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跟蹤
跟蹤
晚自習姜劣只上兩節就走了。
廳斯奈高中并不強制走讀生上完三節,但平時姜劣和于濁僅都會上,直到十點半才離校。
所以今晚姜劣的行為很反常。
于濁僅擔心,在他走後七分鐘也拎起書包跟上。
班裏的同學将這一行徑解讀為“于濁僅煩死了他們班,一秒都不想多待,學霸的自大”。
于濁僅不在乎這些,他決定了要适應被孤立。
也只能适應。
來到校門口,一片空蕩,他第一次感到茫然。
該上哪去找姜劣?
學校禁止帶手機入校,他和姜劣一般都不會帶帶的話也會主動交給警衛吳叔保管。
今天姜劣沒帶。
滴了一下學生證,朝吳叔問道:“吳叔,你知道姜劣往哪個方向走了嗎?”
吳叔一天見兩人三次,且姜劣和于濁僅喜歡跟他打招呼,所以關系自然親切些。
“坐出租車往紫藤街方向走了,可能回家了。”
于濁僅:“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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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并不常有出租車,尤其是晚上,而且他沒帶手機,怎麽打的車?
吳叔:“那輛出租車第一節課課間就來了。對了,來時載的是你的班主任沈燭伊沈老師。”
沈老師?
于濁僅恍然。
“怎麽了?”吳叔打斷他的思緒。
于濁僅回過神,“沒什麽,吳叔再見。”
吳叔皺眉,姜劣出校門時他跑了趟衛生間,回來那出租車已經載着人離開。
此時辦公桌上暫停的監控錄像正是那輛可疑的出租車。剛才姜劣出校門後并不是一眼就看向出租車,而是那司機上前詢問。這樣一來,并不是姜劣約了司機,而是司機自己等在校門口。
那麽,司機怎麽就願意放棄市中心的巨大客流量在這條荒蕪之道等一個小時的呢?
難道是累了休息,醒來剛好看到出校門的姜劣?
吳叔推不出個所以然。
最近的連環殺人案真是弄得人心力交瘁。
這個時間點校外不會有公交,于濁僅只能步行到前方路段拐角去騎共享電動車。
擦過公交站進入林蔭道,牆內校園光線少了許多,整段路朦朦胧胧。
走了兩分鐘,于濁僅的身影就在林蔭道模糊。
身後傳來窸窣腳步聲,他頓了下,那腳步也跟着停頓,反複兩次都一樣。
有人在跟蹤自己。
于濁僅單手點開手機攝像頭放在身側,鏡頭朝前,然後靠牆停下佯裝刷信息,餘光看着那人走近。
那人微佝偻着背,雙手揣進皮衣兜,內裏連帽衛衣将整張臉蓋住。他直直從面前走過,期間像看陌生人一樣微偏了下頭。
那人徑直隐入拐角。
于濁僅猛地跑回警衛室。
“怎麽了?!”吳叔見他一臉急色。
“吳叔,我的學生證好像落在校門外了,想查監控看掉哪了,不然騎不了共享電動車。”
吳叔并沒有多疑,其實查監控是需要在班主任的帶領下才能看的,但這種雞毛蒜皮吳叔喜歡破例,事後會記在小本本上。
打開監控,畫面顯示于濁僅手裏一直拿着學生證經過公交站進入林蔭道,吳叔又調取對面監控。
噠!摁下暫停鍵。
畫面捕捉到一個人從樹上躍下,而後緊跟于濁僅。
于濁僅即刻解釋:“吳叔,對不起我說謊了。這個人剛才好像在跟蹤我。”
吳叔神色嚴肅,點擊繼續播放,後續畫面确實印證了于濁僅所說。
吳叔起身和于濁僅面對面。
吳叔:“濁僅同學,謝謝你信任我們,近期我會加強校園巡邏力度。今晚我送你回家。”
于濁僅自然不會逞強,怕那人還藏在拐角。
吳叔用巡邏車載他。
巡邏車通風,灌進來刺骨,刮得于濁僅無比清醒,那個人盯上的真是自己嗎?
姜劣……
下車時,于濁僅全身被吹得有些僵硬:“吳叔,我近距離拍到了男人。我加您微信發過去。”
吳叔怔了一下,而後掏出手機。
發送完畢,于濁僅道晚安後打開院門。
吳叔立在冬風中,眼神犀利,刀鑿般的臉上凜冽。
洗漱一番後,于濁僅放下所有雜念做了一套習題,訂正後看了一眼時間,0:23分,這是他和姜劣說晚安的時間段。
熄燈蓋被子,打開手機給姜劣發了一條微信:
「我現在能跟你語音通話嗎?」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并沒有回複,這是姜劣第一次沒有即時回複他,是睡着了還是出了什麽事?
過于擔心,于濁僅第一次在對方沒回複的前提下撥了語音通話,每一記鈴聲都激起忐忑。
終于,語音被接通,姜劣那邊:“喂?”
含混不清的音,果真睡着了嗎?
于濁僅:“是我。”
那邊愣了幾秒,才帶着愧疚輕聲:“對不起……”
于濁僅嘴角上揚:“睡着了?”
