怎麽會好。

她查過孟心眠考上的大學,綿綿評優秀學生了,綿綿得獎了,綿綿出國留學了。

出國了,再也查不到了。

媽媽也走了。

“沒有。”

孟心眠說。

她身子微微後傾,長睫掩映明眸。

“我也不想談。”

話語輕盈,像誰青蔥裏遺落的月光,踯躅轉圜,墜入胸懷。

穆以舟安然:“這樣,我知道了。”

孟心眠謹記着穆以舟說的三個字,字字沉重,如鎮紙壓下她層疊的思量。

不想談。

孟心眠在心底苦笑:這個她最最最最心疼的女人,到底是因她傷透了。

“嗯……那,晚安。”

“晚安。”

光束緩緩熄滅。

關上門,穆以舟背靠着。

孟心眠轉過身,呆在原地。

一門之隔,背對背。

穆以舟深深閉上雙眼,腦海裏全是這些天孟心眠的體貼溫柔。這世上只剩這麽一個人惦記她會不會低血糖,不放心她孤單走夜路要親自接,時隔七年,睡着了還會迷迷糊糊地抱着她的腳往懷裏揣,擔心她像小時候一樣凍着……

她說不想談。

——可孟心眠就在眼前,要她如何不去想?

沉默良久,穆以舟猛然皺緊眉毛和眼睛。

打開門,門外纖柔的背影顫動,孟心眠張皇地回頭,秋瞳剪水,眼梢嫣紅。

她還在。

她還沒有走。

心跳沖撞胸膛,穆以舟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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