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變(捉蟲)
第24章 病變(捉蟲)
江序的情況比暈倒更糟糕。
她清醒的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非常努力, 只能眨眨眼睛,連搖頭點頭都難以做到。
似是對她野蠻行為的懲罰,刺熱痛感每秒都在增強。
完成關鍵一擊的精神力還處于凝練狀态,絲絲縷縷交織成網, 隔開碎成微顆粒的“黑斑”。
這令她暫時失去廣闊視野, 直到傳來敲門聲, 江序才知道高行樂到書房了。
這位年輕醫生很機敏, 收到罕見的上門治療邀請以後,她沒有帶助理,也沒讓任何人跟上來。
敲一次門,沒有回應。
第二次敲門,她做了補充:“放心吧, 就我一個人。”
還沒有回應, 她換了一種方式:“我數到三,你沒有出聲,我就默認允許進入。”
江序無法出聲。
為防意外,她也沒鎖書房的門。
高行樂擰開一道縫, 一眼就看見攤在地板上的江序。
醫生本能搶先做出反應,她大跨步進來,先觀察江序的生命體征, 再将旁邊的經顱超聲電療儀關機。
這儀器已經不是她熟悉的樣子。
高行樂皺眉, 把江序身上纏繞的細線逐一解下。
過程中她提的問題, 全無回應。
這讓她在忙碌中抽空注視着江序的雙眼:“江總,您還有意識嗎?”
江序眨眨眼。
高行樂:“……”
“私自電療,把自己玩癱了, 看起來也失去了語言能力,我可以幫你做掩護, 現在我們談條件。”
“今天記十次診金怎麽樣?”
江序再次眨眼,表示同意。
她在人類世界,感受最深的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高行樂優先安置她的病人,從她的随身醫療箱底,解下折疊小擔架,把江序挪動躺平,回房抱一床被子給她蓋上。
“你先裝睡,我會說你發燒昏迷了。”
江序立刻閉上眼睛。
高行樂:“……”
不知道是求生欲還是電傻了。
書房內就有大紙箱,高行樂收攏儀器線頭,把紙箱蓋上時,發現了紙箱下的A4打印紙。
上門占據整張版面的字是:高醫生看。
高行樂:“……您安排得很全面啊。”
A4紙背面,是江序給電療儀選好的藏機之處。
高行樂:“……”
算了,大客戶。
讓讓她吧。
高行樂還急着送江序去醫院,推上儀器就走。
從電梯下行,不見意外。
完成後,直上一樓,讓張姨安排車,“江總發燒了,在書房昏睡着,我要帶她去醫院檢查,她這段時間發燒次數太多了。”
一般情況下,發燒感冒都在家裏打針吃藥。
次數多,要做詳細檢查,就另說。
張姨應下,立刻叫陳司機準備,喊了謝京帶人上去擡江序坐車。
此時的秦素,收到了一封來自江序的定時郵件。
出于對“萬能秘書”的信任,江序郵件內容簡短直接:給夫人找點事情做。
江序本意是讓徐向晚今天的日程安排更緊湊一些,給她恢複時間。
而秦素不知道江序有別的目的,查看徐向晚的事業進度條,給張薇打電話,問了目前缺少的資源種類,根據需求,推送了幾個曝光高的通告讓她篩選。
幸運加身。
今天的徐向晚本來就忙。
由于最近的江序也很忙碌,間隙裏沒有收到回信,她略略皺眉,沒做催促。
在醫院做完全項檢查的江序,在針劑與藥物的幫助下,獲得了精神鎮定,一覺到天黑。
醒來後,已經可以說話,對身體的掌控權依然微弱。
高行樂拿了厚厚一沓檢查報告,看江序的眼神帶着點驚疑與好奇。
“我聽說你最近也看見了很多醫學相關的書。”
“嗯,”江序對檢查報告感興趣,“結果怎樣。”
高行樂淺淺幽默一句:“你可能是個醫術天才。”
更可能是個瘋子。
沒人敢在自己身上做這種莽撞實驗。
改造儀器,對結構精密的大腦進行高頻電擊。
多次高頻。
這是高行樂關閉設備時看見的數據。
她跟江序說:“好壞兼備。好消息是,腦部陰影淺了很多。壞消息是,它們擴散了。”
