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驟變
其實事情在發生之前,大多有着預兆可循,只不過無人會想到罷了。
那天,京城的天氣格外的好,霧霾也難得的消散了不少。
周綠水給葉苓發來消息,說是請她看一場好戲。
葉苓沒想道其他,她以為就如同她和周綠水去看過的那場《牡丹亭》一樣。
誰知卻是個飯局。
奇怪的是,周綠水居然穿了一身紅色的嫁衣。
待看到張揚,還有她的兄長周青山的時候,葉苓才有點明白,這是商量怎麽安排婚禮?
葉苓定了定心,正了正表情,既然綠水讓她也來,她就必須絕對不能給綠水丢臉,嗯,淡定。
很快她就淡定不起來了。
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來了。
都是跺跺腳,京城要顫上一顫的人物。
軍、政、商界的大佬啊。
葉苓有點不自在地躲了躲,因為她看到楚人傑了,這個,有點尴尬啊。
其實她一直沒搞清楚楚人傑的身份背景,如今看來不簡單?
幸好歐陽沒來。
不過那個看起來和歐陽有點像的,正在和楚人傑說話的大帥哥,是不是就是歐陽親戚?兄長叔伯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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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周綠水示意站在門口的兩人關門,然後笑着道:“謝謝各位叔叔、伯伯,各位長輩,各位朋友今天能應邀前來,謝謝。”她鞠了個躬,又道:“今天主要是請大家來我新排的一場戲。”
周青山不由笑了笑,道:“你個淘氣的,好好的,竟是叫我們來看戲。”他站起身來,對着衆人拱拱手,“多謝各位叔伯兄弟朋友賞臉了。”
周綠水笑了笑,道:“滅燈。”整個大廳之中霎時漆黑一片。
接着,一束燈光打在原本就搭好的舞臺上。
有點老套的故事,就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相愛,但是男主角是個孤兒,女主角卻家境殷實,所以女主角的家人就百般阻撓,男主角被迫不得不努力證明自己,但是一次出行中失蹤了,待找回來的時候只剩一具屍體。
“夠了。”周青山鐵青着臉拍着桌子站起來,“排得什麽亂七八糟的戲!”
周綠水卻好整以暇着喝了口茶,道:“既然不喜歡看,那就撤了吧。”她揮了揮手,演員們便趕緊退了下去,然後大廳的燈光都亮了起來。
在場衆人的臉色都有些莫名莫測,他們都是老甲魚了,哪裏還看不出這是個局。
只不過不知接下來要怎麽發展,他們倒是有興趣再看一看的。
“你想做什麽?”周青山沉聲道,“你今天是想讓我們老周家的臉都丢光嗎?”
“呵。”周綠水諷笑道,“大哥,你什麽時候把我媽和我當過周家人嗎?”
“誅心之言!”周青山冷笑道,“母親雖是爹的續弦,我從來是打心眼兒地尊敬她,你又是爹的老來女,打小我就把你當成我女兒一樣地來養。”
“那爹的遺囑呢?你敢不敢拿出來念給大夥兒聽聽?”周綠水冷聲道。
“爹走得突然,哪有什麽遺囑,你別聽有心人挑撥!”周青山惱怒地道,“這麽多年,難道我何曾虧待了你們?”
“我今天不和你争這個。”周綠水又看向張揚,定定地道:“我要解除婚約。”
“不可能。”張揚淡淡地道。
“不可能!”周青山又用力地拍着桌子道。
周綠水突然詭異地笑了笑,右手閃電一般地從腰側的暗袋中掏出一把□□,對着張揚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砰”地一聲,張揚的胸口炸出了一蓬血色,他難以置信地跌坐在地,看着周綠水。
大廳裏頓時炸成一鍋亂粥,周青山怒吼一聲:“周綠水,你做什麽,你瘋了嗎?!”
周綠水嗤地笑了一聲,直接把槍口對準了周青山,周青山的臉抽了抽,怒道:“怎麽,連親哥哥你也想殺?”
