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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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寂靜。

阮念的呼吸停滞,她生怕自己的氣息驚擾到眼下這叫人鼻腔酸澀的氣氛。

裴宴低頭看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是那個時候,我決定逃離裴家的。”

但這件事并沒有那麽簡單,在裴柯進入裴氏集團工作以後,便開始散播一些關于裴宴的謠言,即便那個時候的裴宴才剛剛15歲,這樣就導致裴宴和裴明德本就僵硬的關系,變得更加無法扭轉。

天臺的事情發生以後,裴明德才知道當時的事被一些圍觀群衆拍了下來,并且發布在了網絡上,一些人扒出來了常玉晴的身份,知道她是裴氏集團的董事長夫人,更是常天國際的千金,于是就有了些不着邊際的猜測,裴明德和裴柯視名聲如金,自然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便使了些手段将這些言論封禁,但卻還是受到了一些不可逆的影響。

裴氏集團和常天國際的關系徹底破裂,裴氏內部的一些與常天國際關系較好的股東也紛紛質疑常玉晴的行蹤,懷疑裴明德所說的常玉晴去了法國散心的說法究竟有多少可信度,一時間裴明德的地位岌岌可危。

他情緒起伏很大,不能對常天國際發火,更不能再将已經被關進醫院裏的常玉晴拖出來暴打一頓,所以唯一能夠承受他的憤怒的人,只有裴宴一個。

只要裴宴做了任何一件讓他不那麽滿意的事,就是無休止的謾罵和暴力,這也就是為什麽阮念會經常看到他渾身是傷的模樣,而在他和阮念因為早戀問題被叫家長的時候,裴宴才第一次在裴明德面前做出反抗的動作。

裴明德不喜歡阮念,主要原因還是裴宴。

裴宴喜歡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兒,會丢他的面子;裴宴因為早戀被叫家長,害他丢了臉;裴宴因為在學校不夠聽話,讓他在圈子裏丢面;裴宴因為不聽從他的安排,駁了他的面子。

所以在裴柯四處散播關于他的謠言時,裴宴做的僅僅是順水推舟,結交一些狐朋狗友,到處胡吃海喝,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徹底底地遠離裴氏,遠離裴家的人,讓他反而有時間去準備資金,準備人脈發展他自己的事業。

“我其實并不在乎他對我怎麽樣,因為我已經習慣了,更何況我早晚會離開裴家。”

裴宴的眼裏好似是暗寂的天光,阮念忍不住伸手與他的手掌交握,她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邊,聽他訴說那個埋藏在心底将近十年的秘密。

透徹心底的涼,如同飲冰。

“但他威脅我。”裴宴伸出手臂,輕輕觸碰着她的臉頰,他無奈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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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知道伯父開了一家煙花廠,每年在煙花廠出事的人那麽多,難保伯父不會在出事的那些人裏。”

當時,裴明德的原話是:[這種想一步登天的小婊.子老子見得多了,她要是知道你流着一個神經病的血……你別忘了,你媽跳樓前說過什麽,都是因為你她才那麽痛苦,你難道想阮念也因為你變得痛苦嗎?]

聽到這裏,阮念的瞳孔一瞬間放大了些。

“念念。”裴宴有一種揪心般的感受,他的眉心緊皺:“他做的出來的,他真的做得出這種事,伯父伯母對我那麽好,我不想讓他們因為我——”

語氣稍稍一頓,裴宴反握住她的手,默默低頭去,靜靜地将頭抵在她的肩膀上:“我也不想讓你因為我受到任何傷害。”

阮念擡頭注視着他:“裴宴……”

裴宴默默垂眸與她對視着:“嗯。”

“你很早的時候,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阮念問道:“你是那個時候就決定來海城的嗎?”

裴宴笑了下,老實回答:“不是,本來的計劃是裴氏在東城的那家房地産公司,那家公司當時的情況和嘉域以前差不多,後來我知道了你在海城,才臨時決定去海城。”

阮念心中一時塌軟。

“念念。”裴宴抿着唇,輕聲道:“其實,只是我一個人的話,去哪兒都一樣,我只是想找機會多看看你。”

那個時候他想,就算阮念不願意見他,就算兩個人以後可能都無法再相見,但只要他們在同一個城市,他就有機會遇到她。

阮念的鼻腔有些酸澀,但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可是,你來了海城,也沒有第一時間來找我,和我見面以後也沒有第一時間給我解釋清楚。”

“因為那個時候嘉域的路還沒有完全鋪好。”裴宴耐心解釋着:

“我沒有實打實的力量和裴氏對抗,我這些年一直在等利河縣的合同,在那之前我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我知道有些事裴明德和裴柯做得出來,為了他們所謂的家族榮耀,所謂的面子和利益,他什麽都做得出來,明知道母親受不了刺激,明知道我心裏有根刺,但還是三番五次的将那件事提起來,提醒我當初發生了什麽。我——我害怕你因為我遭遇不幸。”

