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夢游

醒來時,她正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手上緊緊地套着兩只襪子。

屋子裏沒有別人,蘇墨也不知道去哪裏了,她輕手輕腳地起床,看了看鬧鐘,已然是午夜三點,她迫不及待地奔向洗漱間,打開燈照着鏡子,奇怪的是,剛剛臉上那麽多的紅點,竟然全部消失了,難道是過敏又好了嗎?

夏染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臉,不對,是幻覺。對,一定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所以才會看到那樣血淋淋的畫面。

她有些苦惱地撓了撓蓬亂的頭發,眯縫着眼,再睜眼時,忽然間見到了鏡子裏出現了孫璐。她就站在鏡子裏,自己的身後,明明是大冷天卻穿着一件白裙子,披散着長發,臉上就和剛剛幻覺中自己的臉一樣,滿是細細的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她陰慘慘地沖夏染笑着,沖過來,死死地摁住了夏染的脖子,把夏染按倒在了洗水池前。

她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一把刀來劃傷了夏染的手腕,把她的手伸到了水龍頭下面,任憑水流沖下一片殷紅的血污,暈染開來。

一定是夢,快醒來快醒來!夏染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力道,漸漸地已經無法呼吸,終于驚聲尖叫了出來。叫聲響徹整個別墅,驚醒了熟睡中的夏花,她第一時間沖了過來,只見夏染瑟縮在洗漱間的一角,雙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身體不停地顫抖着。地上掉着一把匕首,而夏染的一只手腕,正潺潺地流着鮮血。

“蘇墨呢?他怎麽沒有陪着你?”夏花心疼地摟住了夏染,皺了皺眉,一個攔腰公主抱便把夏染抱了起來,抱回了床上,找出醫藥救急箱給她處理手腕上的傷口。可是少傾,夏染竟然抽抽搭搭哭了起來,她驟然用力,剛剛止過血用紗布包起來的傷口再次破裂,鮮血滲了出來,可她卻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痛,緊緊抓着夏花的手哭訴道:“花花,我想起來了,是我用針紮了孫璐一臉!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那麽做,好像是模仿日本民間傳說裏的針女,我把她當成了我的木偶,用針紮她,血窟窿,滿臉都是!”

“就剛剛,剛剛她跑出來了,在洗漱間要殺我!她滿臉血窟窿,都在流血!”

夏花咬緊了唇,一把将夏染摟在自己懷裏,輕輕地撫摩着她的發絲,說道:“阿染,你只是出現了幻覺,剛剛洗漱間裏,明明就只有你一個人,睡吧,等到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切都會好的。”她就這樣抱着夏染,輕輕搖晃着,看着她慢慢地進入了夢鄉,然後輕輕地把她放下,蓋上被子,悉心塞上被角。

阿染,是不是痛苦與快樂衡定,所以你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和蘇墨的相遇相知,太幸福了,所以上天為了懲罰你,要讓你背負起這樣的苦痛,是嗎?晝夜不歇,醒時幻覺夢時魇。若不是那個人,你一定不會過這樣慘痛的人生。

她這樣想着,嘆了口氣,起身離開了房間,轉角就在走廊上撞上了一個黑影,吓了一跳。

原來是穿着睡衣的蘇墨。

“你媳婦又夢游了,你去哪兒了啊?”夏花責備地問道。

“我當然是去衛生間了呀。”

“你撒謊,剛剛阿染就是去的衛生間。”

“好吧,我其實是去外面找樂子去了,噓,不要告訴阿染哦,不然她會傷心的。”蘇墨嘻嘻笑着,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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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我要讓阿染離開你。”夏花下定決心,冷冷地說道。這個人,在阿染最難受的時候,竟然沒有在她身邊守護她,反而是死性不改出去找樂子,罪無可恕。

房間裏,夏染睜大了眼睛看着月色,淚眼朦胧,其實她剛剛根本就沒有睡着,不過是在裝睡,好在她的演技的确出色,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部分生理反應,四肢疲軟,呼吸深沉,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樣。夏花果然上了當,就這麽安心地離開了。

經歷了這樣的驚吓,她怎麽可能睡得着?

記憶破碎,如海邊一次次沖刷上岸破碎的浪花,她努力想抓住,卻怎麽都抓不住這些泡沫。她拼命地在腦海裏回想着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巴黎、孫璐、針女……所有這些都太過詭異了。恍惚間似乎記起來,在這幢巨大的豪宅之下,有一個地下室,好像這些日子,蘇墨總是會帶自己去那兒,讓自己去看他的繪畫作品。

他說過,他要讓自己看看他的半生心血,從繪畫到雕塑。

是了,那些關于針女的恐怖幻覺,都是出自蘇墨的一幅畫。畫中女子妖冶美麗,穿着美麗的和服坐在一棵櫻花樹下,櫻花瓣輕輕吹散,片片吹落美人肩,她端莊地坐在那幽寂的庭院,仔細繡着一件華美的衣裳,身後,一襲齊膝的長發披散在地,摻雜着櫻花花瓣,柔美至極。那女子似乎在等待着,等待好奇的人靠近她,然後她便會用長長的發絲縛住來人,發絲變為一根根銳利的針,穿心錐肉。

自己,太代入了。

夏染拼命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大概這就是身為一個演員的職業病吧。出演了那個瘋子的戲,讓自己收獲了榮光,也收獲了後遺症,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和花花好好出去玩一趟,放松放松,如此,自己就能從這個角色中抽離出來。

第二天清晨醒來之時,夏染的頭炸裂般地疼痛,她強撐着收拾行李,卻突然見樓下花園裏,傭人們簇擁着一個戴着眼鏡的老先生進來了,好像是客人。這麽早,誰會登門拜訪呢?

