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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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麽說。
但當阮念抱着箱子頭也不回地從報社裏離開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發虛,這種虛張聲勢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
回去以後阮念就和裴宴說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裴宴聽了以後非常敏銳地注意到,阮念說的那句:“之前她們說的時候我也沒有在意,我也沒想到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裴宴皺了下眉,轉身看她:“她們之前就這樣欺負你嗎?”
“這哪裏能算是欺負,大多數同事都挺好的。”阮念抿了下唇,想要讓他安心,便解釋說:
“不說這個了,我之前和你說我在考慮跳槽的事情嘛,在北城學習的時候也有其他媒體給我遞過橄榄枝,我已經選好了。”
裴宴捏了捏她的掌心,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阮念楞了下,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有能力解決,不用擔心,下份工作确定下來以後第一個就告訴你。”
想起來之前裴宴說過,希望她能夠适度地依靠他這件事,阮念沉默了一會兒,便說:“其實,我的想法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能力解決,就不會依靠任何人,包括你。”
裴宴嘆了口氣,解釋說:“我只是有時候心裏沒底,因為我一直覺得,我是你的男朋友,未來我們會在一起很多很多年,我理應力所能及地替你分擔更多的壓力,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的。”
阮念放下手裏的筷子,擡起頭認真地對他說:“裴宴,我不知道你之前的女朋友都是怎麽做的,但在我的印象裏,你應該不太喜歡別人對你有所求。”
裴宴說:“可你不是別人。”
阮念笑了下:“我覺得我們現在的相處方式挺好的,生活上有什麽壓力,我會主動和你說,但在工作上,我想最大限度地保持獨立,你也說了,我們兩個以後還會在一起很久、很多年,時間一長,我們之間的感情肯定會變得淡薄,如果我再那樣去依賴你,你難免不會覺得我煩,所以我一直覺得,保持自我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在工作方面,她不想去依賴裴宴,不想去依賴任何人,甚至是自己的家人。
阮念自始至終都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數十年如一日地包容她,也不會有人不辭辛苦地替她包攬麻煩,在工作上和人有了糾葛,就意味着低人一等,意味着要費心周旋,才能得以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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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現在因為自己是裴宴的女朋友這件事,接受了裴宴給她找的工作,那如果有一天,他們兩個分手了,那份工作對于她來說,就是燙手的山芋。
她不願意別人給她找麻煩,更不願意自找苦吃。
阮念從不高看任何感情,她希望自己的謀生手段從始至終都保持獨立。
裴宴喜歡她,她很确定,這份喜歡持續了八年,但是否還會繼續下去,卻是個未知數。
裴宴還會喜歡她多久?
或許會延續到下一個八年,可這八年過去以後呢?誰也不知道。
至于裴宴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阮念大抵也是能猜到一些的。
像裴宴所處的這樣的家庭,讓他從小就很沒有安全感,直到現在也是。
在他很小的時候,乃至今時今日,他認識的人,經歷的事都在告訴他,人和人之間如果要維持長久而堅固的鏈接,就要以物質為紐帶,只有利益關系才能讓一個人堅定地站在他的身邊。
“可這樣并不代表我不愛你。”
阮念笑着與他對視着,重複着自己曾經說過的結論:
“我很愛你,我不知道這份愛會持續多久,但是過去、現在我都很愛你,至少在現在,我覺得我會一直愛你。”
裴宴明白她的意思,她話裏話外都是在安撫他的情緒,他伸手将自己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只小心翼翼地說:
“我有時候,就是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麽。”
阮念愣了下,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怎麽會有這樣的問題?”
