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平京六年,春分。

平京城中各處爆發了一種詭異的疫病,患有此疫病者,大多會在極短時間內出現雙目渾濁,大量流血,還會對同類以及視線中的一切活物生出極端渴望,而那些被抓、咬傷甚至因此死亡的人,也會患上此病。

疫病患者不死不滅,擁有永無止盡的行動力,唯一可以殺死他們,阻止傳染的方法就是,用利刃刺穿他們的後腦,就可以使其完全喪失行動能力。

兩天後,平京大亂,整個都城都陷在水深火熱之中,唯獨除了一處地方,那便是有重兵把守的皇宮,在疫病爆發的初期,王宮貴胄已然拖家帶口躲進了這堅不可摧的圍牆之內。

高聳的宮牆之外,是人間煉獄。

說回兩天前事發當時。

宋予跟秦蕭一人一把殺豬刀,從偌大的錢宅一路殺出重圍。

感染的速度很快,一群接着一群喪屍潮擋住他們的去路,宋予不是這裏的人,更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所以她看起來輕車熟路,沒有半點慌張。

沖出重圍路上,宋予衣服沒穿好,路上又沾了血,索性直接脫下扔掉。

她瞥了一眼秦蕭,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臉紅什麽?”

她又不是沒穿。

她不知道,這樣的緊身衣,勾勒出的姣好身材,對于一個正值青壯年的男性有多誘惑。

她更不知,秦蕭生活的這個時代與她截然不同,女子穿這樣的衣物,只能是給最親近的人看的。

比如,相公。

秦蕭咳了兩聲,強裝鎮定道:“宋姑娘莫要再開玩笑了,還是專注點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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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予:“嘁。”

兩人很快逃出錢宅。

街上人潮湧動,慘叫聲此起彼伏,一片混亂,情況并沒有比錢宅更好。

宋予環顧四周,蹬牆上房,動作迅速。

她站在房檐上看着整個平京,看到大街小巷都是正在逃竄的百姓,知道眼下這情況,距離全面感染也不久了,即便逃出去也是徒勞。

再說,她是為了找人才來的,在秦蕭沒想起來自己到底是不是許粵之前,她還不能離開。

再往深點說,她就算想走,一時半會也走不了。

時光機早就成了一地焦黑碎片,可以打開時空的鑰匙也在同一時間丢了,沒了這兩樣東西,她想回也回不去。

怎麽說呢,她現在暫時只能留下,沒有第二選擇。

她看向已經爬上牆頭的秦蕭,沖他喊道:“要趁天黑之前找到住處才行,你有沒有推薦啊?”

推薦談不上,但情急之下,秦蕭卻立刻想到了一個好去處。

“去皇宮吧!”

“怎麽走?你來帶路。”

皇宮占地面積大,四面八方都有銅牆鐵壁一般的圍牆阻隔,裏面既有空地,又有适合防守的高樓,确實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宋予跟在秦蕭身後,一路見一個殺一個,跑出一段距離,她突然注意到秦蕭表情不太對:“幹嘛?”

秦蕭看她手起刀落,殺起人來那個利落勁,怎麽看都不像是沒殺過人的,倒像是經常殺,所以熟練。

畢竟大家都是人,秦蕭看多了有點反胃。

宋予問他的時候,他沒敢開口,生怕一不注意吐出來,那場面就有點不太雅觀了。

所以他只是搖搖頭,轉頭繼續帶路。

皇宮到底是皇宮,兩人跑了近一個時辰,終于到了宮門外頭。

遠遠看去,宮牆上全是官兵。

宋予突然伸手拽住秦蕭:“等等!那些人拿的是遠程武器,注意隐蔽。”

秦蕭退回來,學着她的動作蹲下,擋在兩人前面的是賣貨郎的推車,東西已經灑落一地,附近都是血漬,賣貨郎早不知道被拖到什麽地方去了。

“宋姑娘,你怎麽會懂這些?”秦蕭問。

宋予目不斜視,低聲道:“我不是傻子,也沒瞎。”

秦蕭不以為然:“宋姑娘,你以前該不會是做刺客的吧?”

他打量她這身衣服。

宋予随口一答:“差不多吧。”

畢竟警察偶而也會做些刺客的任務。

宮牆的高度起碼有十幾個人那麽高,上面又有弓箭手值守,而他們手頭可以稱得上武器的只是一把刀,想上去,确實有點難度。

宋予盯着宮牆許久,扭頭看向秦蕭時,才聽到他說的那句:“你要刺殺的人該不會就是當今聖上吧?”

宋予有時候真的很想報警。

“先打住,有什麽想問以後再說,來,看那邊。”她沖宮牆那邊揚了揚下巴。

秦蕭看了,但卻不知她要他看什麽。

正欲開口問,卻突然反應過來:“你是想從宮門直接進去?”

“怎麽進啊?”

