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自願的
第10章 我自願的
江序的到來,讓包間氣氛為之改變。
仿若小魚吃蝦米的海域,突然游來一條大白鯊。
她病氣浮面的臉,也像長出了兇猛獠牙,令人望而生畏。
在座的人立時拘謹,全都沒想到江序會來找徐向晚,一時竟被吓得有些瑟縮,過了會兒才滿臉堆笑,說着歡迎歡迎。
室內頓時被阿谀奉承充斥,嘈雜而滑稽。
徐向晚低頭垂眸,眼睫藏淚,用手背快速擦過,才伸手去接江序手裏的空酒杯。
直筒玻璃杯矮粗短大,徐向晚雙手接,一手托底,一手側扶杯身,稍微用力,沒拿住。
她擡頭看,再次與江序對視。
江序問她:“你在這兒做什麽?”
徐向晚遲疑:“吃飯?”
江序體貼道:“還有呢?”
徐向晚懂了:“敬酒。”
她拿到酒杯了。
秦素就近安排了空位。
徐向晚目送江序落座,看她把靠門的邊角位置,坐出主座的氣勢,眼裏有些羨慕。
這讓她莫名想到江序來找她談婚約的事,她真是狗膽包天,居然敢拒絕。
江序拿到了菜單,招手叫徐向晚:“過來坐。
她思考了一秒在外怎麽稱呼徐向晚,開口叫道:“小徐,女士。”
徐向晚:“……”
為什麽是這種怪稱呼。
江序順手把菜單遞給她,得到徐向晚疑惑的目光。
“你不是來吃飯的嗎?”
徐向晚硬着頭皮接下了。
包間頃刻安靜。
因今晚酒局的性質,奸猾酒客們誰也不敢當出頭鳥,互相之間,眼神頻頻交鋒,最後都會給吳凱強一個陰狠眼神。
吳凱強現在走不敢走,坐不敢坐,手足無措,額冒冷汗。
他在看見江序的那一刻,就知道今天完了。
現在腦補出自己的各種下場,同時暗自恨上了徐向晚。
——跟江序有關系,卻不提前說,故意算計他。
但徐向晚是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吳凱強瘋狂給徐向晚送眼風,期盼她能為自己說一句好話。
這眼風招來了江序。
“我們還缺一個人敬酒,你來吧。”
吳凱強又看徐向晚,徐向晚看菜單入了迷。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走到桌邊,拿起他們給徐向晚準備的白酒,第一個就想給江序倒。
秦素攔下他。
江序語調淡淡,“我已經喝過了,該你們了。”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立刻明白江序的意思。
最初那一杯加了料的白酒,終于被喝進肚裏。吳凱強給他們繼續滿上。
江序注意到徐向晚神色有異樣,偏頭低聲問:“怎麽了?”
徐向晚縮手指,頗有幾分心虛,“這菜單我看不懂……”
江序瞥一眼。
亂七八糟的文藝菜名,圖片都沒配。
“想吃什麽随便點,他們會做的。”
徐向晚想到她下的瀉藥,看他們喝了兩輪,有些作嘔。
她小心翼翼問江序:“你有讨厭的食物嗎?”
這樣等會兒亂起來,江序應該不會記恨她。
江序暫時沒解鎖讨厭的食物。
但這具身體有過敏源,比如螃蟹,吃了就長紅疹。
這是江序絕對不會碰的食物。
“螃蟹。”
徐向晚放心的合上菜單,“那我點螃蟹吧!”
江序:?
