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宋予不認識他,僅限于知道他的名字。
冷昌。
在她原本的時空裏,可以說是最嚣張的罪犯。
他犯下的罪,就是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清楚。
總之一句話,什麽樣的罪夠重,他就幹什麽。
時空罪犯排的上號的那些人裏面,首當其沖的就是他。
宋予記得很清楚,三年前她剛畢業開始實習,在時空警局接到的第一份工作便是監視冷昌。
監視他身邊的一切動向,以及本人所做的一切行動,她需要實時更新這些信息傳回警局,但一定不能被罪犯察覺。
這份工作,她只進行了一個月。
因為一個月後,她親手逮捕了這個臭名昭著的時空罪犯。
後來在審判庭上,冷昌站在所有人視線中央,一如既往的冷着臉,對于庭上所列出的無數條罪狀盡數沉默以對。
不否認,就是默認。
他被當場判處死刑,卻依舊冷酷地站在原地沒動。
他沒有像之前的那些罪犯一樣,當場暴怒,口口聲聲說要殺死所有人,還要讓抓捕他的警察付出代價,冷昌只是沉默,正如他的名字,真會叫人冷場。
想到這,還是菜鳥,為抓到最厲害的時空罪犯而沾沾自喜的宋予,“噗嗤”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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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笑聲非常突兀,突兀到原本大快人心的判決頒布後,全場熱烈的讨論和叫好聲瞬間寂靜,不約而同看向宋予。
冷昌也在這時候将視線投向她。
他藏在細碎劉海下的眼睛深不見底,由于常年從事一些見不得人的活動,經常僞裝,他的下半張臉很白淨,高挺的鼻梁上有顆黑痣,位置剛好在鼻尖,像是低頭落淚留下的一點黑色淚珠。
那雙眼睛意味不明,或許是因為他唇角帶笑的緣故。
也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宋予毫不畏懼地迎上那目光,冷昌笑,她也笑。
她笑得比他猖狂多了。
直到他被警察押送離開法庭的時候,他才淡淡收回視線,淺笑依舊,那笑落在宋予眼中,成了極其明顯且嚣張的嘲笑。
她覺得自己作為警察,被一個罪犯嘲諷了。
于是,冷昌在走出法庭的最後一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暴怒的女人聲音。
說話的人義憤填膺,他沒回頭,卻知道是誰在說話。
“你知不知道你包庇的那些人都做了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父母都在等你回家!”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對他們做了什麽!”
“你、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就會裝酷耍帥,我C你大爺!!”
宋予吼得脖子都紅了,連着吼完了好幾句才發現四周一片死寂,她看到冷昌背對着她站在門口沒動,身邊負責押送的警察面面相觑,沒人想到她竟然敢對這麽一個被全時空通緝的重大罪犯喊話。
宋予早想這麽做了,忍到今天實屬不易。
她知道這種人不會因為這麽三言兩語就倒戈,也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只會招致更嚴重的報複,但她就是想這麽做。
做過的事絕不會後悔,這是她一貫的原則。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冷昌最終沒被執行死刑。
當她喊完那些話之後,冷昌重新走到法庭中央,當着衆人的面,輕飄飄一句話舉報了數十個在逃的時空罪犯,這些人行蹤詭秘,一直是時空警局最苦惱的抓捕對象,他如此輕易的賣了這些人的行蹤,讓他從死刑立刻執行改判了無期。
對于全時空的人來說,一下子抓到了這麽多罪犯當然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對于宋予來說,這消息再好,也成了壞消息。
因為改判之後,意味着,冷昌很有可能在将來的某一天出獄報複她。
不過這報複來的很快,監獄來信,冷昌要求跟她見一面。
監獄的位置在基地底下,那裏守衛森嚴,從沒有罪犯能從那種地方逃出去。
無期判令下來後的第三個月,宋予才慢慢悠悠去了趟監獄。
冷昌在這裏的待遇可以說是“非常好”,從銀白的金屬門後走進來的時候,宋予差點沒認出這個臉上到處都是淤青,右眼蒙着紗布的男人是他。
宋予翹着二郎腿,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斜睨了他一眼:“看你過得這麽好,我就放心了。”
冷昌像是沒聽出話裏的嘲諷,拉開椅子坐下,他坐下的時候姿勢有點僵硬,宋予的視線落在他手腕的電子鐐铐上,幾秒後,叫住正要離開的獄警:“給他解了吧。”
獄警有些猶豫:“宋警官,這可是S級的罪犯。”
S級,最高等級。
宋予沖獄警晃了晃手裏的遙控器,無所謂道:“他脖子和腳都套着呢,我動動手指頭他就炸了,放心吧,我不會讓他有機會逃出去的。”
若是換作三個月以前,獄警當然不會跟她一個剛畢業的菜鳥實習警廢話,但她抓到了S級罪犯,還說服罪犯揭露了更多罪犯的信息,完成了很多高級緝查警都無法做到的事,現在時空警局裏頭誰不知道她的名號,況且還有各大媒體發出的無數新聞,都稱她為史上最年輕最優秀的時空警察。
一個剛畢業不到半年的菜鳥,因為這次事件直升為A級支隊的副隊長,足以見得上頭對這人有多重視。
“滴”的一聲,冷昌手上的電子鐐铐掉在桌上。
獄警走了出去,門關上,通體潔白的小房間裏只剩下兩人。
宋予開門見山:“你千方百計讓我過來見你,怎麽?現在見到了,又無話可說了?”
