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殺青

病痊愈了,自然就要開始拍戲了。夏花本想攔着,可是夏染卻很認真,責備道:“花花,蘇墨都已經退出娛樂圈了,決定在家帶蘇茜了,我怎麽能讓他過苦日子呢?我要用自己的努力,維持這個家!”

她說得認真,的确也付出了行動,彼時有一本網絡傳記小說,用華麗的文筆寫了詞人李清照的一生,被江氏傳媒買下版權,打算翻拍成電影。夏染抓住這個機會,一舉試鏡成功,她的骨相,讓人一見就聯想到“人比黃花瘦”的情境,自然有些許優勢。但要扮演一個千古盛名不衰的詞人,并非易事,夏染沒過多久,便又鑽到戲裏去了。

這戲定在夏季開拍,夏染在這之前不遺餘力地做着準備工作,閑時在家讀李清照的詞,累了便去哄蘇茜玩。但每日都堅持的,是給“從療養院回來的蘇墨”準備早餐,夏花看着她每日在一個空蕩蕩的椅子前放上精致的早餐,聽着她晚上對着空氣說“晚安”,只覺得心好累。

就這樣幸福地活在幻想中吧,永遠不要醒來。

媒體都猜測,夏染就是因為拍那個瘋子的戲碼太過代入,所以很久出不來,患上了重度抑郁症,這次飾演李清照,想必是走出來了,所有人都很期待她的表現。甚至連向來嚴苛的曲一歆,都公然在博客上表示:夏染是她最看好的弟子,她很期待她的表現。夏染自然是看到這條博客了的,興奮地像個吃到糖的小孩子,拉着夏花的手轉着圈,說道:“花花,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歆姐會認可我的!”

“是是是,我家阿染,總算心願得償啦!”夏花看着她沒心沒肺的笑,心裏總算欣慰了許多。

“花花,別管我啦,你和江宸什麽時候結婚啊?”

夏花一口水喝着,差點就吐了出來,問道:“我為什麽要和江宸結婚?”

“你不是在和他談戀愛嗎?他前兩天跟我說,他可喜歡你了,他要娶你。可是就怕你會在意,他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

這個江宸,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啊?調戲自己就算了,現在來調戲精神失常的夏染,就不怕遭天譴嗎?

夏花翻了個白眼,喃喃道:“我才沒有和他談戀愛。”

“啊?怎麽會?”夏染的眉頭緊鎖,似乎心裏很糾結,她委屈地抱着自己,說道:“花花,我倆都快二十五了,我還以為,你要嫁出去了呢?你總是這樣,圍着我團團轉,沒有一點自己的私人生活,多不好啊。”

夏花看着她糾結的小動作,心裏都柔軟了大半,笑道:“當然是騙你的啦,我和他,感情好着呢。”

“那就好。”夏染又恢複了開心的模樣,夏花默然沉思,給江宸發了一條消息:“江少,你扮演我的男朋友好不好?你想要什麽,我能給的都給你,可以嗎?”

“求之不得。”江宸秒回消息。

這天傍晚,夏染坐在院子裏乘涼,蘇墨突然走了出來,從身後抱住她,悶悶不樂地說道:“阿染,我好久都沒有做雕塑了,我們今晚出去好不好?去酒吧,找一個最美的女孩子,把她做成雕塑。有你在,我可就省心多了,你化妝的技術應該不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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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她欣然答應。

說走就走,兩個人來到車庫,蘇墨嘆道:“阿染,我今天不太舒服,你開車好不好?”

