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逍遙自在唯本心
逍遙自在唯本心
接下來的棋局下的無比暢快,那一子落下後,整個棋路一片明朗,幾手過後,段譽的贏面已經顯而易見。蘇星河臉上有欣喜有解脫,還有說不出的悵然之意,凝思了半晌,收手站起身,朝着段譽拱了拱手,長嘆道: “果然如此,幾十年了啊,這珍珑我參悟了幾十年始終不得其法,沒曾想竟是如此解的。置之死地而後生,說的容易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段兄弟果然天資聰穎絕頂,世間罕見。吾師這次終于可以得償所願了……”
“哪有哪有,我這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純屬運氣,運氣而已。”段譽難得的臉紅了下,擺了擺手有些小心虛,畢竟他的圍棋水平也就算得上馬馬虎虎,能解開這困住衆多高手的珍珑,算是作弊而成,被這麽誇獎,實話說他臉皮還是不夠厚,頂不住啊。
蘇星河搖搖頭笑而不語,顯然不是很相信段譽的運氣一說,畢竟從開始到現在,段譽的臉上都是一派自信。現在即便再否認,在他眼中也只是謙虛之言而已。
蘇星河走到那三間木屋前站定,神色嚴肅的沉吟了半晌,而後朝着段譽伸手肅客,懷着莫名的崇敬,一本正經的說道: “先師布下此局,數十年來無人能解,段兄弟能解開這個珍珑,不論是自身實力還是天意如此,都說明你就是先師所等之人。如此,便請進吧。”
這三間木屋建構得很是奇怪,無門無戶,全封閉型。蕭峰一把攔住走上前的段譽,臉上帶着不留情面的懷疑, “此處極為詭異,賢弟還是不要貿然輕信他人,或者我先進吧,你跟在我後頭。”
蘇星河面現不悅,不過礙于段譽的面子,并未多加為難,只是淡淡的瞥了眼蕭峰,語氣中是不容反駁的堅定, “此地乃本門門戶密境,豈容外人闖入,這位還是和我一起等在外頭即可。”
段譽心知裏頭應該就是無涯子躲藏之處,微微扯了扯蕭峰,示意他放手,眼神自信而決斷。走到木屋前,猛的運力一掌劈在那密閉的牆壁上。只聽喀喇一聲,并不厚實的木板碎裂開,掉落了幾片後,出現了一個可容他通過的空洞。
正要彎腰進入,段譽突然想起了什麽,眼中波光一閃。自從穿越過來後,哪怕時間不對頭,事件改變巨多,命運劇情也依然堅持不懈回歸套路。心中對這趟看似簡單安全的拜師之旅,也難以徹底放心了。于是轉過身對着蕭峰囑咐道: “大哥,若是我沒出來前有外人過來的話,定要幫我攔住,千萬不要讓他人進這木屋,拜托了。”
得到了蕭峰的點頭承諾,段譽鑽進了這一片漆黑的木屋。整個狹小的空間中彌漫着一股子腐朽的爛黴味,随便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能震起一堆嗆死人的塵土,足可見這屋子起碼幾十年沒人進來過了。
段譽捂住口鼻,閉上呼吸,忍着那滑膩惡心的苔藓,伸手觸摸試探着木屋的四壁,尋找那可疑的通向山洞密地的入口。咚咚,一聲迥異于他處的悶響聲,段譽眼中一亮,運力敲擊那處,喀喇喇一響,早已腐爛敗壞的板壁破了一洞。
穿過一道顯然是開鑿在山石之中的彎曲過道,裏面是一個寬敞而空蕩的石室,有着顯而易見人工修築的痕跡,四面是同外間木屋一般黑色的板壁,頂上還有着似乎多此一舉修建的幾道橫梁,仔細分辨其中還纏繞着幾根細長的繩索,而那繩索的盡頭卻是綁在一淩空而坐的人身上。
那人頭頂帶着塊青白色的方巾,須發極長,吊在半空中都長至地面,似乎從未修剪過,蓬頭蓋臉,看不見絲毫臉部的形狀。段譽只是瞅了一眼,就瞥開研究起那仿似形成機關的繩索來,摩挲着下巴,思考着那繩子是不是能幫助某個殘疾人自由行動,完全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
“小子,你進來這半天了,東張西望的都瞧些什麽呢,我這麽個大活人擺在這,怎的一點也不好奇”卻是那人耐不住說話了,聲音蒼老而低沉,卻意外的充滿了莫名的韻味,由聲及人,都能讓人覺得他定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可是那語調和意味,卻讓段譽覺得這個無涯子其實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單純家夥,也難怪會被丁春秋那家夥給陰成這樣了。
