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11]

不喜歡回頭看。

回過神來後,裴宴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裏更深一層的意思。

說這話的時候,阮念的眉頭皺着,唇瓣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像是在極力地想找到一種既能把她想要跟對方疏遠的意思表達出來,又不會顯得太過于尖銳的說話方式,這讓她非常苦惱且緊張。

所以,在裴宴耳朵裏聽起來已經是讓他非常沒辦法接受的話,已經是阮念能夠想出來的,最好聽的場面話。

裴宴只低着頭,沉沉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話音落下,他便将視線拉遠,落在角落裏正低頭玩手機的阮念身上,她散着頭發,從裴宴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微微翹起的鼻尖,水晶燈折射的光線落在鼻梁上點綴。

裴宴記得以前,他也是這樣,趴在桌子上,側臉看着她偶然間才會擡起手,将發圈摘下,再将剛剛散下的頭發紮得高高的,用那個時候他沒辦法理解的方式,在發束上纏繞兩圈,最後定定地将手放下,繼續拿筆在書本上勾勾畫畫。

他喜歡這種不可多得的偶然。

有時候因為阮念自己看不到的緣故,會漏掉一縷,他就很欠揍得伸手将那縷頭發抓在她面前提醒她。

好讓阮念能轉過頭來多注意他一些。

他自己弄錯了。

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像從前一樣,對她好,努力刷刷存在感,阮念就會像從前一樣多看看他。

可裴宴一直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阮念根本不願意停留在原地了,沒人會在原地停留着一直等的。

可能她身邊已經有更值得她喜歡,值得她消耗時間和精力的人,但在阮念心裏,那個值得擁有這些的人,絕對不會是他。

裴宴神色怔忡,想再說點什麽争取一下,但是又怕自己把握不好分寸把阮念惹惱,讓她徹底讨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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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也只是微微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兩個人在房間裏沉默着,各坐一個角落,一直到幾分鐘後施喬破門而入,尴尬的氛圍才再次被打破。

施喬是沈晨的表妹,只比他小兩個月,剛大學畢業那一年施喬便匆匆地在國外結了婚,雖然阮念轉學之後就沒再見過她,但她結婚的時候還給阮念發過請帖,但阮念因為工作原因并沒有足夠的時間跑到國外去參加婚禮。

她對阮念很好,當初阮念把所有和裴宴有關的人的聯系方式都删掉的時候,猶豫再三最後也沒舍得徹底和施喬斷了聯系。

施喬也很識趣,從不會在阮念面前提起裴宴。

施喬看到坐在角落裏的阮念後,不由分說地撲了過去,和剛剛在房間裏哄孩子睡覺的為人母的和藹模樣相差甚遠:

“念念,你怎麽這麽瘦了?”

阮念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臉上的軟肉:“有嗎?”

“有啊。”施喬煞有介事地說:“我記得你上學那會兒臉圓圓的,特別可愛,有時候想想真是——”

說到一半,施喬意識到了不對,連忙剎車,阮念卻沒有在意,反倒是把話接了下去:

“那個時候臉上都是膠原蛋白,我今年都24了,狀态肯定不如以前。”

“哎,別提了,我自從生了孩子以後,臉都垮了,喏,你看我的細紋,還有黑眼圈,帶娃帶的。”

然後順理成章的,兩個女孩子就開始交流護膚心得,聊了幾分鐘以後,阮念看了眼時間,覺得再讓付寒在外面等自己實在是不好意思,便和施喬和沈晨打了聲招呼以後,匆匆離開。

自始至終。

她都沒在意過裴宴。

裴宴也不說話,默默地看着她離開。

或許阮念是在生氣他剛剛不該問她,她還在不在意當年的事。

阮念是特地沒跟裴宴打招呼的,她平常不管對方是誰都能維持基本的禮貌,事實上在與裴宴重逢以後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她也是這麽做的。

但裴宴,竟然還能來問她,是不是還在介意當年的事。

阮念很難不覺得,他的潛意識裏是覺得,當年的事不過就是一句話,所以無所謂到底給別人帶來了什麽樣的傷害,只要随着時間匆匆流逝就好。

阮念是負着氣走的,開車回去的時候,先繞路把付寒送回了家,自己又開着導航回家,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回到家之後她就聽到次卧的方向音樂的聲音震耳欲聾,隔着一面牆阮念都能聽到謝靜宜的聲音:

“感謝靜宜寶妹的氣球!謝謝花哥的禮物盒!”