“嗯。”
對面似乎傳來遠去的輕微呼吸聲。
于濁僅皺眉,“在照顧爸爸嗎?”
有些低啞的音,“不是……趴書桌睡過去了。”
“那快回房間,下次別這樣了,晚安。”
“晚安。”
卻沒有誰先挂斷,于濁僅聽着對方輕淺的呼吸聲,忍不住開口,“姜劣。”
“我在。”
于濁僅長籲一口氣:“我們都要好好的。”
姜劣輕聲說,“我們都會好好的。晚安。”
于濁僅鼻尖泛酸,“晚安。”
夜深了,雪又綏綏下,于濁僅點開錄制的視頻,哪怕反反複複觀看,還是沒看出什麽端倪。
那人把自己藏得很嚴實。
一夜難眠。
隔天一早到學校後山晨讀,天還仄蒙蒙的,霧氣也還缭繞在樹木之間,宛若仙境。
已經有三位同學在山腰,于濁僅靠在他們上方的樹上鞏固文言文,充當局外人。
男甲看了一眼四周,空無一人便開始八卦:“聽說了嗎,姜劣最近又被那個女人接走了。”
女乙:“什麽女人?”
男乙笑:“你不知道?我還以為人盡皆知呢。這事不是早在高二就傳開了嗎?不是有一種富婆喜歡長得可以的高中生嘛。”
女乙大吃一驚:“你的意思是!”
男乙:“嗯哼~”
男甲怕話題脫軌,假咳了聲:“散了散了,早讀,一日之計在于晨。”
三人散開,于濁僅背靠着樹,整張臉冷得瘆人。
他們真的把所有能想到的不堪都貼到姜劣身上,毫不客氣!
“诶,怎麽在這?”申溯氣喘籲籲爬到山頂,“才剛去六班就忘本了?七班大部隊在那邊呢!”
于濁僅透過樹枝看向下方的足球場,“你以為晨讀就是紮堆玩游戲?”
申溯鄙夷他,“先放下你的書,跟你說點好笑的樂呵樂呵。”
其實文言文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每日每日地鞏固
只是希望以後哪怕考場爆炸也能形成腦記憶。
于濁僅合上書靠在一旁,“什麽?”
申溯視線游了一下四裏,然後壓低聲音,“姜劣被包養你知道嗎?昨晚上又被那富婆叫去了。”
于濁僅瞳孔放大一瞬,“又是從哪聽到的小道消息?”
“昨天他不是只上了兩節晚自習嘛,其實在此之前他也會隔段時間就規律地只上兩節。他只上兩節的那些晚上都是被那個女人叫去了,校門口還會停着出租車來接。我們這一帶出租車司機可是稀客,你走讀應該比我更清楚。還有一個依據是他多次校園霸淩痕跡被抹得一幹二淨,就是是因為背後有這個富婆。高一下那個‘斷指事件’還記得嗎,姜劣就是施害者。那次事情鬧得很大,驚動了年級組後雙方被請了家長。他們在辦公室怎麽協調的不得而知,但那個斷指的學生說來調解的并不是姜劣的父母,而是一個很美的女人。起初他以為是姜劣的姐姐,但走出年級組,他看到那個富婆把姜劣抵在樓梯拐角,甩了一巴掌後強吻了他,姜劣自始至終都是卑躬屈膝。聽到這我還挺唏噓的,好好的學霸不當,非得寄人籬下不自愛,怎麽就願意做這種事,他是很需要錢嗎,還是他自己有那方面的癖好?本來還想同情他,但一想到他校園霸淩又覺得活該。”
于濁僅覺得刺耳,“為什麽說他有那方面的癖好?”
申溯随口,“人是很複雜的,有些人雖然和我們同齡,但可能已經博覽群書或閱片無數,思想也就比我們高幾個層次,加上枯燥和被孤立的校園生活,為了滿足精神需求,自然會把視線從在他眼裏乳臭未幹的群體中移出去。姜劣不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還是張口就來,毫無證據。
于濁僅厭惡他們這樣的觀點,“那個斷指的學生呢?”
“轉學了。那件事之後就轉學了。也是在他轉學後大家才知道姜劣校園霸淩。”
親自問一下那個學生是癡心妄想,查不到的,那個富婆也查不到的。
申溯知道于濁僅不是幸災樂禍的人,當然,也知道他不是會站在校園霸淩者那一邊的同情心泛濫者。
他從不失控,就像惹了姜劣也還能每天無憂無慮的“學校——公司——家”三點一線。
申溯繼續說,“告訴你這件事就是希望你能看開點,姜劣欺負你還嚣張跋扈,其實暗地裏也沒那麽幹淨。這樣或許你能好受一點。”
于濁僅沒有反駁什麽。
申溯拍了拍腦袋,“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什麽狗屁邏輯。我們還是學習吧,學習能淨化一切。”
坐到不遠處的石頭上,開始背虐他千百遍的《逍遙游》。
于濁僅仰靠着樹,覺得冷風刺骨。
他并不是對“富婆包養姜劣”這一傳言一無所知,相反,他曾經也懷疑過,那時還在追求姜劣。
那是高二上的冬天,風也像今天一樣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