段譽走到無涯子的前面,擡着頭很是好奇的問道: “你是蘇星河的師傅吧,藏在這裏不無聊嗎照‘珍珑棋局’開始的時間算,起碼也三十多年了吧,為什麽不出去呢”
他一直很奇怪,無涯子七十多年的北冥神功,即便被挑斷了手筋腳筋,也不至于出去沒有自保之力啊。一個大男人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也太懦弱了些,連神雕中的裘千尺都比不上。人家裘千尺即便上不去都能練出一門絕世口技,而這家夥有弟子幫忙還偏就窩在這地方,不思進取,留下個棋局只為了傳承逍遙。說是讓弟子找丁春秋報仇,他自己就可以完全逃避責任了,要是沒有人解開棋局呢,他又能等多久。逍遙派那麽全能,難不成還沒個易容啥的,丁春秋總不會一年365天守着這,溜走不是很方便嗎,外出尋找總比坐以待斃強。
屋中靜谧下來,無涯子許是被段譽這番不客氣的話弄懵了,半晌沒有答話,片刻後突然驚咦了一聲,繩索微動,身形陡然向下,一把抓住段譽的手腕,向他上上下下的細細打量, “你身上竟是本門北冥神功你是何人門下,你師傅怎的這麽不負責任,讓你功力這般駁雜不純,想走火入魔嗎!”
段譽嘴角一抽,他還以為穿過來後那麽勤奮的調息,他身上的功力已經安全了,聽無涯子這麽一說,竟然還是定時炸彈啊。當即誕着臉,可憐兮兮的說道: “我就是在無量山下的洞裏撿了本秘籍照着瞎練的,出問題了嗎,有沒辦法解決我不想走火入魔啊!”
“好好好!”無涯子聞言卻是大喜過望,朗笑幾聲,連連說好,動作大了,臉上的頭發散開,露出那張長眉三尺卻面如冠玉,意外精致的俊臉。 “看來你與我逍遙有着斬不斷的緣分啊,命中注定你便是我無涯子的徒弟了,還不趕快叩頭拜師”
段譽因為無涯子那張即是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的臉愣神了片刻,而後看到對方眼裏揶揄的笑意,面色微紅,忙不疊的跪下叩了九個響頭。他雖然早知道這個天龍大BOSS是個能讓逍遙幾個頂級美女為之大打出手,争奪一生的俊美人物,卻不想竟然這般年輕精致,而且似乎有些臉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無涯子見段譽爽快的叩頭拜了師,更加歡喜,看這新收的小徒弟越發順眼了。畢竟段譽的外貌可說是非常符合逍遙派一貫的收徒風格,俊秀飄逸,氣質出塵,聰明絕頂,而且眼神晶亮清澈,顯然也非是狡詐陰險之徒,更別說與逍遙可算是極其有緣,深懷本門神功,即便出了些差錯,也不礙事,對他的傳功可謂是利大于弊。
無涯子心中越想越滿意,眼神更加慈愛,連起初段譽的些許不敬也全當成少年心性,心直口快了。運功虛托起段譽,笑道: “不用擔心內力問題,待我幫你運功疏離一下即可,以後要是吸取他種內力,必須酌量,且吸完就得轉化幹淨,将雜質排出體外,否則積累過多後容易引起真氣暴亂。待離開此地後,你攜我手谕去天山缥缈峰,那裏有你大師伯巫行雲,可以向她請教我逍遙派的正宗武學……”
“等等……我怎麽聽不太對勁呢,師傅你這該不是在交代遺言吧。”段譽原本就知曉無涯子收徒是為了傳承他七十多年的功力,此時聽這番交代,顯然心中更加明了,當即打斷了無涯子喋喋不休的話語,皺着眉直截了當的準備先行拒絕了。 “師傅我先說明了哦,我可不想剛拜師就沒人教導,師伯師叔什麽的哪兒有自家師傅來的親,指不定還有什麽隔閡別扭的,你可別想扔下我不管。我看逍遙派的武功神奇的很,外面蘇星河也是師傅的弟子吧,看着年紀那麽大了,可師傅還這般年輕,定是內功高深,想死也難,你可別想不開,自尋短見啊。”
無涯子聽了緊緊的盯着段譽,眼中光芒忽明忽暗,包含深意,片刻後長嘆了聲道: “小徒兒果然聰明絕頂,智慧過人,難怪能破我那‘珍珑棋局’,只是這會功夫便看出了為師的意向。也确實如此,為師準備将身上七十餘年的北冥功力盡數傳于你,以便幫我殺了丁春秋那個欺師滅祖的叛徒。同時,也不至于讓我逍遙一脈就此斷絕。”
