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從纓是誰的孩子

包括從纓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其實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顯而易見又理所當然

顯然,并不盡然。

從夫人的表情有一閃而過的慌亂,王芸薇很好的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她的表情變得從容。

王芸薇仿佛一條嘶嘶噴灑着毒液的毒蛇,小巧的朱唇好像是怪獸的大口,輕柔地吐出一個名字, “從征。”

還是同一張桌子,但對座雙方的的處境卻瞬間颠倒過來。

“從征是誰”盧柏看着玉佩上刻的兩個小字,有些好奇的問從纓。

從纓面上有一瞬間的怪異,卻在盧柏發現之前又恢複如常,他從盧柏手中接過玉佩,系在腰間,回答得很随意, “是我叔祖父。”

盧柏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叔祖父是誰。

從纓已經過繼給了從啓,他的祖父自然是上代家主的大哥,叔祖父自然是指原來的親祖父了。

除夕這天盧家要祭祖。因為祭祖當天要穿正裝,所以從纓和盧柏早上起來就換了一身大禮服。穿大禮服就要配玉,盧柏就從從纓帶來的禮盒中翻出了一塊兒玉給他,沒想到竟然是從老爺子的東西。

盧柏小心地觑了眼從纓的神色,有些忐忑地問, “要不要換一塊”二十年前就是從老爺子親自把從纓送去的療養院,盧柏覺得從纓恐怕不是那麽想看見從老爺子的東西。

“想什麽呢”從纓将腰間的配飾整理了一下,又蹲下來給盧柏調整了腰帶的松緊,擡頭對他笑了笑, “這樣會不會勒着肚子”

盧柏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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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纓半蹲着幫他整理配飾,低着頭,盧柏只能看見他長長的眼睫在鼻梁處垂落一片陰影,心裏漸漸打起鼓來,有些猜不從纓的心情。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以後才是最重要的。”就在盧柏以為從纓不會回答的時候,從纓卻突然擡頭對他展顏一笑,笑容裏沒有半點陰翳,明麗如玉山瑛瑛,笑得盧柏的心都為他化了,既甜,且酸。

王芸薇成竹在胸的模樣逐漸和從亨猙獰的表情重合,從夫人一陣神思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天從亨帶着和從纓的親子鑒定書來找自己的情形。

天崩地裂。

“……他是,”從亨氣喘如牛,雙目龇血,看着從夫人的眼神就好像要将她撕碎,脖頸上的青筋迸出,将鑒定書砸到從夫人腳下時就如同在丢什麽肮髒不堪的東西,吞了口唾沫,仿佛忍住一股難耐的嘔吐感, “他是老爺子的兒子!”

那一刻,從夫人真以為自己的天塌了。

從夫人閉了閉眼睛,克制住自己想要縮到牆角的恐懼和虛弱,将自己從噩夢一般的回憶裏抽離。

她以為當年的事在她做出妥協後就會成為一個秘密,但事實證明,她想的太天真了。

時隔近二十年,她又再一次地體會到了絕望的滋味。

王芸薇攪了攪咖啡,看着被子裏智珠在握的倒影,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她擡起頭,如同一個無知少女般輕輕眨了眨眼睛, “先生有一次喝醉了,來我這裏醉醺醺地大

發雷霆,說什麽賤種賤人,不得好死的話。”

看着從夫人愈加蒼白的臉孔,王芸薇有些俏皮得吐了吐舌, “我是不懂這些的,但是先生當時硬拉着我,似乎将我當成了什麽人,揪着我的頭發對我又打又罵,還問我“為什麽不如從征”……”

“夠了!”從夫人臉色鐵青,嘴唇卻白的透明,哆嗦着嘴唇,仿佛牙齒都在打顫,整個人好像都被抽走了精氣,竟然有一絲哀求, “不要說了,我答應你。”

王芸薇嘴角的笑意擴大,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嘲諷與鄙夷,秀口微張,卻将從夫人拉入了另一個深淵, “價格改了哦。”

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淋下,從夫人聽着王芸薇悅耳動聽的聲音就好像在聽惡魔低訴――

“我要從夫人的位置。”