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那老先生就跟着蘇墨進了她的房間。

那老先生彬彬有禮地問好之後,問道:“夫人最近,經常做噩夢,白天也會出現幻覺,是嗎?”

“是,我認為我需要的只是休息。”夏染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你還需要點別的,我是你先生的禦用心理醫生,你可以放心地接受我的治療的。你家先生,曾經也和你一樣,經歷過這樣一個人戲不分的困惑時期,心理出現了極大的問題,可是經過我治療,你看他現在,多麽正常。”他說着,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夏染接過去看了看,了然于心,他名叫葉祈,畢業于哈佛心理學專業,在心理學方面似乎研究很深。夏染看完名片,審視了一下他,只見他須發盡白,卻精神矍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一笑額頭上就露出層層皺紋,讓他顯得很溫和慈祥,似乎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蘇墨微微一笑,坐過來,用雙手環抱着她,溫柔地說道:“阿染,沒什麽的,人有了病就醫治,不是很正常嗎?葉老先生是業界名士,沒有什麽問題是他不能解決的,放心吧。”

夏染鬼使神差地聽了他的話,乖乖地和葉老先生進行了長達三個小時的談話,詳細告訴了他自己的感受,以及這些日子自己所看到的幻覺。從夢中夢到自己被挂在天花板上,到莫名看到嬰兒嘲笑自己,再到看到自己變成針女,紮了孫璐很多針,這所有的幻覺,她說得清清楚楚。葉老先生靜靜地傾聽着,注意到了她手腕上包紮起來的傷口,問道:“你手腕上的傷,是自己弄的嗎?”

有那麽一瞬間,她疑惑了,很想回答說是孫璐弄的,可是仔細一想,好像又不太對。

昨夜,花花也說了,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洗漱間,根本沒有別人。割傷對方,又拉着對方的手去水龍頭底下沖水,怎麽想,都是自己小時候刻在腦海裏的做法,那時候,自己就是這麽對待江宸的,不是嗎?所以,也只是自己的幻覺啊。

她凝神思索了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我自己弄的,因為出現了幻覺。”

葉老先生診斷的結果是,夏染患有重度抑郁症,有輕微的自殘傾向,需要好好療養。

去日本北海道的計劃就此擱淺,這一次,夏染乖乖地聽了蘇墨的話,待在家裏休養,夏花本來想反對,可是看到葉老先生的診斷報告,她還是妥協了,再一次和蘇墨站到了同一立場。

每天,蘇墨都會早早起來,用傭人一早買來的新鮮蔬菜,為夏染制作低熱量卻美味的食物,擺盤成各種美麗的樣式,每天都不一樣,充分施展了他卓越的想象力。白天,他便陪着她,或是教她彈鋼琴,或是教她繪畫,偶爾,兩個人會排排坐打游戲,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像呵護着一個稚嫩孩童一樣呵護着她,給她溫暖和治愈。

夏花則負責打理夏染其他的事,畢竟她在養病,萬萬不能發生什麽意外。

可似乎總是怕什麽來什麽,夏花宣布夏染短暫息影的消息後不久,就有人爆出消息,說夏染本來就是個精神病患者,這一次更為過分,連她小時候的事情都扒了出來,說她當初因為精神病傷害同學,所以被迫轉校;明明和夏花是les,卻要嫁給蘇墨,簡直是玷污一代男神,太過惡心;她孕後短期內能瘦下來,靠的是吸食毒品鴉片;說她報複心極強,不惜讓小三孫璐毀容退圈,來保護自己的婚姻……

一條條,一件件,看得夏花膽戰心驚。

她很想做點什麽挽回,可以她的立場,卻什麽都做不了。

不管做什麽,所有人都會更加認定她和夏染就是les,她都是為了夏染才做沒有道德的洗白。

阿染,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他們相信,你真的沒有病?不過是抑郁症,誰都可能會有,為什麽他們要添油加醋把你說得那麽不堪呢?什麽吸食鴉片,什麽精神病,什麽讓孫璐毀容,太過分了。還記得初中的時候,你很想和我在一起讀書,為此和你媽媽反目成仇,即便是那種時候,你也沒有想要傷害別人,不是嗎?你是個善良的人,一直都是。

到底要怎麽做啊?阿染,我若是知道會有這麽多的流言,當初一定不會讓你進入這個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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