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那只手牢牢地圈住孟心眠纖細的手腕,往裏用力一拉,把她拽進房裏,嘭的關上門。孟心眠小小的吓了一跳,頭發絲差點夾進門縫,她摸了下後腦勺,另一手纏着一圈不屬于她的體溫。
孟心眠不安地遮擋泛紅的眼角,不解地看穆以舟一眼,沒出聲,針落可聞的房間裏所有細微的聲響都被放大。
穆以舟眼神很沉,壓抑的呼吸聲在孟心眠耳畔徘徊,她安靜兩秒後掙了下手,穆以舟緩緩放開。
“孟總……”
穆以舟的神色清明了些,眼中晦暗的情緒逐漸消散。
她表面上看起來很鎮定,為剛才唐突的行為找了個非常蹩腳的理由。
“孟總站在外面會不會冷?”
別墅裏有暖氣,孟心眠穿的很厚的加絨棉服,穆以舟一聲不響地把她拽進門,喘着氣問她冷不冷?
這回輪到孟心眠的眼神暗了暗。
她目光逡巡,在穆以舟白玉似的頸段上停留,擡手撥開一點穆以舟的襯衣,問:“舟隊怎麽知道的呢?”
這樣問,孟總就是冷了。可屋裏這樣暖和,孟心眠穿的也很暖和,怎麽會冷?那就不是身上冷,是別的地方冷吧。
穆以舟屈起食指在孟心眠的心口敲了敲,孟心眠彎起還紅着的眼角,把着她抵在胸前的手解開系在一起的草莓毛球,再往下是粉紅色的紐扣,打開外套,裏面是白色的純棉吊帶。
孟心眠前兩次“炖湯”注意到穆以舟會有意避開接吻,所以這次接觸她也不再索取。她看看穆以舟目光潮濕、眉頭微蹙的樣子,莫名的心疼感覺油然而生,摸摸她的眉尾。
“這兒叫我幫着問問。”孟心眠指指穆以舟剛才點過的地方,靠近她的眉心,兩人的輪廓只隔了一條镂空的線,“你願意幫它暖暖麽?”
穆以舟低下頭,拉下外套的拉鏈,拉到底但沒拉開的時候停住,投給孟心眠一個求助的眼神。
Advertisement
孟心眠彈了一下菱形的金屬拉匙,拉開,摟上她的肩膀,和她躺進床。
*
潮熱的空氣中輕響着兩人的喘息。樓下住着年糕,她們忍着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孟心眠從被子裏伸出手,打開床頭燈,餘光瞥過身旁的穆以舟,她的雙頰浮着餍足的赤紅。孟心眠想到共鳴到了最鼎盛時,這只扁舟纏裹她的指端顫抖,像将将從江河裏撈出,稀裏嘩啦的淌水。
肩頭的一縷頭發被涎水潤得濡濕,在燈光下瑩瑩散發光澤,孟心眠勾着唇把它撩開。她咬過穆以舟的後肩膀,穆以舟狠狠咬了她的頭發,扯平了。
床頭有瓶礦泉水,是穆以舟平常喝的牌子,孟心眠把它旋開,倒在瓶蓋裏喂給她。清亮的水滴滲透她幹涸的嘴唇,每條唇紋都像有魔力,深深的勾住孟心眠的眼睛。她想觸碰那裏,自從她們分離前的初吻,她就再也沒有品嘗過吻的味道。
她好想吻穆以舟。
穆以舟注意到她熾熱的視線,用手背擦過殷紅的唇,嗓音低啞:“孟總,喝點水。”
她遞出水瓶,孟心眠接過去,瓶身被握過的地方留有餘溫。
辦事的時候沒有對話不覺得有什麽,一旦恢複理智,這麽近距離的肌膚相貼,就會覺得有點“空”。有別于尴尬,如同快要吹破窗戶紙的那一霎,強行地抑住。
