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風暴
風暴
拿回手機陸譯炜就出校了,申溯則回宿舍,手裏攥着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老地方。
他去廁所時半路收到的,那個人他沒見過,不是高三的學生。
紙條上的約定時間是12:45。
吃完午飯後他徑直回了宿舍,距離約定時間還有20分鐘,申溯躺在床上給于濁僅發微信:
[這次火鍋想吃什麽?上次吃了麻辣火鍋,上上次吃了酸湯火鍋,這次鴛鴦火鍋怎麽樣?]
等了十秒也沒有“正在輸入中…”,申溯知道他肯定還在忙。
[陸譯炜已經出校了,一會兒你會議結束先聯系他,你們在外面等我,我睡個午覺。]
雙指在“發送”鍵上,可怎麽也落不下去。
他并不擅長向于濁僅說謊。
此時的于濁僅正黑着臉坐在會議室,會議只讨論到專題“音樂組合與耽改劇的契合度”。
過去幾個小時裏,他了解了什麽是耽美,什麽是BL,什麽是腐女,什麽是原耽女孩等基本概念。
可無論哪一個,他的世界觀都被沖擊得潰敗。
最讓他接受不了的是,策劃部這幾天忙碌探讨的真的是與網絡小說影視化公司合作,而打算派出的藝人是自己。
他沒有一口回絕,而是仔細看了耽改劇市場分析圖,分析圖涉及財務收益、亞文化、社會影響力、營銷效果等等,最終都指向收入頗豐。
于濁僅不知道為什麽非得自己出演,因為從他們的神态和語氣都能聽出,已經默認以自己的出演為基礎發言。他不忍心讓他們這近一周的熬夜付諸東流,但也有必須要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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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是準備轉型了嗎?”
會議安靜下來。
總負責人回答了他這個問題,“不是,這只是公司拓展出的一個新業務,主要服務于你們這個新團體。現在想投資公司的都期待你們面世,原因你應該也猜到了——你們的師哥團是D-day。D-day一步一個腳印,在成長中不斷克服困難,開創出屬于自己的一套模式。而你們不可避免要照搬,但問題也出在這,你們太依賴他們了,再這麽下去只會活成他們的影子。所以公司一致同意為你們另辟蹊徑,希望你們不會被困在‘D-day師弟團’這個框架裏。”
“策劃部所能想到的新模式是讓你這個隊長出演耽改劇,你曾出國參演過莎士比亞的《李爾王》話劇,并獲得國外元老級評委的認可,演技這方面我們不擔心。對于影視劇來說,好的演技決定一切,至于合作方、合作劇本,還有待商榷。希望你能接受這一提議出演,先靠你打出熱度擺脫‘D-day師弟’名號,後期才能以你們自己的團名打出一片天地。”
于濁僅眼睑下垂,這确實是一種極具創新性的模式,也是快速擺脫“D-day師弟”的方法。
但是,耽改劇以男男感情線為主,這一點他暫時接受不了。
總負責人看出他的憂慮:“當然,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一個星期時間,希望你鄭重考慮一下。”
于濁僅合上文件:“好。”
回到辦公區,腦海混沌,窗外的天藍得刺目。
他想姜劣了。
拿出手機,發現申溯十八分鐘前發來信息,回了句:[好。]
“好?”篤行樓天臺,林凹權拿着申溯的手機嗤笑,“确實挺好的,你落在我們手裏了。”
“不愧是好兄弟啊。”鄒卓沿腳踩趴在地上的申溯,高挺的鼻梁還貼着藥膏,“不對不對,你們這麽親近無間,不會是惡心的男男吧?每天黏黏糊糊的,沒個奸|情我都不信。”
向陽靠着鐵皮牆,“他前天還借了我們班女同學的男男小說,叫什麽《斷舍離》?”
“可真特麽惡心!”鄒卓沿碾了碾申溯的右手,申溯痛得直抽氣,“既然這樣就叫他老相好的過來,我們可不能棒打鴛鴦。”
林凹權邊輸入文字邊征詢申溯意見,“我們這紅線牽得不錯吧?”
申溯咬牙一言不發,但怒紅了眼。
向陽看了眼林凹權手中的手機,神情厭惡至極,身體離開鐵皮牆,擡起眼皮看了眼湛藍的天空,有些不耐煩,“姜劣什麽時候來?”
鄒卓沿輕哼,“這麽好的事他敢不來?”
林凹權調侃:“他不在你嘴皮子還挺厲害,如果在他面前你也這麽剛就好了。”
“我怎麽就不敢了,要不是需要他……”鄒卓沿及時止住了話,“高考結束我會讓他好看。”
林凹權走到申溯面前蹲下,亮出發出的短信狡黠,“是不是言簡意赅,直擊要害?”