“所以,八年前。”阮念說:“你明明看到我在樓道裏,還故意說那樣的話,其實那個時候,你大可以跟我講清楚緣由,我自己會權衡利弊的。”

“我那時候沒想那麽多。”裴宴有些自責地說:“我考慮的沒有那麽周全,我只是急着想讓你擺脫我,去年和你重逢,也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告訴你,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我剛和裴明德撕破臉,正是風口浪尖,你知道的越少離我越遠,就越安全。”

阮念沉默了一會兒,再擡頭看時,發覺裴宴額前的碎發搭在睫毛上,便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那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約你去天臺上吹風是為了什麽嗎?”

裴宴有些錯愕地看着她,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阮念有些不敢看他,但還是忍不住笑:“雖然有點傻,但我還是承認了吧,其實那天我是想去告訴你我要搬到海城的事,順便跟你告個白。”

裴宴好似反應了一會兒,而後怔住。

阮念看他這個反應,便繼續說:“我當時想過的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們兩個可能會異地戀,連你會拒絕我的可能性我都沒有想過,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覺得,只要我勇敢一些,主動一次,我們就會一直在一起。”

裴宴沒有說話。

周遭環境吵吵嚷嚷,但不知怎的,阮念能聽到他的一呼一吸:

“裴宴,你可能還不知道,當時我們家搬來海城也是因為我爸爸他不再做煙花生意了,我爸媽現在在海灣路上開了一家便利店養老,平常就跟附近社區裏的老頭老太太下下棋打打麻将跳跳廣場舞。”

聽到這裏,裴宴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這麽些年來的自我欺騙,不過是為了掩藏自己的懦弱罷了,他不敢直面未來的困境,卻又像是在虛妄的想象中将自己套上了層層疊疊的枷鎖,無力打破,只因為無法預見接下來的一切。

“所以裴明德壓根兒沒辦法拿這個來威脅你,而你只要等我跟你說明白就好。”阮念說:“裴宴,你在怕什麽?”

“我怕你受到傷害。”裴宴低頭,無比自責:“我也怕你知道我媽的事以後會覺得我是不是也有神經——”

“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阮念問。

“不是。”裴宴的情緒晦澀不明,他只是緊緊地握着阮念的手,沉聲道:“抱歉,念念。”

阮念嘆了口氣,朝着他的方向湊近了幾分,忍不住把自己的心情表達出來:“我當時就是覺得,你太不真誠了,好像我對你的喜歡和你對我的那份喜歡并不平等,你不夠尊重我,所以我賭氣似的一聲不吭地離開。”

“對不起。”裴宴的聲音再沙啞不過:“我當時太蠢了。”

“是挺蠢的。”阮念笑了下:“裴宴,撒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裴宴愣了一下。

阮念繼續說:“你當初有沒有真心喜歡過我?”

裴宴的嗓音柔軟了幾分:“我愛你,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

“但你撒謊了,你說你只是在玩兒我。”阮念柔聲說:“我們分開的這八年,是你撒謊的代價,也是我的,我當時忽略了你的情緒,你明明已經那麽傷心了,我還跟你賭氣,如果我當時能聽你的話直接沖過去質問你,或者揍你一拳就好了,然後再告訴你我要去海城了,以後你再也見不到我,說不定你就跟我說實話了呢,所以,我也要和你說對不起。”

或許她不該就那樣悄無聲息的離開,應該再給兩個人一個心平氣和解釋的機會,其實她有時候也會後悔,後悔當初沒鼓起勇氣把自己要坦白的話親口說出來。人生又有幾個八年呢,他們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了。

她也不需要他來彌補他什麽,她不想讓她心底那個最燦爛的少年,給自己冠上糟糕的名詞,她想讓裴宴活的自在一些,如果她能的話。

裴宴回答道:“如果我知道你要離開,如果我知道我們要分開這麽久,我說什麽也不會那麽做。我不想讓你走,我想一直看着你。”

阮念半開玩笑道:“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和小芙商量了一下午,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決定踏出那一步,約你去天臺上告白的。”

裴宴再次道歉:“抱歉,念念,我不敢奢求你原諒我,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阮念忍不住半開玩笑地笑說:“你以為你是誰?說彌補就彌補啊?”

“是你的誰都行。”裴宴有些緊張,手心冒着汗:“你別不要我就成。”

阮念愣了一下:“我之前好像說過我早就不怪你了,現在再說一遍是不是有點多餘?”

裴宴沒太明白:“什麽?”

“應該不多餘吧。”阮念微微笑着:“如果這都多餘的話,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就更多餘了。”

此刻寂靜。

“裴宴。”

“嗯?”

“八年了,我還是想問你那個問題。”

“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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