從夫人冷的渾身發抖,從心底冷到靈魂深處,但她知道,她沒法拒絕。

盧柏和長輩們去祠堂祭祀先人的時候,從纓作為八房的少君和盧家的女媳一道在花廳坐着等候,白寧正帶着他認人,從纓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看了眼來電顯示,就對在座的說了句抱歉,避了出去。

“什麽事”從纓的聲音平靜無波,看了眼裏邊正和盧家七房長媳談笑的白寧,并不打算和對面的人廢話。

電話那頭的人也開門見山, “王芸薇和夫人要從夫人的位置,夫人答應了。”

從纓連根眉毛都沒動一下,說了句知道了就挂斷了電話。

意料之中的事。

不僅是對王芸薇的要求還是從夫人的應對,他都早就料到。

“說完了”白寧看他進來随口問了一句。

從纓笑着點點頭,白寧也不多問就接着為他介紹下一位親戚。

晚間團圓飯後,按照慣例盧家衆人要去戲臺子那邊看戲,盧鳴作為八房的主人從老爺子手中接過戲折子,随便勾了一出就遞給了白寧,白寧瞥了眼,搖搖頭就轉給了盧柏,盧柏一向對這些欣賞不來,就把折子推給了從纓,從纓瞄了一眼,就點了一出長生殿。

盧柏有點驚訝, “原來你喜歡這個”

從纓趁衆人的注意都被戲臺上的武松吸引,伸手親昵地捏了盧柏的臉, “戲臺子都搭好了,不唱一出不是很可惜”

“什麽”

“哦,沒什麽,老爺子看過來了。”

“哦哦。”盧柏趕緊坐好。

戲散場後,盧柏和從纓回房睡覺,就在盧柏昏昏欲睡前,他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問從纓, “你今天為什麽突然要點長生殿”

不得不說盧柏的直覺真是可怕,從纓轉過頭來看他,臉上少見的出現點柔弱的神色,不同于以往的假裝,從纓是真的有點脆弱,好像被捏住了後頸的小貓,只能無力地朝別人喵喵。

盧柏簡直被瞬間吓醒。

枕畔的人因為睡意朦胧眼睛裏水蒙蒙的,原本就有點嬰兒肥的臉頰因為懷孕更加圓潤,從纓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感受着細膩的美好觸感, “你想知道”

盧柏轉向從纓,毫不猶豫地點頭, “嗯。”

從纓坐起身,把盧柏摟在懷裏,好像在尋求溫暖一般,将腦袋壓在懷中人肩膀上,聲音低沉,雪松般冷冽而清淡的氣息在盧柏耳畔一嘆, “因為我感同身受啊。”

盧柏的臉色瞬間白了白,他倏然回首,有點不敢置信地問, “你什麽意思”

從纓卻沒有解釋,而是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陸家當年和從家聯姻,其實看中的不是從家少夫人的位置,而是家主夫人的位置。”

盧柏慢慢放松了身體,任由自己的背部緊貼着從纓的胸膛,聽着他胸口沉穩的心跳傳來, “也就是說從夫人當年,原本是你祖……叔祖父的妻子”

從纓捋了捋盧柏的額發, “也不算。”畢竟那是陸家的打算,從征是個典型的從家人,他當時又已經大權在握多年,哪兒會任由陸家擺布, “反正最後談妥的人選是從亨。”

盧柏心裏隐約有種惡俗的預感,他轉過頭忍不住問從纓, “不會後來從征又後悔……”

從纓笑了笑,沒有反駁, “現實有時候比小說還要戲劇。”難以想象,從征那樣的人,居然會在人到中年之後,做出那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他看上了自己的兒媳。

盧柏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麽表情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莫明有些複雜,呼出一口氣, “這還真是長生殿了。”

《長生殿》演是的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從征和從夫人,這真是現實版的《長生殿》了。

“不過顯然,從征還知道點輕重。”他對從夫人的感情發乎情止乎禮,如果後來從亨沒有發現,也許從征和從夫人只會是一輩子的長輩和晚輩。

從征這個人雖然沒什麽底線,但他對從夫人那真的是一片真心了,他一早知道從夫人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他這樣的感情的,所以他也一直站在長輩的身份內,從來沒有越界一步。

只可惜,愛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如果這樣的話……”從纓又為什麽會這樣感慨如果從征一直都把心思藏的深深的,那應該不會有人知道的啊。