這跟江序內視看見的內容吻合。
高行樂說治療起來會更困難,擴散面積太大,又緊密的都在同個區域。
江序嘗試拉她入夥。
有了治療經驗,再拉個醫生協助治療會容易很多。
“我們可以簽免責協議。”
高行樂不為所動。
江序的第二個實業計劃是醫療,所以她跟高行樂說:“你的研究院我會加大投資,同時我會建造一座治療中心,你會成為第一任院長。”
高行樂在這家私人醫院裏,只是主任醫師。
以她的年齡來說,已經非常優秀。
她對升職的需求不高。
江序說:“這家治療中心,将以治療精神疾病,尤其是基因層面的精神疾病為主,這将是你的專利。”
高行樂怦然心動。
江序勾唇, “而我是第一個被你治好的病人。”
高行樂停頓數秒,理性拒絕。
“我并沒有把握治好你。”
江序給出答案,“從現在開始實驗治療,你應該知道,除你之外,還有很多人無法拒絕這個條件。”
高行樂點頭,“我需要了解你的治療原理。”
江序懂了很多專業術語,對身體的了解程度堪比精密儀器,溝通病情與她的治療思路,能讓高行樂無障礙理解。
只是行事方式很野,是高行樂這種學院派短暫無法接受的。
她對江序的治療有一套溫和方案,目前在研究一種精神藥劑,正在動物實驗階段。
放在以前,這來不及拯救江序的生命。
在現在,則是可以考慮的事情。
“你的身體不允許你沖動第二回。”
江序與她達成共識,“你把藥拿來我看看。”
高行樂警惕:“你的表情像是你要吃吃看。”
江序攤着無法動彈,“我沒有那個能力吃。”
高行樂放心了,“我打電話叫人送來。”
藥和實驗資料都要。
等待期間,江序再次閉目養神。
此時的徐向晚已經做好妝造,在首飾的選擇上進入兩難境地。
她最初選的珍珠,江序早上給她了寶石。
照顧她想要低調的心情,是數對寶石耳環、耳釘。
化妝師一樣樣給徐向晚試戴,最後定下了藍寶石耳釘。
小小一只,不經意間撩動心神。在整體的穿搭裏,又足夠微小。
第一次參加圈內宴會,張薇送她。
化妝時說過數次的注意事項,徐向晚一一複述,以求到場不犯錯。
這場生日宴不是私人邀請朋友小聚,是公開宴請同行。有許多記者聞風而來,與壽星關系好的幾家媒體獲得了入場資格,在別墅大院外蹲守。
車如流水,彎彎而來。
在院前停下,下來一到兩位着裝得體的男男女女,迎着閃光燈,含笑入場。
徐向晚這幾天還進行了适應閃光燈的練習,下車後,沒因晃眼而躲避。
她在車上觀察過環境,現在和前面的人一樣,臉上挂着淡淡笑意,慢步往前。
司機開車,前往指定停車區。
下一輛車在徐向晚身後停下,她聽見有人輕呼:“葉思喬!”
徐向晚沒被這個名字影響,自然向前走。
讓她意外的是,停在她身上的閃光燈并未因葉思喬的到來而減少。
她聽見兩側有人更換機位,還有人在後喊她的名字,要拍她跟葉思喬的合影。
徐向晚不拍。
她跟葉思喬不用裝。
葉思喬快步追上她,經過她身邊時,低嘲一句:“沒教養的東西,禮讓前輩都不會,張薇沒教你規矩嗎?”
徐向晚保持職業微笑,“我以為有先來後到的順序,謝謝你告訴我,還可以後來居上。”
她的潛臺詞不用深思細想,一聽就知道是說江序的事。
葉思喬差點沒控制住表情,她低頭撩發,“一個病秧子,不知道能活幾年呢,也就你當個寶。”
徐向晚步伐微頓,葉思喬昂首,先一步抵達待客廳。
這場生日宴不用準備實體禮物,進來以後,在接待賓客的助理那裏,登記下表演項目就行。
受邀賓客都是音樂人,不管樂器還是唱歌,亦或者是多人合唱,都不排斥,要的是氣氛。
張薇提點過,在場不止有歌手,還有資深作詞作曲人,嗓音合适,她們同樣會遞名片。
這是展示環節,無需低調。
徐向晚登記的是《花雨變奏曲》,歌詞簡單修改調整,将憂郁的曲調改為明快。
表演是抽簽,不是人人都有機會。
據張薇透露,一般都是內定幾個名額,再從現場挑幾個合眼緣的,極少數是前輩推薦。
徐向晚問:“其他人的生日宴也是這樣嗎?”