“嗯。”夏染沒有絲毫懷疑,就坐上了駕駛室。

來到酒吧,四處都是炫目的燈光,夏染要了一杯酒,定定地看着蘇墨在人群中舞蹈。他作為明星,身形條件本來就很高大優越,跳起現代舞來更是撩人,一颦一笑都在放電一般,成功引起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他一邊引誘着可能的女子,一邊給夏染眼神暗示,她則滿意地看着這些人,在他的引誘下趨于癫狂。歡樂被推進到高潮之時,蘇墨随手從身邊人手裏拿下一杯紅酒,直直地沖着自己的白襯衫澆下,将白襯衣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這魅惑的動作更是引起了一陣尖叫。

果然有個女人上鈎了,坐在了副駕駛位上跟蘇墨回去。

他默默地啓動着車,沖窗外的夏染抛了個眼神,她識趣地打了一輛出租車,緊随其後回家。

夏花忙完一天的工作,已是深夜,她累極了,慢慢踱步回到家裏,恍惚間聽到樓上傳來異樣的聲音。這個時候,乳娘應該帶着蘇茜睡覺了,夏敏現在不住這裏,那麽除了夏染應該沒有別人,她在做什麽啊?

輕悄悄地推開門,只見卧室昏黃暧昧的燈光下,夏染正坐在鏡前,摟着一個陌生女子。而那個女子,一頭短發,呵氣如蘭,坐在她的膝蓋上,拿着一支口紅在她唇上塗抹着,兩個人之間的動作極其親昵暧昧。那女子見到夏花推門進來,似乎吓了一跳,吓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着夏花,驚惶地問夏染:“她是誰?”

“她?”夏染聞聲扭頭,也吓了一跳。

“哦,我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宣布出櫃的經紀人,夏花,是不是?”那陌生女子突然熱情起來,走過來拽住夏花的手,笑道:“那咱們三個一起玩,好不好?”

夏花臉色鐵青,默默從包裏拿出一疊錢,丢在那個陌生女子的手裏,冷冷說道:“今天的事情給我保密,現在,滾!”

“切,怎麽這麽小氣?三人行難道不好嗎?”那女子拿了錢,雖然嘟嘟囔囔的,終究還是離開了蘇家。

她走後,夏花錯愕地看着夏染,問道:“阿染,你為什麽會把這種人帶回家裏?”

夏染此時顯得十分沮喪,她戴着一頂黑色的禮貌,穿着一身男士西裝,裏面的白襯衣上,滿滿的都是紅酒污漬。她愣了下,委屈巴巴地回答道:“那女人,不是我帶回來的,是蘇墨帶回來的。他是在假裝和她親熱,然後等那個女人……”她說到這裏,似乎意識到了要保守蘇墨的秘密,于是突然閉上了嘴,腦袋裏如同斷線的風筝一樣,沒有了邏輯。

夏花突然覺得,心好累。

六月初,這部戲正式開機,夏染進組之後,戲拍得好好的,後期上線了一個小角色丫鬟,扮演者正是孫璐。孫璐進組的那一天,夏染正在看着劇本,恍惚間便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猝然轉身,看到孫璐,整個人都驚呆了。

怎麽會,我不是親手殺了她嗎?

夏染有些震驚,神情驚惶,而孫璐,則淡定地走了過來,笑道:“阿染,謝謝你救了我,放心吧,那件事我到死都不會說出去的。”

宛若被閃電擊中一般,夏染想起了所有的事。

其後,李清照晚年生活的落魄潦倒,被她演繹得十分精彩,好評如潮,所有人都說,這種文藝片的女主角,只有她這個天才能完美駕馭。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她身為一個演員,身為一個藝人該做的,哪怕耗盡心力,也要堅持到殺青。

初夏時節,暖風如熏,夏花驚恐地發現,夏染竟然沾染上了毒品。或許可以說,這東西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她,只是使用的頻率有變化,演完李清照之後,她整個人都頹廢了,日日沉迷在毒品帶來的快感之中。墨刀會先前就有毒品生意,夏花作為老板娘,要弄到貨,并不難。

“阿染,你不能這樣!”夏花心力交瘁,不惜把夏染關在房間裏,任憑她在裏面瘋狂,如同被暴風雨掀起的海浪。

終于,她累極了,癱倒在了地上。

夏花開了門,走進去緊緊地抱着她,安慰道:“阿染,一切都會好的,哪怕是為了蘇茜,你也不能沾染這種東西。”

但并沒有用,夏染仍舊一日日沉迷下去,眼窩深陷,瘦骨嶙峋,整個人都顯露着一種病态美。

“花花,蘇蘇沒了,是我殺了他。”夏染整個人都瀕臨崩潰,呆呆地看着蘇墨親手織成,送給她的紅色圍巾,泣不成聲。

“蘇墨他就是個人渣!瘋子!你殺了他不過是替天行道,有什麽好自責的,他若是還活着,還會坑害多少女子做他所謂的藝術品?阿染,我知道你愛他,可這種愛只會害了你。我也愛你,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看着你的蘇茜長大,你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聽我的話,戒掉毒品好嗎?”

