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千記百濟桃花紀
第65章 千記百濟桃花紀
永嘉公主面上嫌棄, 但到底還是給戚钰整了一桌家宴。
戚國公從衛所回來得稍晚些,瞧見闊別兩年的小兒子,目光怔了片刻。
“爹。”戚钰起身, 喊了聲。
戚國公眸光微動, 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欣慰道:“好小子, 結實了。”
戚钰得意:“我如今也是征戰沙場的将軍了!”
“好。”戚國公沉沉舒出口氣。
丫鬟來禀, 飯菜已擺好,一家人相攜往廳堂去。
戚钰許久沒吃過家裏的飯菜了, 狼吞虎咽得看呆了抱着碗的三歲小侄女。
永嘉公主給他夾菜, 心疼得幾欲落淚。
戚顯沒忍住,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教訓道:“吃慢點!”
永嘉公主瞪大兒子,“好端端的, 你打他作甚?”
戚顯:“……”
戚钰埋頭狂炫。
吃得半飽,才終于慢了下來, 夾了個雞腿給瑩姐兒。
三歲的小女娃很是孝順, 奶聲奶氣道:“小叔餓, 小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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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飯, 丫鬟魚貫而入, 将碗盞撤下, 重新奉茶, 上了點心瓜果。
幾人都沒走, 坐在桌前,聽戚钰邊啃甜瓜邊将自己在邊關之事。
有些他寫家書時提過, 但如今再說,衆人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那些出生入死之事, 戚钰也不瞞着,惹得永嘉公主幾度落淚。
白珠兒雙身子,坐了大半個時辰,帶着困得打哈欠的瑩姐兒先回去了。
“對了”,戚钰講得口幹舌燥,一副狀似才想起的模樣,道:“娘,給我攢些聘禮啊,咱們少吃點,衣裳也少裁幾件,攢下銀子給我娶媳婦兒!”
永嘉公主一口氣哽在胸口,險些錘他。
真孝順!
省了爹娘哥嫂的口糧錢,就為替他娶媳婦兒?!
咋的不上天呢?
戚钰躲開一拳頭,洋洋自得道:“我媳婦兒是謝蘊。”
永嘉公主瞬間眼睛瞪圓了,推開戚國公,問:“阿蘊???怎麽回事?你,她……她應了?”
就連戚顯都怔了下,滿目期待。
“還沒應。”戚钰老實巴交道。
戚顯頓時輕嗤了聲,一雙眸子灰暗了。
能指望什麽呢?
“——但姑娘家都心軟,我若日日誠心登門求親,她總會應的。”戚钰握着拳頭,十分虔誠。
“……”
永嘉公主唇張了半晌,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拍拍他肩,無奈道:“你稍微要些臉面,等人家應了你再說。”
“那不成,她應了我便要去下聘了,一日功夫哪能将聘禮備的齊全?你得替我早些備聘禮,哦,還有,那兩顆拳頭大的夜明珠裝進去,體面些……婚服上要綴珍珠,阿蘊喜歡……”
小半刻後,永嘉公主揉着額角道:“別叨叨了,你若是能将阿蘊娶回來,莫說是珍珠,就是東珠我也能給你尋來,還沒睡呢,淨做美夢。”
她說着,瞥一眼小兒子,滿臉嫌棄的起身,與戚國公一同往外走,嘴裏嘀咕:“從前白白嫩嫩的都瞧不上你,如今這粗糙勁兒,哪能看得上眼啊……”
戚钰可不知道他娘發愁呢,喜滋滋的揚聲喊:“那您備好東珠!”
話音未落,旁邊便響起涼飕飕的一句——
“活該。”
戚钰可不覺得。
先前和離時,他也以為今生無緣了,但如今看,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戚钰剛要起身走,就被一把按下了。
他扭頭,神色疑惑,“你又揍我?”
戚顯:“衣裳脫了,我看看你的傷。”
“都好了,有什麽好看的?”戚钰不動。
“你以為我想看,娘擔心你傷了根本,讓我瞧瞧”,戚顯說罷,又催促:“快脫,別磨蹭,這都幾更了,你嫂子還等着我呢。”
“沒事,不用——啊!你別扯我腰帶!戚顯——”
廳堂內拉扯聲伴着罵罵咧咧。
月亮明晃晃。
小半刻,戚钰衣衫不整,怒氣沖沖的出來。
後面的公子神色忍笑,步子輕穩,不疾不徐。
小屁孩兒長大了,不是光屁股跑來纏着他給他洗澡的小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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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時,禮部官員接待北霜國大王子入城。
街上百姓圍得水洩不通,侍衛勉強清出一條道,可行車馬。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人潮中傳來動靜。
只見身着朝服的禮部官員騎馬行在前,後面緊跟是一輛馬車。
“來了來了!”
“聽聞北霜國的人吃生肉,可是真的?”