“我沒有像你這樣禽獸不如的哥哥。”周綠水咬牙道,然後朝天開了一槍,“誰都不許走,誰走我殺了誰。”她左手又從暗袋裏掏出一把槍,娴熟地單手上膛。
衆人吸了一口冷氣,已故的周将軍的确是以雙槍神射手之名在戰場上殺出一片天地的,沒曾想周綠水竟也有如此本事。
“爹的駁殼槍竟然留給了你?”周青山咬着牙,臉上青筋暴起。
“我保養得很好。”周綠水淡淡一笑,“剛剛用掉兩顆子彈,我還可以再殺18個人。”
“你瘋了!你瘋了!”周青山氣得渾身顫抖。
周綠水一把槍指着周青山,另一把又指着幾個面露倉皇的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披着人皮的禽獸為什麽還能活到今天。”她目露癫狂,“現在我就要讓你們為師兄償命!”
葉苓這時哪裏還顧得許多,直接就沖過去抱住了周綠水,“綠水,不要。”
“你放開我。”周綠水冷冷道,“否則我連你也殺。”
葉苓抖了抖,她放柔聲音:“師妹,是我,我回來了。”她想強行催眠周綠水。
周綠水一個恍惚,但雙手仍緊緊地握着槍,她肩膀發力,撞開了葉苓,甩了甩頭,道:“你走開,這裏沒你的事。”
葉苓這便知道她心志堅毅,恐怕難以催眠,她只能勸道:“綠水,不要這樣,不值得。”
這時張揚吐了口血,面色平靜地站了起來,他扯開胸口的衣服,掏出來一枚碎裂的印章,原來方才周綠水的那一槍竟被這印章阻住了,但沖擊力仍令張揚受了傷,他顫着手指緊緊握住了那個印章,低低問道:“聽雪,是你麽?”是你救了我麽?
周綠水的餘光一直盯着張揚的動靜,見此哪裏還忍得住,不由喝道:“你把師兄的印章還我!”
張揚哈哈一笑,喘着氣道:“聽雪是我的!”
“是你害死了師兄,我殺了你!”周綠水又要開槍。
“綠水不要!”葉苓連忙要阻止。
周綠水頭都沒回,一槍打在葉苓腳下,“不要過來。”
張揚倒是無所畏懼,“你殺了我,也好,我想見聽雪很久了。”他摩挲着手中的印章,神色缱绻。
周綠水冷哼一聲,反倒倒轉了槍口,道:“我豈會如了你的意。”她把槍又對着其他人了。
周青山扭曲着臉,道:“你想想你這樣做的後果,你讓我們周家以後在京城如何立足!”他喘了口氣,又道:“你不在乎周家,那你想想死去的爹!你想想你這麽做,他泉下有知,該多麽失望!你這是在給英雄磊落了一輩子的爹臉上抹黑!你這是讓他死了也不得安寧啊!”他目眦欲裂地道。
周綠水的手顫了幾顫,她慘笑了一聲,道:“我只不過想為師兄讨個公道。”她淚珠紛紛滾落,“原來這世間的公道竟是這樣的難麽!”
“綠水,不要為這些人髒了手。”葉苓一點點地接近她,“聽雪他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
“是啊,師兄那麽善良,那麽幹淨。”周綠水陡然委頓在地,她喃喃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壁頹垣……”
周青山連忙使了個眼色,周家的親衛便跳上前去,制住了周綠水,繳了她的槍。
周綠水沒有掙紮,只是笑了笑,低低喚了聲:“師兄。”便一歪頭,沒了聲息。
一個親衛抖着手往她鼻下一探,驚惶地喊了起來:“沒、沒氣了。”
一縷黑色的血跡從周綠水嘴角淌下,她竟早已服了毒。
葉苓暈眩着,幾乎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楚人傑使了個眼色,王猛趕緊悄悄上前把葉苓扯了來。
張揚此時卻看都沒看周綠水一眼,只是咳了兩聲,對着衆人拱了拱手,道:“驚吓到各位了,對不住,今日且散了吧,待事情了結後,我張某親自登門向各位賠罪。”然後深深地鞠了個躬。
周青山也對着衆人拱手致歉:“周家教女無方,還請各位海涵!”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地九十度鞠着躬,今天周家的臉算是丢到西伯利亞去了,真是特奶奶的!