往常進入這種氣氛,孟心眠就會找點話題來聊,今夜她卻很安靜。
穆以舟想了想,擔心是戰隊的事務太繁雜,讓孟心眠憂心,于是寬慰她:“別太擔心,我能拉到贊助。下個月龍焰風華大賽就開始了,戰隊拿到名次後就有關注度,找贊助會變容易。對了,等會你給我個賬戶,我把直播收入轉給你。”
“別再說這種話,我怎麽會要你的錢。”
屋中寧靜,孟心眠清晰的話音鑽進穆以舟的耳膜,直達胸腔。
嘭咚一下,心髒劇烈收縮,穆以舟皺了下眉。
孟心眠溫柔地撫摸穆以舟的臉頰,眼波流轉:“那都是你辛苦應得的,自個兒收好了。我說過公司資金不用職業選手操心,我是軒轅集團的董事,每年拿分紅的,還有香氛工作室,不缺錢。”
穆以舟倏然垂下睫毛,掩蓋眼中一閃即逝的落寞。
她不該多嘴的,孟總出身豪門世家,即使公司資金暫時周轉不過來也自有辦法,用不着她一個沒身份沒學歷,只會打游戲,拼了命也掙不到分紅零頭的打工仔指手畫腳。
她如今年入千萬,遠比小時候有底氣,比普通人寬裕,但她的全部積蓄放在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孟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穆以舟借着打哈欠轉過頭,把臉藏進陰影裏:“是,我聽孟總的。”
她怕自作多情惹惱了她。
“真聽我的?”孟心眠翻身側躺,亮晶晶的眸子凝視她。
穆以舟順從:“我不聽話嗎。”看來得表現得再乖些。
“聽話。那就……先不許動。”
“好。”穆以舟感到身側之人輕盈挪動,以為是孟心眠還想要,便躺好了放松身子等她。
光滑的皮膚和發絲末梢蹭過臉頰,穆以舟在微弱的光線中看着七年來朝思暮想的容顏愈加清晰,孟心眠合上眼皮,沾着水珠的唇瓣向她靠近。
穆以舟讀出“吻”的訊號。
她動動唇,謹慎地想嘗試回應,下一秒,白茫茫的閃光覆蓋她的大腦,穆以舟後背泌出冷汗,呼吸急劇加重,緩慢地失去四肢的知覺。
那段她努力想要擺脫的記憶又像洪水一般漫上來。孟家祖母從孟心眠的書包夾層裏翻出她寫給孟心眠的私信,嚴厲斥責孟心眠心思不正,将孫女帶離酒莊。孟心眠為這事哭腫了眼睛,托人給穆以舟帶話,計劃私奔。
彼時年少的孟心眠都以為是自己的錯,害得她們的秘密被發現,慘遭祖母拆散。
可有件事穆以舟一直藏着沒說。她不敢告訴孟心眠,濃烈的不甘也使她不願劃破內心最脆弱的豁口。孟心眠收到錄取通知書那日,穆以舟送她山裏摘的野玫瑰。
葡萄田裏紫色垂瀑,孟心眠捧着玫瑰粉面含春,穆以舟一念心動,飛快地啄了下她的臉頰,孟心眠笑着将她摟住,慢慢靠近。舌尖發酥時,穆以舟猛然發現遠處的葡萄藤蔓後面走過孟家祖母,祖母滿目憤怒,但對着穆以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悄然離開,而後才有了“搜書包”。
她有關初吻的記憶裂成兩半,一半甜蜜燦爛,一半苦澀黑暗。
——“孟奶奶,我會掙錢,我能照顧好她。”
——“我孟家的繼承人,不需要一條土狗!”