基地的監獄常年不見光,利用科技模拟出的自然陽光在這裏是珍稀物品,不會讓罪犯輕易得到,沒有陽光的滋養,終日活在陰暗冰冷的監獄裏,冷昌原本就白的皮膚,此時更是白得發灰。
冷昌看着她,異常紅潤的嘴唇微張,遲遲沒有發出聲音。
宋予不知道,這三個月裏,他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唯一可以稱得上是一句話的,只是他跟獄警提出申請:“宋予,我要見她。”
罪犯的話在這裏沒有任何效用,獄警根本不會放在眼裏,有時還會因為一句話暴揍罪犯一頓,罪犯在監獄裏挨打太正常不過。
但冷昌不是一般的罪犯,他聲稱自己知道那個人的消息。
那個人,幾乎沒有不認識那個人,他們說起那個人的時候甚至不需要說出名字,因為整個時空的人都認識他。
他是研究出這個時代最偉大發明的科學家——山亦銘。
山亦銘在讀書期間發現了時空回溯的奧秘,還未畢業就制造出第一代時光機雛形,與一般的時光機不一樣,山亦銘是利用時空亂流的特點進行時空跳躍,可以在一次次跳躍中,回到遙遠的過去。
他原本有最遠大的前途在等着他,但後來他被人發現利用時空跳躍從事違法犯罪活動,導致了史上最大的一次時空亂流。
也因為此次事件,時空站臺被迫連通了其他時空的隧道,人類社會出現了很多非我族類的異形生物。
那一次,整個人類社會近乎毀滅。
山亦銘也在那次事件中趁亂逃走,誰也不知道他的行蹤,但全人類都對他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光是提起這個名字,都能讓人心口一緊。
但冷昌卻說自己知道山亦銘的下落,還說會協助時空警局的人抓住他。
唯一的條件是,這件事,他只告訴宋予一個人。
在上級的強烈要求下,宋予只好過來見他一面。
但她始終覺得這人是在說謊,畢竟當初動用了整個時空的警力都沒能抓到的罪犯,怎麽可能會讓冷昌這種人知道他的行蹤。
“行了,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麽?老實說,你叫我來,就是為了找我報仇吧?”
宋予一邊說一邊打量四周:“在這裏殺了我,怕是有點不劃算,你供出了那麽多人,才換來的無期徒刑可就沒了,你要想好,再做決定。”
冷昌擡起手腕轉了轉,轉得咔咔作響,淡淡道:“我不會殺你。”
“呦,”宋予身體前傾,“為啥?”
冷昌放下手,後背挺得很直:“你幫了他們。”
“他們誰啊?”宋予有點懵。
冷昌:“我的養父母。”
宋予恍然大悟:“哦,就因為這個啊。”
三個月前,她還在冷昌身邊埋伏,期間發現了一些人也在暗中監視他,抓捕行動開始之前,她故意留了個心眼,所以才能在關鍵時刻發現那些人想要對冷昌的家人動手,趁機救出他們。
“他們對你做的那些事一概不知,我作為守衛時空和平的警察,救無辜的民衆是分內的事,不用你謝我。”
“誰謝你了?”冷昌勾起唇角,“我只說了,我不會殺你。”
但沒說,不會報仇。
冷昌記得很清楚。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是四個月前的一個雨天。
他最喜歡雨天,陰冷潮濕,恰如他。
一場雨之後,世間的一切都會被洗滌幹淨,洗不淨隐藏在陽光下的無盡罪惡。
當時,他就站在陽臺上抽煙,目光穿過漸漸散開的煙霧,他看見了樓下被人拖進巷子裏拳打腳踢的人。
宋予第一天埋伏就被人發現了,冷昌沒有看她是個女人就放過她,那些人是他派去的。
他很清楚,只有死人才會永遠保守秘密。
時空警局的人一直想抓他,每次派來的人很快就會被他發現,然後解決,死在他手裏的警察太多,宋予這樣的菜鳥,他第一回見。
一般來說,他會親自動手,确保秘密是不是永遠被埋藏了。
但今日恰好是個雨天,他心情好,不太想動手。
所以吩咐手下人去處理。
之後,他站在陽臺上遠遠看着。
他看着宋予一次又一次倒下,倒下多少次,站起來多少次,不斷湧上去的殺手将她再次撂倒,她躲開的速度越來越慢,身上的傷越來越多,雨水在地面積滿了一片小河,她在哪裏倒下,哪裏就是一灘血水。
他看着宋予從血水裏爬起來,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沖出重圍,對于想殺她的人,她下手沒有絲毫猶豫。
他透過漸漸散開的煙霧看着她,恍惚間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良久,他擡手,手環上亮起兩點綠光,他聲音喑啞,沉着開口:“放她走。”