張薇道:“不,資歷淺的人,組不出人脈場。”
徐向晚從侍者托盤上拿了一杯香槟,自然走到稍邊緣的區域,往中心區看去。
葉思喬在那裏。周邊的人笑意自然,嘴巴張合。
聽不到在說什麽,只看張合頻率,徐向晚都替她們累。
她抿一口酒,給自己打氣,目光巡視,決定主動出擊,工 種號夢白推 文臺即使一張名片沒撈着,也是個新鮮體驗。
又是個意外發展,想象中會排外的小圈子、小團體,對她都很歡迎。
随着她走動,還有許多人聚集到她身邊。
徐向晚不傻,明白是因為江序的關系。
江序在雪夜去找她,她在年間又以江夫人的身份,接待了幾位拜訪的合作夥伴。
聚集在這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而昨天是葉思喬的生日,對比以往的應援标準,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葉思喬的時代即将過去了。
徐向晚在半場獻唱了《花雨變奏曲》。不知道是哪種方式選中的。
唱完以後,今天的壽星來給她捧場,誇一頓,帶着徐向晚去中心區介紹給朋友認識。
中心區三面沙發,除葉思喬之外,其他人都站了起來。
在人與人的縫隙裏,徐向晚看見葉思喬眸光陰冷,仰頭喝了一大杯酒。
今晚為社交而來,但人脈都在朝她手心擠。
徐向晚目的随之改變,她坐人堆裏,各種話題都能聊,聽見有人暗諷葉思喬,還要不加掩飾地發出聽懂的笑。
葉思喬只有對外的脾氣溫和大方,對內,尤其是她看不上的同行們,脾氣很差。
徐向晚才坐十分鐘,葉思喬就氣得要爆炸一樣。
有些話,不好當衆說,徐向晚放下杯子,借口去洗手間,葉思喬果然跟上。
私人別墅區不是酒店,這裏的洗手間可以容納兩個人一起洗手補妝,上廁所就不行了,得換一間。
兩人都不是為上廁所來的,進了同一間。
徐向晚站在洗手池前,對鏡自照,角度變化,讓她的藍寶石耳釘發出炫目光芒。
鏡子裏的葉思喬反鎖門,抵在門邊,上下打量徐向晚,嘴裏輕飄飄說道:“冒牌貨。”
徐向晚按下水槽芯,打開水龍頭,沒接話,只是定定看着鏡子,從鏡子裏看葉思喬。
很難想象,世上會有這麽沒良心的人。
她相信江序不會撒謊,那兩個沒有交往過的人,因為追求失敗,保持朋友關系,從前的優待自然降級,有什麽錯?
再不滿,再有落差,那也是自己的選擇吧?
況且,在她看來,江序現在給葉思喬的也很多。
葉思喬似乎篤定徐向晚不敢動她,滿嘴都是挑釁的話。
“說你冒牌貨,你不愛聽?但沒錯啊,你看看我們的臉,說不是把你當替身,你信嗎?”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你又比我好多少?不是愛裝小白癡嗎,你繼續裝啊,聽不懂就沒有傷害嘛。”
“生氣嗎?生氣也不敢……”
徐向晚摘下手套,放在包鏈上,将包包挂到挂鈎上。
她關掉水龍頭,側伸手臂把葉思喬拽了過來。
葉思喬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就被徐向晚摁頭壓到了水池裏。
可以給兩個人同時使用的洗手池很大,徐向晚放了三分之二的冷水。
在葉思喬的個人資料裏顯示,她是不會游泳的。
徐向晚力氣大,單手壓住她頭,五指往頭發裏深抓,數秒計時,每隔三十秒,就把葉思喬拽出來一次。
葉思喬罵人,她就立刻摁下去。
不罵人,就讓她緩兩秒。
數輪下來,葉思喬整個人都在發抖。
為那股冰冷窒息的寒意,也有徐向晚身上的狠勁。
始終沒有觸及死亡邊緣,讓她的恨意不減。
她手臂亂舞,在徐向晚的胳膊上抓出一道道的細長紅痕。
徐向晚冷笑,“我記得我說過,我以前是讓你的。”
這一次的時間很長,快到一分鐘才停。
葉思喬剛脫離水池,就軟軟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帶出一陣猛烈咳嗽。
徐向晚按松水塞,打開水龍頭洗手。
水流的聲音從管道裏傳來,葉思喬所有惡意全都收斂。
看着徐向晚洗手擦幹,連還在滲血的傷口都不管,重新戴上長至手肘的手套,理理衣裙,拿上手包,旁若無人離開洗手間。
今晚的宴會已沒有參加的必要,徐向晚提前告辭離場。
走前,她跟別墅主人說了葉思喬在哪。
車子在門口接她,張薇還在車上。
徐向晚上車有一陣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問:“我是不是太小心了?”