夏花心情激動地說完這話,卻發現,夏染已經在自己懷裏睡着了。

第二天,夏染的情緒似乎平複了許多,她有些古怪,非拉着夏花,讓她陪自己看一部電影。

電影名叫《斯托克》,是蘇墨最愛的電影之一,現在夏染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喜歡這電影。懵懂單純的少女,在十八歲生日時候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叔叔,在他的層層誘導之下,覺醒了自己基因裏殺戮的一面,變成了一個無情殺手。這故事,多麽相似,就好像蘇墨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故事裏有個細節,少女的父親,為了讓她平安無虞,從小就帶着她獵殺動物,如此,她便不會把魔爪伸向人。

有時候我們做壞事,只是為了防止自己做更壞的事。花花,你能明白嗎?夏染可以感受得到,愛麗絲蠢蠢欲動,總是出現在不合适的時候,慫恿她去殺戮。每到這種時候,她都用毒品麻痹自己。

夏花看着這電影,一邊看一邊刷着手機,過了沒多久就打起了哈欠,問道:“這片子講的都是些什麽啊,看得我想睡覺。”

抱怨歸抱怨,她倒是乖乖地看完了這電影,給夏染留下了“無聊”兩個字的評價,就去切西瓜了,一邊切一邊問道:“阿染,反正你最近也沒戲,要不我倆出去旅游吧,怎麽樣?你還記得嗎?很小的時候,你說你的夢想,就是和我一起,去看遍這世間所有稀奇美好的事物。魔都這個不夜城,想來你也看夠了吧?”

“好啊,現在正是冬天,我們去彩雲之南看花如何?”夏染似乎也對這個提議很動心。

“不,你不是說最想去北海道看雪嗎?前段時間我們也是這樣計劃的呀。我不管,我想去看雪,你陪不陪我嘛。”夏花罕見地撒起了嬌,夏染笑了笑,溫婉地回答道:“好,就聽你的,我們去北海道看雪,看看那個地方,冬天是不是溫暖到可以穿着裙子看雪。”

定下這個計劃之後,夏染果然平和了許多,凝神思索着什麽,夏花走過來,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問道:“在想什麽呢?這麽專心?”

夏染抿了抿嘴唇,說道:“花花,你知道嗎?我其實還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和你一樣好。”

“怎麽可能,咱倆可是一個被窩長大的,你要有另一個好朋友,我會不知道嗎?”

“真的。”夏染信誓旦旦,“她叫愛麗絲,不管什麽季節都穿着一個紅裙子,一雙紅木屐,偶爾下雨下雪的時候,還會撐一把紅雨傘。但是她不喜歡被別人看到,所以從來都只和我說悄悄話,每次她來找我,都這樣子……”夏染伸出手,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神神道道的。

夏染原以為夏花會很驚訝,沒想到她的反應卻很平淡,笑道:“阿染,你別給我講鬼故事,我害怕。”

她根本不信自己。

夏染第一次對夏花有了一種疏離感,從前自己說什麽她都相信的,可是愛麗絲真的存在,陪伴了自己那麽多年,自己心裏清清楚楚,花花她為什麽會不相信呢?

夏染有些落寞,夏花卻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繼續說道:“阿染,你別想吓我,你不記得了嗎?你以前送過我一本小說,叫《紅雨傘,紅木屐》,那本小說的封面,就有個穿紅裙子紅木屐的女孩,不就是你說的那個愛麗絲嗎?”

“哦,這樣啊。”夏染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愛麗絲,真的只是自己的幻想嗎?

她渾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感覺身體變成了一個千瘡百孔的篩子,漏着風,很冷很冷。她黯然道:“花花,抱抱我好嗎?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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