“走着進呗。”

這話說了當沒說。

但宋予還真就這麽做了。

當然,是等到入夜後才開始行動。

宋予這身夜行衣派上了用場,穿梭在黑暗裏猶如無物。

宮牆那邊确實有很多官兵守衛,但她白天注意到守在宮門外的只有兩個人,每隔一段時間會有另外兩人出來換班,他們在外邊等了這麽久,早看出了換班時間是固定的,一個計劃便油然而生。

“我去解決那兩個,你看着點附近,小心別被感染了。”宋予說完,起身便走。

走出沒兩步,一只手便被人拽住,秦蕭低聲道:“你要殺人?”

宋予不耐煩:“啧,誰說要殺人了,我就拿他們兩身衣服。”

秦蕭松開手:“那你小心點。”

秦蕭倒不是擔心那兩個人的安危,他擔心的是宋予如果要殺人的話,一個人單獨去會不會有點太危險。

但他很清楚她的武功在他之上,又看她那麽胸有成竹的樣子,懸着的心便放下了。

宋予貼着牆往宮門那邊走,環顧四周,沒發現附近有別的人。

白天過來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這附近的喪屍之所以那麽少,是因為很多人還沒跑到這附近就已經被感染了,被感染之後很快變異,而皇宮這邊守衛森嚴,來一個殺一個,所以堆放在皇宮附近的全都是被亂箭射殺的喪屍。

有了同類氣味的庇護,外圍的喪屍即便進來了,也會迷失方向。

宋予帶着秦蕭在附近蹲守了這麽久,都沒看到一個喪屍,反倒是看到了不少跟他們一樣想法的活人。

此時此刻,那些人不同他們一樣,光是留在原地自保都來不及,根本不敢冒險闖宮門。

站在宮門前的兩個官兵正湊在一起閑聊,誰都沒注意到身後黑暗角落裏,一道人影正在悄悄靠近。

“那個狗皇帝倒是會享福,讓咱們兄弟拿命為他守着這破門。”

“不守,咱就是逃兵,會被當場就地正法,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哎,死了那麽多兄弟,真不值當。”

“誰說不是呢。”

黑暗裏冒出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那我來替你們守吧。”

聲音近在咫尺,兩個官兵目光一頓,同時轉頭看去,一只手已經抽出了半截佩刀。

兩人後腦位置同時出現一只手,近乎同一時間按了下去,兩只手的力道巨大,愣是将兩人的腦袋直接按到了一起,這麽猛烈的一撞,撞得兩人猝不及防,腦子一下就空了。

趁着兩人遲鈍的一瞬,兩只手故技重施,第二下猛撞,兩人同時松開了想要拔刀的手,同時癱軟倒地。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沒發出一點刺耳的動靜。

宋予從陰影處走出來,沖不遠處的秦蕭招招手。

秦蕭站的不算遠,卻沒能将整個過程看個明白,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事情就已經辦妥了。

“愣着幹嘛?換啊。”宋予蹲在其中一名官兵旁邊,已經開始解腰帶。

秦蕭在對面蹲下,一邊去解腰帶,一邊低聲問道:“宋姑娘,你不會要在這兒換吧?”

他指的是衣服。

她雖然很厲害,但她畢竟是個女子。

男女有別。

秦蕭是想說,他可以暫時回避。

但宋予冷笑一聲,已經扯下了官兵的腰帶,用力脫下最外層的衣服:“哪兒那麽多廢話?”

秦蕭沒再說話,因為他看見宋予把那件外衣直接披在了最外面,并沒有要換衣服的意思。

秦蕭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有樣學樣,加快動作,披上了官兵的衣服。

兩人剛換好衣服,遮擋好昏迷的官兵,宮門便緩緩打開了。

裏頭走出兩個人,又高又壯,看到門外站着不動的兩人,沒有絲毫懷疑招呼他們進來。

走到一半,一個官兵忽然叫住他們:“兄弟,你怎麽突然矮了?”

說的是宋予。

宋予作為新時代的年輕女性,一米七三的個子不說高,卻也談不上矮,但跟剛剛被她一巴掌拍昏過去的兩個官兵相比,她确實矮了一點。

她步子一頓,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按住了腰間的佩刀。

走在前面的秦蕭背脊僵硬,也攥緊了拳頭。

然而另一道聲音随即響起:“喝蒙了吧你?趕緊走了,他們也要回去休息。”

話音剛落,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沉重的宮門又一次緩緩關上。

宋予回頭看去,只見宮門關得剩下最後一條縫隙,縫隙外是一雙充滿探究的眼睛。

那雙眼睛,穿過黑暗看着她。

似乎沒料到她會回頭,門關上的一瞬,兩人都看出了對方目光中的驚訝。

宋予見過他,她很确定自己見過他。

不過卻不是在這裏,不是在這個朝代,而是在她原本的時代。

剛才那個替她解圍的人,她在基地見過,只是那時候,他們一個是警察,一個是罪犯。

他們只是見過,從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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