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熟
不熟
于媽淩晨出國,于濁僅拄着可收縮拐杖回校。
夏天的清晨亮得早,高一高二的已經回校正常上課,而高三樓棟空空如也。
于濁僅以為是自己來得早,瞥見桌子上的便簽才回過神,是同桌蘇韻好心留的:
「我們去晨跑了。」
所謂實踐課,其實就是補充高三一年沒怎麽能正兒八經體會過的身體素質培養、文娛活動,以及校運會。晨跑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被定為常規,至于校運會,将在兩個星期後舉行,為期三天。
剩下的課程于濁僅還沒摸清楚。
他拿出新買的《存在與虛無》,一本是法語版,一本是中譯版,拿着純白鋼筆在上面勾勾畫畫。
踏嗒——
門口響起腳步聲,于濁僅擡眼看過去,,晨風掀起他的額前發,視線死死粘在那人身上。
姜劣只瞥了他一眼,若無其事走向座位。
餘光裏于濁僅的視線仍在,姜劣轉頭看他,出口的話平淡:“怎麽?”
有種不明則知的挑釁。
于濁僅視線移到他胸口,那裏扣着空白的校服名牌,“你沒有去晨跑。”
姜劣怔了一下,又問:“然後呢?”
于濁僅收回視線看書,“只是提醒一下,接下來随便。”
姜劣:“他們說你部分失憶。”
于濁僅擡眼看他。
姜劣繼續說:“那還記得我是誰嗎?”
于濁僅打量的目光适可而止,很輕地吐出兩個字:“不熟。”
姜劣繼續說:“你那只鋼筆很不錯。”
那是他送的,承載了許多關于他們或好或壞的記憶。
于濁僅頭也不擡:“用得比較稱心就用了。”
“也喜歡讀《存在與虛無》?”姜劣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戳穿他還記得自己的事實。
于濁僅有問必答:“我有課外法語課,記憶裏隐約讀過這本,所以就買了。”
“可以一起看嗎,我法語還不錯。”
于濁僅看了他幾眼,還沒開口教室門口就傳來一聲堅定的“濁僅”。
兩人同時看過去,是氣喘籲籲的向暮,看來是剛晨跑結束就沖回來了。
于濁僅淺笑,“早上好。”
向暮方才的自然不見了,換回害怕被視線追随的拘束,“早,早上好。”
他走到于濁僅旁邊,也問了和姜劣一樣的問題。
一旁的姜劣眼裏閃過一絲冰冷,繼而拿出一本封面全白的書,兀自看了起來。
不久全班來齊,年級組通知今天的實踐課程是到後山生物園觀察植物,學校已經買下了那裏。
五六七三個班一個小組。
學生們議論紛紛:
“難怪最近幾天沒見老伯扛鋤頭上山。”
“你怎麽确定是老伯,他每次都戴草帽,可能是個小年輕呢?”
“這你就不懂了,種田文看過沒有?”
“不要做無意義的争論,走了。”
于濁僅也得去。
向暮蹲到于濁僅身邊,作勢要背。
于濁僅低頭看他到他紅透的耳朵,笑說:“醫生說我需要多走動。”
向暮恍然,不好意思地站到一旁。
還沒走出教室門口,申溯就竄到于濁僅身邊,咧嘴笑,“累了就艾特我啊!”
于濁僅笑說好,一轉身,時瑾已經在教室門口等姜劣,他面色平淡。
于濁僅移動視線,發現駱沂婷在看時瑾,兩人視線相撞時,各自點頭打招呼。
三個班開始出發,于濁僅選擇走在最後,申溯和向暮陪着他。
自從學校買下那塊地後,順便開了一條通往山頂的路,鋪開的石路蔓延向上。
一群人進入後山,小徑兩旁高大的老樹在風的帶動下飒飒作響,同時也遮了晴空萬裏。
“這裏怎麽陰森森的?”申溯看了看四周,濃霧四起,來時路全被覆蓋。
于濁僅笑說:“有攝像頭呢。”
申溯擡眼,濃霧裏每隔五十米果真有紅點閃着。
“不過,這也夠嗆。”申溯嘟囔,“老師們也真夠狠心,都不跟我們一起來。”
向暮小心翼翼開口,可以看出他在努力試着和別人交流:“別,別怕,連環殺手已經被抓了。”
申溯瞪了他一眼,“我什麽時候怕了!”