裴宴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沒什麽,吃飯吧,菜要涼了。”
阮念抿了下唇:“你勇敢、有力,面對不公和霸淩都會勇敢地站出來,看似對所有事情都滿不在乎,但實際上非常能照顧到每一個人的感受。”
裴宴怔怔地看着她,阮念盡可能地在組織語言:
“那天在沈晨的酒吧,你知道我在你的一堆朋友裏會感覺不太自在,就刻意地讓我有一些話題參與感,我曾經是一個随波逐流的人,沒有目标,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也沒有特別想走的路,就連做記者也是一個意外,如果畢業以後我沒有順利地進入報社,我可能就會聽家裏的安排找一份足夠穩定的工作,把人生框在裏面。”
阮念說起這個,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她咬了咬唇瓣,繼續道:
“但你不一樣,你是個能在洪流中立定自身的人,我很羨慕你,你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很早就知道了,并且一直在為之奮鬥,就算很困難,就算很艱險,你也在不斷地努力。還有,有時候我在感情裏會很不自信,我覺得我很無趣,害怕你會被更有趣的女生吸引,但那天你對我說,付出真心的人不該那樣鄙薄自己。”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低着頭笑了下:“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句話的。”
裴宴不太記得自己曾經是否說過這句話:“我有說過嗎?”
“你可能記不清了吧。”
阮念點點頭,确定道:
“你就是很随意地說了這麽一句,但我記得很清楚,永遠不會忘記的,總而言之,你在我心裏,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男人,負責任有擔當,所以我希望,剛剛那句話,我們兩個能夠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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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阮念在家裏休整了半個月,便拿下了海城日報的面邀,面試很順利,在面試結束的時候hr當即便定下了口頭offer ,并承諾阮念最晚可以周五入職。
等到了周五,阮念也就到了新公司,因為初來乍到,對于報社的流程和制度還不太了解,很多事情都不算太順利,好在同事們都很熱情,很多人都很主動貼心地提供幫助,阮念也很快就适應了這裏的工作。
大概又過了一個多月,眼看着就到了年底,阮念去東城跑了一趟,這天剛從飛機上下來回了公司,就聽前臺說會客廳裏有位女士在等,想着待會兒裴宴要過來接她,阮念就先給他發了條微信:
[突然有點事,可能會晚點下去,外面冷的話你上來大廳坐着等我吧,穿厚點兒。]
阮念不記得自己有接受過預約,但她們這一行總有突發狀況,以前也有不少人毫無準備地來報社求助,阮念壓根兒就沒多想,便拿着包去了會客廳。
推開玻璃門的時候,阮念瞧見一位約莫六旬的女士端坐在落地窗前,背對着她,挺直的脊背透露着良好的教養和态度,聽到門口的動靜後,這位女士轉過頭來對上阮念的視線,微微笑了下。
阮念注意到,她的臉頰上有一道長長的疤,但這似乎并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阮念朝着她點了點頭,微笑回應,簡單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那位女士說:“我姓常,你叫我常阿姨就行。”
阮念瞧了眼桌上的茶杯,已經空了,便問道:“常阿姨,我給您添點兒水。”
常女士笑了笑:“行。”
阮念點了點頭,往杯子裏添了些熱水後,坐在了她的對面,這期間常女士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那種感覺,像審視,像好奇,像窺探。
阮念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反倒是正準備按照流程開始工作了解情況的時候,方才注意到這位女士的狀态并不像平常來報社溝通的那些求助者或爆料者,比起那些人眼睛裏透露着的需求和急迫,這位女士眼神裏藏匿着的,更像是對阮念本人的好奇。
阮念開口詢問,有什麽能幫她的。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這次來主要是想先正式地見見你,認識一下。”常女士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自顧自地訴說着自己的想法:“我來之前一直都在想象你是什麽樣的人。”
阮念以為,她們這樣的女人,總是愛閑聊的,便搭腔道:“您是——”
對面的人似乎并不在乎、也并不想聽她說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打斷了阮念接下來的話,雖然阮念心裏不太舒服,但還是選擇安安靜靜地聽她繼續下去。
常女士說:“之前我第一次聽說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一個和他性子一樣不聽話不懂事,總是氣人的孩子,結果今天一見,我真是沒想到,你和他竟然反差這麽大,我家那位跟我提起來的時候,我還不信呢,看來是我太膚淺了。”
阮念愣了一下,心裏莫名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順着她心裏想的那個可能性,阮念試探性地問:“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哦,我忘了跟你說了,瞧我這……最近沒好好吃藥記性也變差了。”
常女士笑着拍了拍腦袋,極其自然地說:
“我叫常玉晴,我是裴宴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