前來參加飯局的多數是豪門權貴,有些知道一些當年的事情,有些是純屬被吓到了,因此面色各異地趕緊離開了,不過經此一事,張家和周家怕是成不了親家了,于他們而言,也算是件好事。
楚人傑也趕緊帶着葉苓走了,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葉苓看着周綠水沒了氣息的身體,眼淚糊住了視線,綠水,綠水,你何苦呢?
楚人傑攬着哭得泣不成聲的葉苓坐到了車裏,遞了幾張紙巾給她,葉苓接過。
“你怎麽摻和到他們家的事情了?”楚人傑見紙巾不夠,趕緊又抽了幾張過去。
“我同綠水因緣巧合,一見如故。”葉苓啞着嗓子,“她真心待我,我亦當她為摯友。”
“當年周家就因為她和梅聽雪的事鬧得不可開交。”楚人傑嘆了口氣,“沒想到十年過去了,她還沒放下。”
“當年,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葉苓問道。
楚人傑搖了搖頭,“我那時候剛剛接觸我家的事情,沒有心思關注這些,所以并不很知曉。”
葉苓啃着指甲,怔怔地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有些癡了。
楚人傑無奈地摸摸她的頭發,道:“我先送你回去,不要想太多,這和你無關的。”
葉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完全沒有反應。
楚人傑心中發緊,不知道她這樣是不是精神狀态又不穩定了,只好輕輕按下她的昏睡穴。
葉苓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楚人傑輕輕地将她摟在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吩咐道:“王猛,回吧。”
王猛點頭,開車離開。
待他們離開後,歐陟從一旁的樹後走了出來,他面色複雜地摘下具有透視車窗膜效果的眼鏡,然後深深地皺起了眉。
那個叫葉苓的女人和他弟弟和楚人傑确實太過糾纏不清。
楚人傑他管不着,但是歐陽,不能放縱他了。
可,剛剛的周家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呢。
歐陟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算了,回家先和家長商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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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綠水的葬禮舉辦的倉促又簡單,葉苓根本沒找到機會進去,只好遠遠地看着黑色的靈車帶走了她和無數的謎團。
對于那天在飯局上發生的事情,所有知情人都緘口不提。
既是看在周家和張家的面子,也有其他的因素。
不過經此一事,周家确實元氣大傷了,而張家也行事低調了許多。
周青山黑着臉挂完了軍部高層打來的電話,好了,這下到手的升遷也沒戲了。
他火大地在書房裏乒零乓啷地砸了一氣,然後招手親兵過來,問道:“母親怎麽樣了?”
“老夫人還是不肯吃飯。”親兵小心翼翼地道。
“瑪德,一個個的都要和我唱反調!”周青山又問道:“姍姍呢?”
“小姐去會所玩了。”親兵低着頭,嗫喏道。
“瑪德,她親姑姑才剛死,就又出去浪了!”周青山砸了桌上的鎮紙,“把她抓回來,讓她一個星期不準出門。”他轉頭又吩咐:“讓廚房煮點粥,弄兩個清口開胃的小菜,我親自端給母親。”
周青山這裏自是一頭虱子,張揚那裏卻風平浪靜,畢竟他還受了一槍,是受害者嘛。
只是這一槍卻把他多年的僞裝打掉了,他叫人把那塊碎裂的聽雪印章小心地修補好了,然後就依舊用鏈子穿了挂在身上。
從周綠水的葬禮回來後,張揚一個人默默地打開了地下室,這裏常年維持着零下十幾度的溫度,光線幽暗,唯有一副水晶棺那處燈火璀璨如同星河輝映。
棺中人黑發雪膚,雙眸緊閉,神态安詳,唇角帶笑,雙手合握于腹前,指縫中似有淡淡螢輝透出。
張揚的手掌輕輕撫過棺蓋,笑道:“本想把你最喜歡的師妹娶回來陪你,怎料她不願,如今便只剩我了。”他看着棺中人同生前一般無二的絕代容顏,低低道:“将就下吧,好嗎,聽雪。”
半晌,他又低笑道:“你不回答,我就當你答應啦。”他咳了兩聲,又道:“我已經找好了一處風水寶地,待我百年後,與你同歸。”
又是一陣靜默之後,他又低聲細語:“你師妹的事,我會查清楚的,你好好休息。”
言罷,他又戀戀不舍地摩挲了好幾下棺蓋,這才走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