就連莊園別墅裏,孟家養的看門狗都是帶血統證書的德牧。
只有酒莊大門前,保安養的黑狗才是土狗。
拒在冰冷、高聳的鐵栅門外,只能在無人的深夜才能擡頭,望望別墅裏早已熄燈的暖窗。
穆以舟從小就明白,這世上,有不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填補的溝壑。
那就是我在你的城堡之外,連擡頭的資格都不配擁有。
*
呼吸好重,快到幾乎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
穆以舟忍住猛烈的心絞痛,有過“梨湯”和“紅酒湯”前兩次的異常反應,她查過這種症狀,像是過呼吸症候群。她的體檢報告很健康,平時都不會有異常,唯一的誘因只有……接吻。
這似乎不是普通的生理病症,至于精神科,她不想被任何人扯開那層心尖的痂。
溫軟的女人躺在她身邊,指點挑起她的下巴,氣息香甜。
柔軟的唇瓣越來越近,穆以舟攥緊床單別開臉,喘氣急促卻感受不到氧氣,心髒像要裂成碎片……
好痛。
孟心眠的第三次索吻落空。
她看着穆以舟因急喘而脹紅的臉頰怔神少許,抽開身,睡到一邊。她想,這個人對她是有欲。望的,可偏偏一次又一次拒絕接吻。
孟心眠手心發涼,用胳膊抱住自己。畢竟誤會這麽多年,紮進去的釘子拔出來還有孔,穆以難以對她打開心防,都是情理之中。
所有錯過的,傷過的,孟心眠都會加倍去彌補,去呵護。
但有些話,她要聽穆以舟親口說出來。
“穆以舟,你不願意跟我接吻。”
她把她的臉從陰影中捧出:“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
是因為舟隊把愛和x分得很開,接吻象征承諾,害怕承擔戀愛關系嗎?
光線從中間分隔,明亮的灑在她和她的鼻尖。
一方的眼神探究,落進另一方的眼底,遮遮掩掩,心痛。
穆以舟掩飾疼痛地扯起嘴角。
今晚她用過一次蹩腳的借口把人拉進房,又在床上用第二次行騙。
“因為給孟總的‘包月’裏,不包含這個。”
孟心眠欣然接受,目色溫柔:“額外的。”
她較真:“我要加這個,怎麽付?”
穆以舟一笑淡然:“抱歉,孟總。”
“我明白了。該說抱歉的是我。”
孟心眠拉起被子蓋住身體。
“在舟隊的床上睡一晚,算額外嗎?”
穆以舟搖頭,掀開被子的一個小角,下床走向浴室。
“穆以舟。”
她停下,沒有轉身。
床頭燈把她的影子投在床上,遮住孟心眠的臉。
“這七年你有沒有哪怕一個夢醒的瞬間想過我。”
夜色寂寞。
沒有回答,是成年人最體面的回答。
有時候,越是寂寞,穆以舟越分不清自作多情和情投意合的界限。
越努力的多,越覺得自己仍舊不夠資格。
——還要掙多少錢,才能有資格和你在戰隊經營上共同進退?
還要獲得多少榮譽,才能有資格在豪門名流的認可下牽起你的手?
還要祈盼多少個日夜,才能讓你知道我每個夢裏都在發瘋。
想你。
到發瘋。
“我開玩笑的。快去洗吧,我等你一起睡。”
孟心眠笑容甜軟,清澈的眼瞳仿佛靈藥,能治愈世間萬般的苦痛。
洗完澡上床,孟心眠已經睡熟了。
穆以舟輕輕地躺進被窩,熟睡之人似有感應,軟綿綿地往她懷裏貼。
穆以舟擁住她,熄燈。
孟心眠唇瓣翕動,隐隐發出呓語。
是不是壓力太大做噩夢,睡不安穩?
穆以舟低頭,附耳到孟心眠唇邊,聽見她彷徨的無助:“阿舟,檢票員趕我了,你在哪?”
“阿舟。”
“你在哪?”
熱淚翻湧,穆以舟緊緊抱住她,用力把她按進滾燙的胸口:“我在。我想你。從那年6月29號到現在,一共2785天。”
我在這。
在想你。
想綿綿。
我的孟。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