說完放下手機,“給你十秒,要不要再發條信息求救?”這是玩弄掌中之物必走的流程,好彰顯他的高傲。
申溯咬牙抽出左手,點開陸譯炜的微信,然後退出,又點開于濁僅的微信界面,不再輸入任何。
“哈!還真是情真意切啊!”林凹權露出嫌棄,拿出匕首對着申溯的手比劃了幾下,“姜劣來就開始,這次他一定會讓你終生難忘。”
于濁僅給申溯發信息,沒回,就默認他還在午休,轉而給陸譯炜發短信,也沒回,只好坐靠沙發合眼。
三分鐘後手機振動——
申溯微信來信息:[于濁僅,老地方見,不想讓你的老相好死的話。]
于濁僅瞳孔放大,外套不拿就狂奔出去,撥打陸譯炜的微信語音通話,“你在哪?!”
“濁……濁僅你聽我說……”
“你就聽他胡謅!我不是說了讓你對他寸步不離嗎!!”于濁僅跑下樓梯,吼聲讓幾位員工驚詫,疑惑地駐足看他,但他無暇顧及。
體委正在教育局門口,他剛才接到了申溯的“拍了拍”,教育局局長讓他到教育局門口等,然後一起前往廳斯奈。
“十五分鐘,濁僅,十五分鐘後教育局會派人員跟我去廳斯奈!你別沖動!十五分鐘就到!”
那邊的急喘聲讓于濁僅越發擔憂,十五分鐘?
那時候的申溯還能完好無損嗎?
上次他們一看到自己就拳腳相向,這十五分鐘怎麽可能閑聊?
還有姜劣……姜劣他也在嗎?
于濁僅瘋了般跑出公司,差點撞上剛從停車場駛出的車輛,喇叭聲穿耳而過。
郝哥摁開車窗皺眉,“怎麽了?!”
他第一次看到于濁僅這麽失态。
于濁僅仿若沒有聽到剛才的鳴笛聲,快速回了句,“回一趟學校。”
視線掃一旁的共享電動車,禮貌致意,“祝您周末愉快。”
郝哥确實是打算回家聚餐的,但摁開車門,“上車!”粗粝的嗓音自帶威嚴。
郝哥加快車速,看了眼于濁僅,發現他仍舊局促不安,“會議上那件事對你有利無害,只要你能分得清戲和生活。”
于濁僅亂成一團麻的思維擠出一抹清明。
郝哥繼續說,“入職審慎之前我帶過兩個男藝人,本來也沒什麽名氣,說是糊咖也不為過,後來公司順着市場風向幫他們接了一部耽改網劇。那時耽改風剛在市場掀起,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其受衆多是原著粉。這兩個男藝人糊不是沒有理由,唱跳不行,糊弄粉絲倒是挺拿手,演技自然也是一言難盡,好在還有一張不錯的臉以及和搭檔營業的自覺。原著粉本就對改編不抱希望,但顏值擺在那,兩人營業起來也只能磕生磕死。于是各種視頻剪輯、海報就登錄各平臺,熱度因此不斷攀升,雖然最後沒達到大爆的程度,但他們的名氣已經起來了。自那以後廣告接不停,又接了幾部校園影視劇飾演男一號,雖仍舊雷聲大雨點小評分極低,但收入很可觀。”
于濁僅臉色沉下來,盡量保持禮節,“兩位藝人能重新找到謀生的道路,我為他們感到高興。但對于我來說,無論做什麽我都想找到意義,想要有價值。這聽起來可能假大空,但我有那個底氣。18歲,我還沒有踏入社會,不用為生活費奔走,就更應該趁此活出價值。”
頓了一下,于濁僅又淡淡開口,“我害怕自己每天都拖着空殼行走。”
郝哥沉默,其實他在有意無意把于濁僅歸為那一類藝人。他不喜歡于濁僅有自己的想法還把它呈堂上供,讓自己這個經紀人無地自容。
在他的觀念裏,藝人能有多高貴?不過就是一群被操控的玩偶。
但審慎公司的練習生總是與衆不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他的認知,不知不覺間幫自己重塑思想。
他們學一樣精通一樣,于濁僅學習成績年級第二,其他四位成員也穩在年級前五十,品學兼優的同時絲毫沒有對練習生課程的懈怠,交談時不卑不亢,總是有理有據輸出觀點,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會虛心向前輩請教,若被某位前輩糊弄至差點曝光網絡,他們不會因此丢棄善念,反用鋒芒善意回擊。
這或許就是審慎公司成功的最根本原因,放養式培訓塑造了他們的思考品格。
車子停在校門口,于濁僅朝郝哥說了聲,“謝謝您,祝您周末愉快。”說完疾跑進校。
郝哥看着他的背影,某些想法正悄然生根發芽。
于濁僅緊攥手機,瘋也似的跑上篤行樓天臺,推開門剎那,鐵皮屋拐角處傳來悶哼的慘叫。
是申溯的聲音。
于濁僅臉色霎時慘白。
繞過鐵皮屋,他看到了趴在地上抽搐的申溯,以及被匕首刺穿的右手,鮮血湧出染了肮髒的地面聚成一灘,倒映着滴血的匕首……
而握着匕首的,正是蹲在申溯面前的姜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