站她們身後的秦素,也緩緩投去一個探究的目光。閑住賦
徐向晚還在其他人若有似無的視線裏,硬着頭皮發問:“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
江序給予肯定,反正她不吃。
她像個活體監控攝像頭,沒刻意盯着誰,卻總能在有人想偷偷耍小動作的時候,朝那邊望去。
不許喝得慢,不許偷偷倒掉,不許故意灑出來。尤其是吳凱強,不許倒少了。
喝酒的倒酒的心裏都叫苦不疊,吳凱強明顯感覺到了仇恨的重量,就差給江序跪了。
終于有人開始裝醉。
秦素點名:“王總酒量真差。”
王總身子抖了抖,從酒桌上爬了起來。
有人悄悄舉手,“我真喝不下了……”
秦素冷漠:“李總,你可以不喝。”
被點名的李總:“……”
一口幹完。
徐向晚看得心裏暗爽。
禦乾酒店是榆陽唯二的兩家五星級酒店之一,上菜速度奇怪,點一個螃蟹,也做出了花樣,連着進來十個穿着小西裝的服務生上菜。
也是這時,第一個瀉藥受害者出現了,他很幸運的占據了包廂洗手間。
其餘十一個,相繼發作,一個個的捂着肚子,賠罪請辭,想上廁所。
他們在離席前,都憋了會兒,現在誰先出門,都要擠着搶位置。
幾輪白酒的後勁湧出,令他們腿軟頭暈,醜态畢露。
包間變成了有味道的包間,上好的螃蟹誰也沒胃口吃。
徐向晚露出可惜的眼神。
江序未受影響:“你可以打包。”
徐向晚壞心眼的提議:“我爸媽愛吃。”
但事情超乎她的預計。
她兩樣算計,都延遲生效,還把江序跟秦素一起困在了這裏。
才出去兩個人,包間就被堵上了。
掃黃的人到了。
徐向晚呆滞兩秒,默默離江序遠了點。
-
半個小時後,她們三人上車回家。
江序情緒很淡,秦素本身就是個冷美人,這讓徐向晚愈發心虛忐忑。
車是四座,江序坐後面,秦素給徐向晚拉開了另一側車門。
徐向晚與秦素在寒冷的夜晚對視數秒,強撐着體面,上車坐好。
車廂大,坐兩個苗條女人,中間空出一大截。
江序閉目養神,延遲來的醉意,在臉頰上飄了兩朵紅雲,麗而不豔。
前後座的擋板升起,車子定位翠湖庭院,朝前駛去。
江序出聲,安慰焉噠噠的徐向晚,“螃蟹可以再買。”
徐向晚都驚呆了。
怎麽還惦記着螃蟹呢?
驚完以後,她心裏的局促頓時消散不少。
江序撐起眼皮,努力睜開一條縫,歪過頭看向她:“你在害怕?”
徐向晚小幅度點頭。
她今天打扮得很豔,大V領的長裙,外面穿一件羊絨大衣,領口露出一抹雪白。雙腿上是薄透黑絲,踩着雙細高跟鞋。
之前黑直的長發,做成了栗色大卷。今天還上了仿妝,各種角度都能找出葉思喬的模樣。
江序能從這種相像裏,輕易找出徐向晚的不同之處。
她的眼睛太特別。如星河灑落桃花澗,浪漫多情,又暗藏危機。
用新學到的詞彙,江序稱之為桃花劫。
她伸手,把空位上的毛毯拿給徐向晚。
徐向晚立刻覺得車廂擁擠,放不下她的兩條腿。
大衣下擺未遮住的地方,是她裹了絲襪的勻稱小腿。
單純欣賞,并不醜。
可她感到羞恥。
江序打了個哈欠,眼睫沾了幾滴淚,還有細細碎碎的水光在眼睛裏打轉。
“很漂亮,我也有。”
都是姿容出衆的美人,不用害羞。
徐向晚有被安慰到。
她這時才發現,江序的臉很紅,眼尾也泛紅,醉态盡顯。
她不敢置信,“你喝醉了?”
江序“嗯”了聲,光明正大犯懶,沒骨頭似的,軟綿綿靠椅背上,全沒坐相。
這讓徐向晚再次驚訝。
那杯酒的後勁來得這麽遲?
徐向晚盯着她看了會兒,才輕聲問:“你不會喝酒,怎麽還把我那杯酒喝了?”
江序老實道:“書裏說這樣比較酷。”
比較酷?
徐向晚再次對江序的人設刷新印象。
她幾乎要忘記瀉藥掃黃二重奏帶來的尴尬了。
“什麽書上說的?”
江序半醉半醒,大腦也在高速運轉,立馬丢出了書名,“《偏偏愛上你》。”
徐向晚吓了一跳。
幸好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很快醒悟這不是表白。
她小聲咕哝:“聽起來不是正經書……”
江序言簡意赅:“是。”
是什麽?
是正經書?