十幾分鐘後,隊伍來到山頂,視野逐漸開闊,濃霧被遠遠甩在身後,陽光傾瀉,雖然沒有應季,但簇簇怒放夕霧美得惹人醉,和勺芋後院那些如出一轍。
申溯不由得感嘆:“這是什麽人間仙境啊!”
說完就湊近觀察去了,于濁僅坐在一旁休息,從山下到山上,累得夠嗆。
他朝站在身旁的向暮說,“我一會兒再去。”
“我,我等你。”
于濁僅笑說:“我一直覺得你能交到更多朋友。”
向暮自然聽得出話中的逐客令,“那你……有需要就叫我。”
于濁僅:“嗯。”
向暮離開,于濁僅還是習慣性地看向姜劣,他正蹲在一簇夕霧前。
瞳孔驀地放大,姜劣正拿起一張泛黃的便簽,那是一年前他放在那的。
不過情有可原,當初他拿走一盆夕霧後,并沒有收到任何音訊。
“你沒有失憶對吧?”
心思冷不防被這麽一句話拉回,于濁僅擡眼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一旁的時瑾。
時瑾:“你這是要考驗他嗎?”
于濁僅也不再隐瞞:“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想怎麽對他都不關我什麽事。”
“是嗎?”時瑾輕笑,“可你怎麽連說這句話也醋意滿滿?”
于濁僅:“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沒有失憶,那應該也知道我是拜誰所賜才變成這副樣子的吧?”
時瑾頓了幾秒,只是說:“還記得之前我和齊習對你說過的話嗎?”
于濁僅不為所動。
“我們說,你一點都不理解姜劣。直到現在也。”
于濁僅眼中帶有愠色。
“你住院的那段時間,他像瘋了一樣靠近鄂曲塵,直到被捕。”時瑾看了他一眼,“沈燭伊出院了,你知道嗎?仍然活得灑脫。”
于濁僅一言不發,看着不遠處的姜劣,他在專心地看着夕霧,像以往那麽多次一樣,微微笑着。
“我有私心,于濁僅。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和他和好。”
于濁僅輕笑:“因為你找到了喜歡的人,所以才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開他吧?這麽看來,姜劣也算個可憐蟲。”
時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于濁僅,低吼,“你沒有資格這麽說!你最沒有資格,于濁僅。”
于濁僅臉色陰沉,不再說話。
時瑾帶着怒火離開,走向了駱沂婷。
于濁僅起身,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着。
幾分鐘後,向暮收集完信息,擡眼發現于濁僅不見,申溯倒是還和一圈人觀察罕見的昆蟲。
向暮拿起記錄表繞了一圈,還是沒找到,直接下山,霧氣很快把他吞噬。
而另一邊,于濁僅走在曾經的樹林裏,拐杖有規律地發出聲響,他停了下來,靠着其中一棵樹。
周圍的霧氣很淺,像仙境。
于濁僅覺得自己緩了過來。
向暮沿着小路走了一會兒,不見人影,往右橫穿,踏進了樹林。
“濁僅?”
向暮一眼就看見不遠處靠着樹的于濁僅。
于濁僅循聲看過去,“怎麽來了?”
向暮幾步上前,不同于平時的扭捏,他一把拿過于濁僅的拐杖,把人背了起來。
于濁僅抗拒,他不喜歡肢體接觸,“我可以自己走,就是無聊了來散散心!”
“閉嘴!”這是向暮第一次說出不帶溫度的話。
于濁僅愣了一下,也就帶着不适随他。
兩人很快回到小路,向暮說:“我已經觀察了兩份。”說完背于濁僅下山。
來到山下,陽光明媚。
向暮放下他,于濁僅不自然地說了句,“謝謝。”
向暮又恢複拘謹樣,“不用謝。在這等他們。”
如果先走的話,其他人可能會在後山找他們。
二十分鐘後,申溯第一個沖了過來,帶着怒火質問于濁僅,“你跑哪去了!也不說一聲!”
于濁僅:“我們觀察完了就先下來,不然要拖大家的後腿。”
說這話時,姜劣走了過來。
向暮突然開口,“濁僅累了,所以就先背他下來。”
姜劣面無表情地從他們面前走過。
于濁僅笑說,“走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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