從纓把盧柏臉上的疑惑盡收眼底,心中暗笑一聲傻子, “愛是藏不住的。”算是回答了他的疑惑, “就算不說,天長累月也總有被人察覺的一天。”

況且他覺得,從征未必不是故意要洩露的,他确實控制住自己沒有碰從夫人,但這不代表他不想。

權力總能讓人心想事成,深谙這一道的從征更是将暗示玩得輕車熟路。

從纓幼時幾乎是從征手把手教導的,他對從征的解遠超一般人。

盧柏聽出了從纓話中隐含的意思,他的心底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因為欲望的醜惡,甚至忍不住戰栗, “從亨把妻子……”盧柏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他為自己的這個猜測感到惡心。

事實卻比盧柏的猜測還要惡心。

“陸凝華自小嬌生慣養,是最典型嬌柔牡丹花,她是陸家最鼎盛時期誕生的女孩,一出生就受到了父輩的寵愛。這樣的女孩聽話,乖巧,既能解語又不會失了分寸,所以當陸家有聯姻需要的時候,第一個考慮的就是她。”

陸凝華就是從夫人的名字,盧柏聽從纓談起自己生母時不帶一絲情感的冷淡語氣,輕輕抿了抿唇。

從纓的講述還在繼續, “不過這樣的女孩也是珍貴的,即便當時要和從家聯姻,第一考慮的也是家族中地位最高的那個。當時從征已經喪妻,而他又不過四十,年富力強,前途無量,所以陸凝華原本的未婚夫應該是從征。”

但從征卻對這樣的妻子不以為然,他早就有了繼承人,也不想在這上面多生枝節,況且這婚事多少有點強迫性質,所以後來結婚的人變成他兒子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只是後來不知道又出了什麽岔子,從征反而對已經成了兒媳的陸凝華産生了心思。

“陸凝華在家裏受寵慣了,結婚的時候年紀又不大,從征即使對她好的過分了點,她也看不出什麽問題。但從亨可不是陸凝華,他自小就沒有母親,所以對父親的心思就格外敏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察覺了父親的心思,原本他該憤怒的,可是這時候他卻想到了個更好的主意,他繼續僞裝作不知情,卻暗地裏為妻子和父親牽線搭橋,等到時機差不多成熟了,他就以此為借口,攫取更大的利益。”

盧柏幾乎要被從亨的無恥和惡毒惡心的吐出來,明明他早就停止了孕吐反應,可現在就覺得有什麽東西要被自己嘔出來。只是伴随着惡心感升起的,還有一種格外的不安。

果然就聽從纓說, “這個機會,就是我的誕生。”

盧柏再也忍不住轉身緊緊抱住從纓,打斷他的話,聲音哆嗦,壓抑着憤怒, “別說了!”

別說了!再說下去,盧柏或許會忍不住雇兇殺人。

從出生起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算計,從纓他的童年,到底經受了多少痛苦。

從纓其實倒真的不太在意這些過往了,所有傷害他的人,他都會給予他們最好的回報,看到他們一個個現在過得都不好,從纓覺得自己真是好的不得了。

今晚選擇說出來也有很大程度是為了讓盧柏更心疼他。

但沒想到苦肉計竟然效果這麽好,從纓心裏好笑的同時,又為盧柏疼惜的目光感到骨酥體麻,仿佛是大冬天喝了溫水一樣,簡直忍不住呻。吟出聲。

果然賣慘是博憐惜的最佳操作啊。

明明心裏喜滋滋地比吃了蜜蜂屎還銷魂,面上還要裝成一副mmp的苦大仇深,繼續艹自己的小白花人設, “我一出生從亨就和我做了親子鑒定。”

盧柏生怕從纓又要揭自己傷疤,立刻打斷了他, “老公,人不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你……”

從纓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忍不住壓在他臉上狠狠親了親, “說話這麽軟,是想安慰我嗎”

被抵住嘴唇的盧柏點點頭,看着從纓的目光充滿愛和希望。

從纓憋了好久終于沒憋住,哈哈大笑, “你以為我是從征的兒子”

盧柏一臉懵逼: “……不是嗎”

“當然不是啦。”

盧柏: “……” 【智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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