“我倒是聽聞,北霜國的人,不論男女,都生的高大威猛,天生奇力,一人便頂我朝兒郎兩個。”
議論聲起,只見那馬車上四周帷簾束起,其中坐一人,抓耳撓腮,面目泛紅,神色很是猙獰。
不必侍衛出聲,街道兩側的百姓紛紛後退,面生懼意。
後背貼着人家鋪子牆站着的王寬,神色似是驚喜的‘喲’了聲,舉止斯文的念了句‘混賬東西’,拎着兩壺酒往巷子裏去。
都去瞧熱鬧了,巷子裏靜得很。
王觀叩開門,進了內院。
今日天氣好,羌彌正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曬草藥。
王觀瞧見人,笑道:“兩年不見,毒術精進不少。”
羌彌聞聲回頭,眉頭微挑,也笑:“公子說什麽,聽不懂。”
王觀也不戳破,将手裏的點心盒遞過去,“沒瞧見聽雪,你們分着吃罷。”
“公子挂懷”,羌彌也不推辭,雙手接下,“我家姑娘還沒起,您自便吧。”
王觀‘嗯’了聲,穿過長廊,去了桃花閣。
謝氏多藏書,天下文人皆知。
謝蘊出嫁時,嫁妝中便有十餘車藏書,有手抄本,也有許多重金難求的孤本,皆置于此。
謝蘊醒來時,已至晌午。
梳洗罷,也不梳妝,一頭青絲用根玉簪松松绾起,身上一件素色常裙,踩着軟底繡鞋出了屋子。
“王觀可來了?”謝蘊問。
“公子來了些時候了,還送了蟹來,奴婢已經讓廚房做了,姑娘現在可用飯?”問月溫柔道。
謝蘊‘嗯’了聲。
小半刻,她在檐下吃瓜時,那廂王觀行來,公子如玉,風姿綽約。
“舍得回來了?”王觀打趣一句。
“如你這般常常告假,旬月能得幾兩俸祿?”謝蘊反唇相譏。
王觀頓時笑了聲,走近,手中蒲扇在她腦袋上輕敲了下,“不知好歹,你吃的瓜還是我買來的。”
“那你挑瓜的功夫見長。”謝蘊誇贊道。
王觀輕嗤了聲,在她旁邊的藤椅上坐下,扭頭打量她,“眉眼含春,當真就這般心悅他?”
這兩年,他們時常通書信。
上月謝蘊提筆時,也将在玉門關遇見戚钰的事與他說了。
王觀于她,亦兄亦友。
她很好,她也盼着他能千般萬般的好。
“許是吧”,謝蘊擦擦手指上沾到的西瓜汁,“還未恭賀你升遷之喜。”
王觀笑了聲,道:“那便将《千記百濟桃花紀》贈我吧。”
這本是抄本,孤本在謝氏藏書閣中。
謝蘊絲毫不心疼,道:“等我謄抄一本給你,半月後來取吧。”
說話間,問月來禀,可用飯了。
兩人移步花廳,對坐而食,一頓飯吃得很慢,謝蘊不時與他說些游學見聞,二人交談許多。
用過飯,已至申時。
王觀坐在廊下翻看謝蘊一路随見随寫的游記,不似長輩面前寫的簪花小楷,筆鋒潦草狂放的草書,寥寥幾語,如親見。
謝蘊剛睡醒,也沒歇晌,坐于一側謄抄那本桃花紀。
鼻端墨香飄,偶爾繁枝茂葉中蟲鳴幾聲。
日暮四合時,戚钰爬牆,便見得這般似神仙眷侶的一幕,酸得撇撇嘴,十分風度翩翩的落地。
些微動靜。
但那倆人好似未聽到一般,竟是誰都未擡頭。
“咳……”
戚钰心口憋悶,故意輕咳了聲。
王觀仰躺着,唇角不禁輕勾了下。
小孩兒。
謝蘊也是無奈,就連弟弟阿執如今都不會這般了,當真是幼稚的緊。
她擡眼,輕聲道:“站在那處做什麽?過來。”
戚钰:“?”
未免太平淡了些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到底是誰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騙子!
戚钰肚子裏忿忿碎碎念,腳下步子穩健的朝那邊走去。
“王大人見笑了,我尋常都是走正門的。”戚钰朝那坐起的人躬身見禮,替自己勉強挽尊道。
“自家人不必客氣行此大禮”,王觀溫潤朝他颔首回禮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請将軍去酒樓吃酒,還望賞光。”
他語氣真誠,戚钰瞥了眼映照半邊天的雲霞,一時竟分不清這話是虛情還是假意,很是沉穩點頭:“好。”
“這游記我便拿回去看了,改日再給你送回來。”王觀與謝蘊道。
謝蘊随意‘嗯’了聲。
王觀與戚钰颔首致意後,拿着收攏的游記便走了。
“別看了。”謝蘊無奈道。
眼瞧着那道身影繞過影壁不見,戚钰這才收回視線,微擡着下巴,桀骜道:“怎的我剛來,他便要走?”
這般诘問姿态,謝蘊後背靠着廊柱,視線在他臉上瞧,“這話你方才怎的不當面問他?”
戚钰頓時氣短,卻是哼道:“怕他心生誤會,以為我很是喜歡他是以挽留。”
謝蘊:“……”
“你那是什麽表情?”戚钰不服道:“我與他誰更俊朗?”
謝蘊彎着眉眼,右手執筆,左手撐着下颌笑,朱唇微啓:“他。”
戚钰輕嗤了聲,目光睥睨,昂首挺胸,大言不慚:“你看錯了!分明是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