段譽被無涯子仿若透視般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深怕被這活了近個世紀的老妖怪給看出些什麽不對,垂下眼簾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可不要,師傅你那功力還是自個留着吧。我就不信了,師傅你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忍三十年,就是因為對丁春秋的恨!師傅你真的覺得自己生無可戀了,這世上難道沒有人值得你為他活下去嗎”
“為他活下去嗎”無涯子喃喃自語般的重複了一遍,眼神迷茫而複雜,看着那空蕩蕩的房間遠處,仿若沒有焦距,片刻後顫抖着那雙似乎不着力的手,慢慢的伸向胸口處,那裏的衣物因為他一直用內力護着的關系,幾十年來雖然有些髒亂,卻并未腐爛或是損毀。那白色裏衣外側透出一角有些發黃的卷軸頂端。
段譽想了想走上前,幫無涯子将那卷軸拿了出來,在對方的示意下幫忙展開。原本還有些好奇心,想着那和王語嫣一般美貌的傳說中的無涯子小師妹究竟如何天姿絕色,然而斜斜的一瞥下,竟是差點驚叫出聲。
那卷軸上繪畫的分明是個男子,白衣散發,氣勢強烈,一股子的桀骜和威嚴躍然紙上。男子右手摩挲着一管翡翠玉簫,皺眉抿唇,眼神犀利而冷酷。那狹長的臉型,線條清晰堅毅的五官,熟悉的一雙眼角微挑的鳳目,細微之處竟是與那慕容複有些相像,不過那身淩厲的氣勢卻是別人無法輕易模仿出來的。
這個人是誰無涯子身上藏着的不是他小師妹的畫像嗎段譽心中驚疑不定,直覺這個世界與他所知道的出現了巨大的差異,忍不住出聲問道: “師傅,他是誰你為什麽……”
“他是我的小師弟,你的小師叔,是我們逍遙派最大的驕傲……他是我最愛的人……”無涯子的右手顫抖着,在虛空中輕撫着畫像上的男子,眼中的柔情和絕望,那般的深刻。片刻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兩眼彎成了一對月牙,笑得那樣燦爛炫目,卻也悲涼。
“可是……他不是……男的嗎”段譽口中極為艱難的冒出這個問題,而後又有些忐忑的補充道: “師傅我不是看不起斷袖,我只是……”
無涯子輕笑了幾聲,搖了搖頭,而後帶着些許不在意,更多的是說不出的灑脫和悠然, “是男是女是何輩分又有何幹,道德倫理本就是随手可抛的枷鎖,逍遙自在不就是唯我本心!你即已成我逍遙派之人,這些世間的條條框框也還是丢得遠遠的吧,無需為此煩擾郁悶。”
這番話聽得段譽目瞪口呆,這哪是什麽古人啊,簡直比他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還要離經叛道,逍遙逍遙,果然是足夠逍遙!不過還是挺有道理的,段譽摸了摸鼻子,壓下心中的驚訝,而後很是淡定的點了點頭道: “師傅教訓的是,不過既然師傅有牽挂,那就更加不必将功力傳于我自尋短見了,為了師叔你定要繼續堅持下去……恩,師傅你知道師叔在哪兒麽,要不我給你找來”
無涯子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揮揮手運氣将卷軸淩空卷起收回, “你将它收好,過來盤腿坐下,我先幫你梳理下內力,你這身雜亂的功力太過危險,若是再意外吸取到大量外力,随時都會爆發反噬。”
段譽有些猶豫的說道: “梳理內力……不過對師傅有害吧,要不還是……”雖然他很想徹底解決身上的麻煩,可也怕無涯子一聲不吭就把七十年功力給傳了,到時候想退都來不及了。
無涯子眼裏閃過一絲欣慰,為這個新收的小徒弟這般關心自己而感動,語氣很是柔和的的說道: “放心,你既不想要,我也不強求,何況你這身北冥神功若是運用得當,丁春秋未必能讨得了好處,我便是再茍延饞喘等上幾年又有何不可,若是能親眼看他死,也算了了一場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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