徐向晚蠢蠢欲動,想趁江序醉酒的時候套話。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中翻滾,最終凝成一副畫面。
江序走進包間的那一幕。
徐向晚坐正身體,不再打擾醉酒的江序休息。
“嗡嗡——”
手機震動。
徐向晚側目,看見小桌板上的手機,亮閃閃的顯示着“喬喬”二字。
是葉思喬。
徐向晚垂眸,隐蔽的翻了個白眼。
叫她喬喬。
叫我小徐女士。
真有你的。
徐向晚眼珠一轉,有了個主意。
她決定冒險嘗試,讓那位喬喬女士今晚睡不着覺。
徐向晚坐過來,喊江序,“聽得見我說話嗎?葉老師打電話找你。”
江序的精神力還在活躍,可身體已經醉得一塌糊塗,軟綿無力。
礙于徐向晚在這裏,她才沒捏個透明手指拒接。
現在只睜開如水般的醉眼,迷迷濛濛的看着徐向晚。
“不接。”
徐向晚差點笑出聲。
這正是她想要的!
江序捕捉到她的情緒,認為設計陷害人的葉思喬,理應承擔一部分哄受害人徐向晚開心的責任,所以将手機交給徐向晚處理。
“你拒接,再把她拉黑。”
徐向晚笑了兩個像素點。
和比賽時一樣,左右唇角各揚起一點點。
江序被她感染,也抿唇而笑。
這讓徐向晚大膽的說起了茶言茶語,“葉老師肯定是關心你的身體,不然我告訴她你睡了?免得她擔心。”
看完一箱小說的江序,別的人情心眼沒長,情感上的小心思卻一抓一個準。
這條消息發過去,葉思喬今晚別想睡了。
但她默許。
做了壞事,總要承擔後果。
手機是指紋解鎖,江序嘗試擡手,只動了動手指。
徐向晚殷勤的把手機捧過去,自己配合江序手指角度來解鎖。
江序的無名指和小指,碰到徐向晚的指節,傳來一陣涼意。
車廂暖氣很足,徐向晚穿得薄,都手腳發暖。可把自己裹圓兩圈的江序,手指居然這麽冷。
徐向晚把蓋在腿上,已經焐熱的毛毯,放在江序膝上,把她露在外面的手包裹進去。
江序醉成個木偶,就剩一雙眼睛靈動傳情。
她看看徐向晚的臉,又垂眸看看徐向晚并攏的雙腿,靜靜看她神色自然,耳朵發紅的扯大衣下擺,又看她抓住手機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找到了事情做,兩指如飛,給葉思喬發出一條“江序已經睡了”的冷漠挑釁信息,再光速将人拉黑。
做完這一切,還沒到家。
江序還在看她。
徐向晚從扯大衣,到交疊雙腿,大方展示自身性感之處,花了足足三分鐘。
三分鐘的時間,讓這位修煉不到家的小徐女士炸了毛。
“你自己有腿,幹嘛看我的啊?”
江序說實話:“順眼。”
她不知道這三分鐘裏,徐向晚經歷了怎樣的頭腦風暴,現在講話帶一點點的酸勁兒。
“那你可以看葉老師的腿啊。”
江序眨了眨眼,意識到她說的順眼,和徐向晚理解的順眼不是同一個順眼。
角度方便看,和看起來賞心悅目,是不一樣的。
她理智的沒有解釋。
同時拒絕去看葉思喬的腿。
身體與精神力鏈接,有幾分酒後的痞氣傳遞過來。
“她又不是我夫人。”
徐向晚再次驚呆。
憋了又憋,才甕聲甕氣道:“你叫她喬喬。”
江序皺眉,以示疑惑。
徐向晚不好明說,“你叫我什麽?”
江序先說“夫人”,獲得“哼哼”回應。再說“小徐女士”,獲得徐向晚微擡下巴的回應。
“我的腿可不像她。”
看臉就行。
江序今晚有意哄她。
對一個初次體驗娛樂圈潛規則的女孩子來說,今晚的酒會過于恐怖了。
而且她沒有在徐向晚的身上,去找別人的影子。
“所以你更好看。”
徐向晚突然臉紅,跟江序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的瞳仁裏,都映着對方的紅臉蛋。
這場景惹她發笑。
車子進入翠湖庭院,抵達別墅停車場前,徐向晚終于向她道歉。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來,又沒及時說離開,讓你留那裏聞臭被審的,都是我的錯。”
江序眼睛很沉,難以支撐。
這種事,對她而言很微不足道。
氣味、身體異樣、以及被審問考察,在漫長的探索時光裏,猶如家常便飯。
但據她了解,人類是有尴尬情緒的,也會“社死”。
江序緩緩閉上眼睛,“不用在意,我自願去的。理應與你同甘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