阮念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把門鎖上,把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整整齊齊地挂好,這才給謝靜宜發了條消息,告訴她自己回來了。

沒過多久,隔壁房間就安靜了不少,阮念給自己泡了一杯安神的茶,然後乖乖地躺在床上拿起手機,手指沿着通訊界面慢慢下滑,最終停留在了裴宴的頭像上。

上次裴宴加了她的微信,兩個人只是打了聲招呼,之後微信裏就再也沒有過任何交流,阮念想了想,還是點開兩個人的聊天框,發了一百塊錢過去,并且說明這是今天在酒吧裏沈晨給的那杯果汁還有果盤的錢:

[我沒有沈晨的微信,請你幫我轉交給他。]

阮念發完這行字之後,忍不住擡眼瞧着屏幕最上方“對方正在輸入中”幾個字,裴宴似乎猶豫了很久,阮念也不再等,把手機熄屏以後起身去洗澡。

等她把泡好的安神茶喝完,安安心心地躺進被子裏,再次打開手機發現裴宴并沒有收下那些錢,只是發了兩句話:

[早點休息。]

[念念,今天的事,抱歉。]

^

到了十二月份,臨近年底,阮念這邊的工作也漸漸地忙了起來,各種酒精上頭鬧事的,家人團聚感天動地的,甚至還有幾年難得一遇的住宅樓炒菜竈火爆炸的,阮念一直沒能閑下來。

連軸轉了大概十天的時間,到了阮江出院的時候,阮念就請了一上午的假開車去接人,找了個離住院部很近的車位,她把車停下就上了樓,到了病房以後阮江已經把東西都是好,放在病床上。

阮念上下瞧了瞧老頭子的狀态,松了口氣:“氣色不錯。”

“那可不是。”阮江哈哈笑着,拍着胸脯說:“我這段時間可念着小裴說的那魚塘呢,做夢都是夢到釣上來一條二十斤的大魚,好家夥,那個頭。”

“爸。”阮念頗為無奈地把東西拿起來,招呼阮江站起來:

“下次等我閑下來,我帶您和媽去,就我們三個人去釣魚,行嗎?”

“不帶小裴那孩子?”阮江問道。

“咱們一家人去不好嗎?”阮念笑了下說:“畢竟我跟裴宴也不太熟,他每天事情那麽多,讓他放下自己的事和我們去釣魚我也不太好意思,所以還是我們自己去吧。”

“也是。”

“等您恢複好了,過了年以後我閑下來去打聽打聽,然後帶您去,也不算是完全沒有攻略。”

兩個人正說着往外走,阮念把東西放在地上等電梯,看着電梯一步步上升,她低頭看了眼時間,再次擡頭,電梯門驟然打開,阮念便直直地撞進了誰的視線裏。

裴宴穿了一件連帽衫,外面套着一件灰黑色的毛呢大衣,整個人還帶着從外面匆匆趕來的寒氣,他的眼下微微有些發青,狀态有些疲憊。

裴宴似乎也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只詫異了一瞬,便走出電梯站在了她的面前,向之前一樣,笑着對她說:

“好巧。”

上次是故意的,這次卻是真的。

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見阮念沒有說話,裴宴似乎也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酒吧裏發生的不愉快,他的嘴角耷拉下來,唇線僵直,将視線落在了阮念身側放在地上的袋子上。

真是好巧。

怎麽哪兒都能遇到。

阮念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裴宴清了清嗓子:“正好過來醫院,不知道伯父怎麽樣了,就想過來看看。”

怕她因為自己想要私自來看阮江而生氣,裴宴随即快速解釋:

“我正想給你發微信告訴你,如果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我再走。”

看着裴宴小心翼翼生怕惹到她生氣的樣子,阮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還是身後的阮江先出聲打了招呼,裴宴也是很有禮貌地向阮江打着招呼:

“伯父,您今天出院?我都不知道,我幫你們拿東西吧。”

随後裴宴便彎腰将阮念提着的那兩袋東西提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就要去拿阮江手裏的,卻被拒絕:

“不用不用,我正好鍛煉鍛煉,這半個月躺在醫院裏真是憋死了。”

裴宴笑了笑,也就沒再勉強,阮念轉過身來:“我拿吧。”

裴宴低頭瞧着她手上的勒痕,雖不嚴重,但他還是注意到了,将自己手裏提着的東西往後拿了拿,避免她奪過去,裴宴擡了下下巴示意阮念去看即将關閉的電梯門:

“快去按電梯。”

阮念見東西也搶不回來,就沒再管他。

三個人走進電梯裏之後,阮念微微側身擡頭看向裴宴,卻恰巧與他對視,她抿了下唇,還是決定客套一番:

“謝謝,你今天來醫院,是生病了嗎?”

“有點失眠。”裴宴沒打算瞞她:“連着幾天都睡兩三個小時就醒了,不過沒事,老毛病了。”

阮念的視線一直落在他微微幹澀的唇瓣上,他的嘴巴有點起皮,可能是最近天氣比較幹燥的原因,阮念也沒仔細聽裴宴說了什麽,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下意識地就說:

“嗯,那你記得多喝點熱水。”

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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