張薇搖頭,“沒資本的人叫小心,有資本的人叫謙遜。”
她看徐向晚在認真聽,認真而緩慢道:“除非你想成為第二個葉思喬。”
牆倒衆人推。
今天對徐向晚熱情的人們,多數也是防小人。
萬一徐向晚也是個暴烈記仇的性格,為一時的臉面得罪人,實在不值得。
于是徐向晚知道了,這場宴會不是為了擴展人脈。
從今天開始,她才是真的入行了。
她與張薇握手,“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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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序一覺睡醒,知道徐向晚提前離場的消息,臨時補發了信息。
此時已經十點二十分,她說明住院情況,讓徐向晚不用過來。
徐向晚盯着手機上的“生病住院”四字,眉眼陰霾沉沉。
葉思喬的辱罵浮上心頭。這一次随之升起的不是怒氣,而是無力的難過。
她習慣了江序的強大,習慣了江序懶懶恹恹的樣子。
那麽愛笑,又很有力量感,在徐向晚眼裏,是無所不能的。
她知道江序身體不好,可她好像沒有想過江序會無預兆的生病住院。
或者是她潛意識裏不願意去想。
徐向晚吸吸鼻子,垂眸想了想,給江序回複道:好,那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去看你。
然後對司機報了醫院地址,改道探病。
醫院裏,張姨今天守夜。
她不放心護工,又嫌楊小意毛躁,還憂心江序身體狀況。
現在江序四肢活動範圍小,手指腳趾只能輕微彎曲,跟癱瘓了一樣。
她剛來眼睛就紅紅的。
坐在這裏,十分鐘掉三次眼淚。
江序怎麽勸她都不走,跟着來了脾氣,“你看看你現在這樣,我走了,你哪裏不舒服連個鈴都按不了。”
可以花錢請人。張姨認為請來的人,不如她上心。
江序很自責,安慰道:“高醫生說沒事,過幾天就恢複了。”
張姨知道,她耳朵都聽出繭了。
她憂心的是,江序的病情惡化了。
以前沒有這麽嚴重過。
前陣子江序還說公司有變動,所以忙。
現在她倒下,公司只會更亂。
有數不清的人等着落井下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她還為江序的未來擔心。
張姨關了房間大燈,讓江序快點睡覺, “你聲音都啞了。”
江序今天跟高醫生聊得久,自然啞,不是病啞的。
她嘆氣,“謝京不是來了嗎?您坐會兒,等下換她。”
張姨應下,不知道聽不聽,給江序掖了掖被子,再關了幾盞小燈,坐在椅子上枯守。
徐向晚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她有高醫生電話,又讓謝京下來接,順利到江序的病房外。
敲門前,她先問了謝京情況。
什麽疑似癱瘓,什麽病情變化,一句句砸得她腦袋發懵。
徐向晚臉上帶妝,憂慮憔悴從眼睛裏流露出來。
“幾點發現的?”
“下午兩點十分。”謝京道。
江序過了八個小時才通知她。
好樣的。
她輕叩病房門,自行進入,張姨探頭,看見是她,表情變得緩和。
徐向晚小聲說:“您去休息吧,今晚我在這兒。我問過高醫生,知道要注意什麽。”
張姨點頭,“辛苦了。”
這場交接漫長,張姨起身緩慢,到門邊又回頭看了好一會兒。
等她出去,徐向晚站病床前看江序蒼白如紙的臉,眼淚剛蓄出,病人就不老實地掙動眼睫,有所預告的醒了過來。
江序問她:“你不是說明天來嗎?”
徐向晚不想把氣氛搞得很悲傷,她擦擦眼睛,“我不這樣說,你肯定會等我。”
雖然現在江序也沒有睡。
江序再次嘆氣, “那你上來一起睡吧。”
徐向晚定定看她兩秒,又擡頭,見江序沒有挂點滴,只鼻子上固定了細管在吸氧,确認般問道:“這樣可以嗎?”
她不信江序的話,又給高醫生打了通電話,再才快速卸妝,拿了一套幹淨病號服換上,簡單洗漱後,側躺在床沿。
江序現在動不了,怕她掉下去,讓她自己往中間挪一點。
病床比常規規格大一些,她倆都不胖,可以擠擠。
徐向晚往中間拱,過了會兒,她擡起手臂,放在了江序腰上。
活躍氣氛的天賦能力再次上線。
今天有很多不愉快,她現在心情也很差勁。
她還想找江序算賬,憑什麽這麽晚才通知她,憑什麽最後一個通知她。
開口是帶着些微沙啞,故作埋怨的笑腔,“江序,你真的很過分,我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居然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江序手臂外側的袖子上,有一片濕濡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